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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钱儿妈带着雪儿和山崽躲在山洞里。山洞里阴暗,山崽不停地哭,哭得钱儿妈心里慌慌的。她好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这里要发生大事。
钱儿和柳毛在洞里呆不住,从洞里出来,攀上山顶,各自选了一颗大椴树,逞赛似地往上爬,都爬到最高处,向远处瞭望。
椴树还没有到花期,刚能看到一嘟噜一嘟噜的小小花蕾。
柳毛冲着钱儿大声说:“我这棵椴树打骨朵儿了!”
钱儿马上回应:“我这棵树上有好多蜜蜂。”
柳毛说:“瞎扯。这时候椴树还没开花,蜜蜂来干啥?”
钱儿哈哈笑了,说:“是来侦察的。”
“你看!你看!”柳毛叫起来。
“看啥?你那棵树上也来了蜜蜂的侦察兵?它们发现了你这个侵略者一定蛰你满头大包。”钱儿说完哈哈大笑。
柳毛说:“不是,你往远处看。”
钱儿在树梢上,一只胳膊挽着树杈,一条腿盘住树干,另一只手搭起凉棚向远处望去,发现一群骑马的人向这边奔来。
“遭了,鬼子奔这来了!”钱儿说着,把背上的枪拿下来端在手中。
两个人都用腿挽住树杈,端枪瞄准。
柳毛说:“我的枪法要是像柞哥那么准就好了。”
钱儿说,等他们再近点,我削他们一枪,打不着也吓他们一跳。
“可别乱来,看打到自己人。”柳毛这会儿上来聪明劲儿了。他接着说,“等他们靠近了,看清清楚楚的,然后再打。”
钱儿说:“要是鬼子到跟前了就来不及了。不如大老远把他们吓回去。”
柳毛说:“那可不一定,没准没把鬼子吓跑反倒招来了。”
钱儿说:“柳毛哥,要是鬼子冲这儿来了,我们两个男子汉得把鬼子引走。”
“那是当然。”柳毛说。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功夫,远处移动的马群近了。
两人紧张地枪端瞄准。山顶上风大,两人都在树梢上,树梢随风摇动,两个人的枪总是瞄不准。
都能看清来人的脸了。钱儿高声叫起来:“干爹和张燕阿姨。”
柳毛说:“还有柞哥和夜叔。”
两个人从树上溜下来迎上前去。
马阵轰轰窿窿奔过来。
榆树跳下马,抱起许柞就往山洞跑。张燕和夜猫子也都进了山洞。
钱儿和柳毛一起惊呼:“呀!柞哥受伤了。跟在干爹的屁股后要回山洞。”
榆树说:“你们俩跟着干啥?放哨去。”
钱儿扫了一眼众胡子,噘着嘴说:“这么多人,非用我们俩。”
钱儿虽然敢和干爹贫嘴,但是不敢不听干爹的命令。两个人又乖乖走出来,上到山顶,又各自选了一棵大桦树爬了上去。两个人干啥都要争个高下,你爬啥树我就爬啥树,你爬多高我就爬多高。
山洞里乱起来。
钱儿妈见许柞受伤了,一时慌了神,背着山崽转磨磨,嘴里念叨着:“这可啥整,上哪整药去。”见榆树把事先预备的红伤药找出来,她的心才落底儿。
许柞的锁骨挨了一枪,流了许多血。榆树和张燕给许柞处理了伤口。许柞安静地躺下了。
榆树这才得闲说话。他冲夜猫子一抱拳,说:“谢谢兄弟救了我们爷俩。”
慌得夜猫子不住地摆手,说:“快别这样,今天能遇上榆大哥是老天爷安排的,真是幸运。这回好了,榆大哥和我们回燕窝山,咱们兄弟一起占山为王。”
“都是一家人,就不用客气了。” 张燕说,“二当家真的不糠,榆大哥,等我们回到燕窝山,你领着大伙干,二当家还是二当家,我一个女流之辈该退后了。”
夜猫子更是美得不得了,都快飘起来了。
榆树向二嫂介绍张燕。
二嫂早看出了咋回事,端详着张燕的脸说:“好人有好报,瞧我三弟多有福,找这么俊的媳妇,真好!”
