[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八十四回
当日下午闰玦就在兵部接了南征的调令。兵贵神速,这回圣上只给了他三日的准备时间。明尚书自早放了他的假,让他家去准备。闰玦独自回了林府,彼时宝钗正与薛姨妈盘算中秋如何宴请等事,见闰玦回来,二人均有些讶异。
宝钗起身道:“今儿怎么那般早就回来了?”
闰玦见薛姨妈也在,先问了安,然后对二人道:“有了新差使,要远行。上司特给了我假,让我回来收拾行装。”
薛姨妈道:“如何又有远差?”
宝钗见闰玦神色不似往常,心中能猜出几分,但不好让薛姨妈担心,于是便先说道:“这也是京官常有的事,你看以前舅舅和那府里的二老爷,不也常出京办差吗?妈你先回去,我帮他收拾收拾。”
薛姨妈见二人似有私房话,也不好多留,又嘱咐几句方才离去。
薛姨妈走后,闰玦就瘪了嘴,委委屈屈地拉着宝钗的手道:“又得出门去,我舍不得姐姐。”
宝钗看了眼四周,莺儿会意,悄悄叫走伺候的人,并帮二人关好门。宝钗这才抚上闰玦皱在一起的脸,帮他揉了揉,温柔道:“到底是什么差使,看你委屈成这般模样,一会儿他们下去又该笑你了。”
闰玦叹气道:“南边生乱,圣上点了南安郡王为帅,卫若兰之父为将军,又令我为监军。”
宝钗也不由皱眉道:“如何又生乱了,此回去当不会又如西边那趟吧?”
闰玦拍拍宝钗的手,安抚道:“不会,到底还是给我安排了文职,也就陪着走一趟的事儿。我只是舍不得姐姐和阿姊,这回出去也不知何时能归。”
宝钗心有不舍,但见闰玦这般,也只能暂按捺下,反劝慰他来。如此闰玦又占得好一顿便宜,以至于下人直至晚间传饭也未能见到两位主子。
第二日,林府来了位不速之客。
闰玦见着卫若兰时皱了皱眉,问道:“今日你不用去部里吗?”
卫若兰笑嘻嘻道:“我已上报了随军的名,明大人也准了。”
闰玦眉头皱的更紧,道:“谁让你胡来的,你家大人知晓吗?”
卫若兰见闰玦面色不愉,心里也不大受用,便淡淡道:“自然是知晓的,此回正是因着家父为将,我才想去蹭蹭军功。家里长辈自是万分支持的”
闰玦道:“前日才传出湘云有孕,我们这一去还不知何时能回,她那里你如何交代?”
卫若兰笑道:“最积极的便是她了,我本想着无论如何待她生产后再说。谁知她反倒说了我一顿,尤其知晓还与林兄一起之后,她更是一早就帮我把行李都收拾齐整了。”
闰玦摇摇头道:“此回凶险,你不该搅和进来的。”
卫若兰不禁皱眉道:“这如何说的?难不成我泱泱大国还怕那弹丸小国?”
闰玦道:“自不会怕的,只是算到个人头上,凡起战事必有伤亡,谁又知战场之上到底是自己攒军功还是会拿命帮别人攒军功呢?”
卫若兰道:“战场上自有胜败,我也不指望能天上掉军功下来,我自也有一番抱负,林兄若不是太过多虑了,便是看不起我卫某了。”
闰玦叹息道:“若你果真能因我看不起你便老实留在京城,那便是我看不起你吧。”
卫若兰气急,对着闰玦连说了几个你,都不能接下去,只能拂袖离去。
卫若兰走后,闰玦左右想想,到底还是不放心,又去神武将军府上找了冯紫英,拟通过他向卫将军谏言几句,不让卫若兰趟这浑水。谁知冯紫英那里也被南安郡王举荐随军,闰玦一时有些着恼,冯紫英也摸不清头脑这回为何钦点了他随军。闰玦回去细想之后,顿觉遍体生寒,立刻进宫求见圣驾,直至宫禁前才回府。
两日转眼即过,这段时日内闰玦虽极力表现如常,但宝钗仍敏感察觉到他的不安。第一次她对男人应当建功立业、治国安邦的正途产生了怀疑和迷惘。
出征前一晚,宝钗难得主动,极尽痴缠包容,令闰玦神魂颠倒不能自持。
事后,宝钗窝在闰玦怀里平缓呼吸,待情.潮稍退,她略撑起身子,一双美眸因刚经历的风雨而更加妩媚多情,闰玦很快被吸引过去,四目相对之下,闰玦在那双眼眸中看到了浓烈的不舍与留恋,他听她问道:“你走了,可有要嘱咐我的?”
只这简单的一句,闰玦的眼眶便热了起来,他道:“有。”继而认真对宝钗道:“第一首要的,请姐姐看顾好自己。”
宝钗认真点头。
闰玦又继续说道:“请姐姐帮忙看顾阿姊,但也不能受委屈了;请姐姐守好我们的家,但也不能太劳累了,请姐姐……”说到此处,闰玦已有些哽咽,但还是继续说道:“请姐姐莫要过多挂念我,我很快便能回来的。”
闰玦所言一句,宝钗皆郑重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她眼中也有泪意,但却还是先向闰玦微笑点头,然后才又问道:“那你何时归来?”
闰玦愣了愣,也学着宝钗笑了笑,道:“我会回来陪姐姐看冬日初雪。”语罢,一滴泪水刚好落到闰玦脸上,闰玦心疼极了,搂过宝钗,在她耳边再三保证定将平安归来。
当夜二人紧紧相偎,一个说,一个听,直至晨光初现,再不能不分别。
当日,南征大军如期出征。
宝钗在目送闰玦出城门后,便与黛玉等一同回到了林府,闭门谢客,安心守家。
薛蟠那里之后虽拾掇好了新宅,但薛姨妈终是不放心女儿一个人,于是只让薛蟠夫妻等先搬走,自己仍留在林府陪伴宝钗。
而黛玉处在送完闰玦后,心中也多有挂心担忧,加之也为安慰宝钗,便在林府住下,只偶尔有王夫人、探春或熙凤差人来邀,她也往荣国府小住几日。
只说某日林府家仆来传,说毛公家的姑娘求见,黛玉反应了会儿,还是宝钗说是莲姐姐来了,她才想起已好久不见甄英莲了,二人连忙让请。
且说这英莲自贾母去世,湘云被家中接走后,也回了毛公馆,私下二人也常通过书信来往,感情半点不褪,反愈发亲近起来。只是自打湘云订婚出嫁后,英莲因着心病,面上便渐渐疏远湘云。连湘云婚后亲自上门来找也是三次只见一次,慢慢地湘云也觉出味儿来,也渐次不再联系了。但英莲心里究竟还是放不下湘云,每回见着蕊官与藕官相处,心中的妄念便又更深了些,她已知自己这辈子也难逃这泥淖了。索性便又放开了,想着即使不能相守,能见她一日好过一日,也算全了自己私心。于是又逐步与湘云和缓关系,尤其在卫若兰随军走后,英莲便以友人身份常住卫府陪伴湘云。
当下英莲已忙慌慌地进了林府,还不待宝钗和黛玉相问,英莲就急切地拉着宝钗道:“云妹妹落红了,以前听闻玦兄弟识得一个厉害的老太医,现在可能请得?”
宝钗一听,立马找人去唤铭哥来,然后安抚英莲道:“你先莫慌,中秋节时我们两家还走动过,阿玦颇得那位眼缘,定能请来的。”
此时铭哥也急忙跑来,宝钗对他道:“你快拿爷的名帖去傅老先生家去趟,就说爷的妹子不好了,务必求老先生过府相看。你接了人就往卫将军府上去,我这边也立马赶过去。”
铭哥领命跑去。
宝钗又让莺儿去备马车,然后看了看黛玉,道:“阿姊可要同去?”
黛玉知晓湘云那里出事,心中自是着急,当即就点了点头,道:“我且自去换衣,一会儿在后门汇合?”
宝钗应好,然后也赶紧让文杏进屋帮忙换衣梳头。
之后三人同坐一辆马车,车上宝钗才空下来问英莲道:“这人才刚走不到两月,如何突然就落红了?”
英莲咬牙道:“还不是屋里人闹的,看不得云妹妹独受宠,平日里说些酸话也就罢了,今儿竟然动起手来了。”
宝钗忍不住皱眉道:“这屋里的人也太胆大了,不论是谁赏下的,云丫头是主,还能欺到主子头上?”