榆树又把夜猫子介绍给二嫂。告诉二嫂就是他主持的二哥的丧事。
钱儿妈用一只手拉着夜猫子的手,用另一只手拍着夜猫子的手背,感激地说:“你们都是好人哪!”
夜猫子竟然红了脸。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说过他是好人。
太阳高高地悬在南山上,天空万里无云,像是水洗过似的,湛蓝湛蓝的,没有一丝尘滓。
柳毛攀在高树之巅,手搭凉棚,不错眼珠地往远处眺望。山野起伏,一片葱绿。柳毛望得眼睛都花了。他抿了一下嘴唇,觉得口渴的厉害,后悔上树之前没有多喝一点儿水。他想下去喝点儿水,大声说:“钱儿,你先一个人看着点儿,我下去喝点儿水。”他一侧身,看见钱儿搂着一个大树杈,噘着嘴,正美滋滋地和大树亲嘴。他想起来了,桦树汁好喝。他把飞刀拔出来,削掉一块桦树皮,树干上立刻浸出桦树汁。他学着钱儿的样子,噘着嘴吮吸着那块露白的树干,桦树汁甜滋滋的。
口渴的问题解决了,两个人在树上呆了很久,都有些恹恹欲睡了。柳毛突然惊叫一声:“鬼子!”
钱儿一激凌,差点儿从树上掉下来。
远处,一群鬼子丢盔弃甲地往这边跑来。
钱儿冲下面喊:“鬼子来了!”
下面的人跟着喊:鬼子来了!鬼子来了!
榆树、张燕和夜猫子都从洞里跑出来。
榆树仰着脸问树上的柳毛和钱儿:“鬼子离我们还有多远?”
“挺远呢。”柳毛回答。
“挺远有多远?”
“看不出来。”钱儿回答。
“有多少鬼子?”榆树又问。
“可多了!”钱儿抢着回答。
“可多了是多少?”
树上的两个人都不出声了,紧接着都说:“数不过来!”
榆树后悔平时对钱儿和柳毛没有进行这方面的训练,他们还不会判断距离和兵力。
榆树冲树上喊:“都下来吧!”
张燕对榆树说:“这里紧要,我带人把鬼子拦住。”
榆树说:“拦怕是拦不住,看能不能把鬼子引到别的方向上去。”
“好嘞!”张燕随即指挥胡子,“上马!”
榆树说:“弟兄们需要子弹的到山洞里拿。”
张燕带着三十个弟兄冲了过去,在离山洞四五百米的地方拦住了敌人。刚刚安静了片刻的山林又响起枪声。
日本藤原大佐带着二三百残兵狼狈不堪地逃过来,突然又受到打击。穷途末路的小鬼子也急眼了,豁出命来攻击。
这两天,藤原大佐可让抗联给打惨了。这么浩瀚的一片大森林,左一道沟,右一道梁,沟沟梁梁都是一个样,就像老鼠钻进了迷宫,怎么也钻不出去。这还不算,关东军走到哪都挨打,眼看着大队人马被一点点蚕食。刚才,在草龙泡又迎来灭顶之灾,抗联拉开了架式要全歼他们。关东军仗着武器精良,藤原大佐才带着二三百人跑出来。
藤原大佐跑了,抗联的将士也很懊恼,怎么就差一口气没有全歼敌人,没有杀掉藤原。
藤原刚逃出来,惊魂未定,见又遇拦截,瞪着眼珠子,举起战刀,声嘶力竭地喊:“沙吉吉!”关东军像一群疯狗似的扑向张燕他们。
张燕带着人马突进敌群,和敌人一阵对射之后,战马纷纷倒了下去,眼瞅着只有几匹战马突出敌群,向远处奔去,其中,没有卾伦春白马。
关东军认准了一个方向,继续向榆树他们奔过来。
榆树说:“这回没说的,打,绝不让鬼子靠近山洞。”
爷三个带足了子弹,各自找了一个有利位置。
敌人靠近了。砰,榆树首先开枪,一个鬼子应声倒下。钱儿和柳毛也都开枪,每一枪都打死一个鬼子。