英莲道:“可偏那位不是谁赏的,正是卫家太太家的表侄女,几年前来投靠了卫家,之后卫太太作主让卫小爷收进了房里,却又不得宠爱。云妹妹嫁过去后,卫小爷便更不去她房里了。她仗着卫太太的势,平日里就与云妹妹不对付,今日因着厨房先做了云妹妹的养胎汤,她就在厨房闹了一场,打翻了汤,云妹妹又是直脾气,出面教训了两句,她便趁云妹妹不注意绊了她一下。”
黛玉听了十分惊奇愤怒,道:“这真是奇闻了,那人如何敢的!”
英莲叹息道:“她是太太的表侄女,自以为有倚仗,且以前细心见着,那卫家的大太太其实也并不太喜云妹妹在卫小爷那里太过独一份了,故而也愿帮持她表侄女,倒养出那人的豹子胆来了。”
宝钗听后挑挑眉,有心去看黛玉反应,果然,黛玉那里轻蹙了眉头,若有所思。宝钗这才信了闰玦之前的话,黛玉那里并非无知不懂,只是深陷其中,不愿抽脱出来罢了。想通此层,她心中便有了个数,念及当下,又问英莲道:“你出来那阵,云妹妹那里可差人去往史家那边通知了?”
英莲道:“之前听云妹妹说过,她的两位叔叔都被调去参与此次南征了,家里就两位婶婶,平日里大家俱都是面子上过得去的情谊,去不去通知倒也不重要了。”
宝钗摇头道:“不可说是不重要,反倒是很重要,此时娘家人能硬气起来于云妹妹日后在卫府的生活很有助益。那表侄女能在卫兄弟走后那般猖狂,想来不仅是仗着自己有依靠,更是仗着云妹妹没有依靠,而卫大太太能够坐看她表侄女争宠,恐怕也是觉着云妹妹家不会有人就此事找她理论或给卫家难看。”
英莲再叹道:“您说的很是,然云妹妹要强,她绝不想为着这些内宅小事向她叔婶示弱,以求得庇佑。”
宝钗道:“是呀,亲人之庇佑哪里是求来的,若不是发自他们本心,那不过是施舍罢了。”说罢,又看向黛玉,问道“阿姊,你觉着呢?”
黛玉从思绪中出来,她想了想,道:“云丫头哪里需要施舍了,我们不也是她亲人?这厢她遭受如此,我们既知晓了,便要为她讨个公道才行。”
宝钗这才点点头,道:“阿姊说的很是,我们便也算得上她的娘家人。”
说话间马车停稳,三人陆续被搀扶下车,刚巧在卫家门口遇着了铭哥请来的傅大夫,宝钗和黛玉先走过去问安,又细细说明了湘云与她家的渊源。
那傅大夫正是之前林宅的另一邻居,闰玦多次拜访后,与这退休在家养老的前御医成了莫逆,黛玉之前的不足之症也是在他的调养下慢慢好转。故而闰玦一直对这位老先生尊敬有加,而傅老先生也看重闰玦品性,也乐得与这样一位后生相交。
一路通禀,众人很快便到了湘云院子外,此时卫家老太君即卫若兰之祖母正亲自坐镇,见宝钗一行人,眼睛一亮,连忙让丫鬟搀扶起身过来。然却不是迎接宝钗等,而是直奔傅大夫而去,激动道:“傅老,快,快看看我那可怜的孙女。”
傅大夫也不多礼,赶紧随卫老太君进屋看诊。英莲因事发之时一直在湘云身边,故而也一并进屋,告知傅大夫湘云伤处。
卫若兰之母,卫家的太太见卫老太君迎傅大夫进去后,自不能轻慢了宝钗和黛玉,忙让丫鬟看座倒茶,又道:“没曾想林夫人和林姑娘竟能将傅太医请来,云丫头那儿应当稳妥了。”
宝钗叹息道:“外子早认了湘云为义妹,今朝听闻她蒙此劫难,我自要竭力相助,不然有个什么好歹,外子归来,我如何能交代了。”说罢还拿手帕抹了抹眼。
黛玉见宝钗佯装抹泪,想想湘云,她的泪水哗的一下就落下来了,对卫家太太道:“小时候云妹妹就爱跑爱跳的,没想到怀孕了还这么不安生,这回定是她又不注意了,惹得太太和老太君担忧伤心,也让我们吓得掉了魂儿,一会儿我定要去说她。”
卫家太太见两女子哭的可怜,也只能拿帕抹眼,道:“也是我们疏忽了。”
宝钗道:“卫夫人何必这样说,阿姊说的没错,我们自小与她一同长大,她什么性子我们如何不知了,端是要强认死理的,偏她又最小,也不恃强做恶,我们便都愿宠着她。嫁到贵府后,我们还常一处玩儿,我在旁见着,她倒更过了些,想来定是卫老太君和您总慈和宽仁相待,才使她愈发不知礼了。之前她和卫小爷来家里做客,我和外子就劝过她几回,谁知我们还没说几句,卫小爷就拦起来了。”说到此处,宝钗轻叹道:“真再没见过卫小爷那般疼爱妻子的,想来定是从小耳濡目染您与卫将军之间的相处之道,因此才做的那般好的吧,真真是让我羡慕。”