藤原大佐恼羞成怒,又举起战刀,“沙吉吉!”和妖魔鬼怪一般。小鬼子疯狂扑过来。
爷三个必竟只有三杆枪。小鬼子人多,打死一个又扑上来好几个,眼看鬼子就到跟前了。榆树对钱儿和柳毛说,“你们俩往斜下里撤。”
这时候,山洞上方的土坡上响起枪声。砰——砰——砰——枪声仿佛打着节奏。每一枪都能消灭一个鬼子,一队鬼子疯狂地扑过去。
榆树一看是许柞,眼看着敌人已经扑到许柞跟前,许柞依旧按着节奏一枪一枪地消灭敌人。榆树红眼了,奔不顾身扑了过去。可是已经迟了,一群鬼子扑到许柞身边,几把刺刀同时刺向了许柞。许柞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刺刀扎入身体的一刹那,还扣动了扳击,打死了一个鬼子。
榆树扔掉步枪,掏出王八盒子,一边左右开弓双枪齐发,一边冲入敌群中,敌人蜂拥地围上来。榆树亮起拳脚,一时间如虎入狼群。
钱儿和柳毛见干爹被敌人团团围住。加快了射击的节奏。
远处,抗联的战士冲过来了,突出去的燕窝山兄弟又杀回来了。
榆树被围在中心,不知道打倒了多少鬼子。他全身像血葫芦似的,有自己的血,也有敌人的血。在他就要倒下去的一刹那,他看到了藤原手拄战刀,站在不远处。他拔出腰间的手榴弹,这是杨华留给他的手榴弹。他拉开手榴弹的弦,手榴弹冒着烟,小鬼子以为他要同归于尽,纷纷往后退。榆树答应过杨华,他要把这颗手榴弹结结实实砸向敌人。他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把手榴弹砸向藤原。轰的一声,手榴弹爆炸了,藤原上天了。与此同时,榆树轰然倒了下去。
杀呀!漫山遍野一片杀声,这些小鬼子全部死于这片神奇的山野中。钱儿和柳毛一齐扑向干爹。
榆树睁开眼,用手摸挲着钱儿和柳毛的头。
卾伦春白马缓缓走过来。马背上驮着战死的张燕。榆树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张燕,眼角涌出两粒豆大的泪滴,眼泪与脸上的血水汇在一起,顺着鼻窝流下来。
冲过来的抗联战士全歼了敌人。
林涛冲过来高声喊:“榆树呢?”
有人向她招手。林涛奔过来。榆树浑身是伤,整个人跟血葫芦一般,袒露的胸脯在急速起伏。林涛扑过来,推开众人,抱起榆树的头。嘴里说:“榆大疙瘩,你不能死,我还要找你算账呢!”
榆树睁开眼睛,冲着林涛咧一咧嘴,用微弱的声音说:“山崽是山槐的儿子。”
林涛紧紧地抱着榆树的头,流着眼泪说:“我已经知道了,你这个坏小子,为什么瞒着我?我要和你没完!”
夜猫子吆喝着燕窝山的崽子们:“抬上大掌柜和榆大哥,我们回绺子。”
榆树抓住林涛的手,使劲攥了一下,使出最后的力气说:“我有个请求,把我和牺牲的抗联战士埋在一起。”
林涛点点头,说:“这事我向部队首长请示。”林涛说完,把脸埋下去,嘴贴着榆树的耳朵,轻轻地说:“我——爱——你!”
榆树的眼睛一亮,而后慢慢地,慢慢地合上了。……
起风了,林海里涛声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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