卫家太太心中有病,又听宝钗对她家好一顿夸,心里更不自在,于是连连端茶来喝,并不答话。
且正是这时,外间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哭号,继而又是扯爹道娘的乱骂。
宝钗惊得站起了身,黛玉更是打翻了门前茶盏,二人皆讶异地眨眨眼看向卫家太太。
这卫家太太已是面色紫涨,怒声喝问道:“那贱蹄子为何还在?赶紧把嘴给我堵上,捆了送到庄子上去。”
只是这话刚说完,就见一衣发凌乱的女子奔了进来,跪倒在卫家太太脚下,扯着她的下摆哭道:“太太为何这般狠心,我伺候小爷也好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是奶奶不小心绊了一跤,如何就赖到我头上了?”然后又打滚哭嚎道:“哎哟哟,我的奶奶耶,我求您发发慈悲,饶过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罢,之后我定安分守己,再不出来碍您的眼了。”
宝钗猛吸一口凉气,瞪大双眼看向卫家太太,有些不可置信地问:“这竟是卫小爷房里的人?”
黛玉作为未嫁女,自不好参言,但还是以帕掩唇,做出十分惊诧害怕的模样。
卫家太太早丢了面子和里子,气地狠踢了那女人一脚道:“你这个下贱东西,我饶你一命,你却愈发猖狂了。来呀,给我堵嘴拖下去,打死不论。”说罢便有两个健壮的婆子走来,直接拿帕子堵了那女人的嘴将人拖走。
待婆子和丫鬟们将此地收拾好,卫家太太才尴尬解释道:“云丫头有此难皆是这贱妇嫉妒使坏。我定容不下这样的恶妇,还是打发了为好。”
此时黛玉的眼泪又似不要钱般的落下,她道:“竟有如此恶人,可恨我之前还以为是云妹妹自己不小心磕碰了,没想到竟是这般,她可是双身子呀,那人如何下的去手!”
宝钗走到黛玉身边,轻轻拍抚其背,又帮忙拭泪,然后对卫家太太道:“到底是夫人雷霆手段。若换成我们这些不知事的,定会顾念着些有的没的,不好发落,恐怕才是留了祸患下来。”
卫家太太只能干笑两声,不再理论。
不一会儿,听后头响动,宝钗等皆起身望去,正是傅大夫与老太君等出来。见众人关切,傅大夫道:“已稳定下来,只是后期要尤为注重保养。”然后又特转向老太君道:“我已看过,这胎还是个小子,老太君若有真福气,可得见重孙降世。”
老太君听了,立即念了声佛,道:“多亏傅老出手,我定要重重谢过。”
傅大夫道:“医者本分而已,还多亏林小友之亲眷找来的及时,方没耽误了。”
老太君这时才看向宝钗,道:“云丫头有你们这般姐妹弟兄,足可见是有福的。”
宝钗微笑道:“外子也常说云丫头能嫁到卫家也是足够有福的。”
老太君叹口气,对卫家太太道:“到底是我们对不住云丫头,才让小人钻了空子。你那个什么远房侄女,今后便不要再让我看见了。你也听到傅老的话,云丫头现在肚子里可是你亲孙子,我的亲曾孙,若你照料不来,便把她送到我院子里来罢。”
卫家太太连称不敢,只说以后定会更加审慎注意。
这厢傅大夫轻咳一声,道:“老太君,时辰不早,我一会儿再开个单子,列个食谱,这一月内先照着这个吃喝。一月之后我再来复诊。”
卫老太君赶忙令人去备笔墨,傅老又对宝钗等道:“那丫头底子好,方才施了针,这会子应还醒着,你们要看就现在看去,一会儿用了药就得好生歇息了。”
老太君也道:“正是,有你们陪她说说话,也压压惊吓。”
宝钗等才顺势往内屋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