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深空]梦与英雄

　　【我们潜入了幻境深处的监狱，和救世主加西娅见上面了，顺利是顺利，但是她凶凶的，警惕性很高，我们暂时没有办法和她接触。】

　　军舰上的信号接收器依然在接受着先遣队伍的信号，下属在把纸条给弗里德时，男人冷笑了一下。

　　下属问：“长官，我们接下来……？”

　　弗里德：“三日已到，行动。”

　　下属面露不忍：“但先遣队还在里面，我们……”

　　男人冷硬的目光刺过来，“齐格完不成任务，难道还要让别人一直等他？上头没那么多耐心。”

　　“……是。”

　　下属低头扶了下帽檐，又说道：“捕捞队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探测到位置了，接下来就是让潜水员下去展开捕捞工作。”

　　弗里德看着手中的纸条上略显幼稚的语言，想到信号那头发出这些话语的喜欢钻人大脑的小怪物们，顿觉反胃。

　　他把纸条捏成一团随手扔了，对旁边一直在敲电脑的技术人员说：“麻烦把全息图调出来。”

　　技术人员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指挥中心深灰色的地面上升起一个蓝色的光球，随后光球化为粒子铺开，展开了一幅灰域全息图。

　　粒子海浪在地面上不断翻滚着浪涛，悬在空中的黑洞如太阳般悬挂，与外面的灰域一般无二，只是面积等比例缩小了。

　　技术员说：“这就是这三日来我们探测到的数据最终演算的结果。”

　　这名技术员有些年纪了，头发花白，但是眼神很亮。

　　弗里德不知道他的具体职位，但应该是中层技术骨。因为他身上有种特有的，那个集团的精英人士都具备的，令人感到微妙不快的气质。

　　技术员凝视着全息投影，说道：“黑洞的位置正是曾经彼岸设立的观测塔，我们曾经忽略了那个观测塔，认为那不过是个普通的天文观测站，没想到那里居然可以发射穿透如此混乱的能量区域的信号……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接下来的行动中能够保留那座观测塔，我想看看他们到底使用了什么技术。”
　　“长官，你知道的，EVER对V.E物质的研究陷入了瓶颈，我们想尽量收集彼岸的遗留资料。”

　　弗里德沉思了几秒：“我们尽量，但不要抱太大希望。你要明白，救世主才会给予我们更多可能，其余一切都是次要。”

　　技术员：“我理解，接下来我们要破坏黑洞磁场，使里面的空间自行解体，那座塔可能……哎，不提了。”

　　他摆了摆手，继续在电脑中输入指令调整全息投影，将黑洞区域放大，接着，蓝色的黑洞全息图中出现一个红色的路线。

　　技术员：“这就是我们分析了黑洞数据后绘制出的理论安全的航线图……但这只是理论上的安全。”

　　弗里德神情冷漠：“我们没时间去实际校验。”

　　他打开对讲机：“黑曼巴号，准备起飞。听到请回复。”

　　过了两秒，对讲机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已就位，何时起飞？”

　　弗里德刚要说什么，技术员便说道：“长官，麻烦把对讲机给我一下，我有几句话要交代。”

　　弗里德颔首，把对讲机给他。

　　碍于身份，上头派下来的很多任务他不会去问，但不代表他心里不会想。

　　这个空降入队的黑曼巴号飞行员和这位从EVER总部派来的技术顾问是老相识，很多任务细节他们虽然不会隐瞒他，但也不会让他参与讨论。

　　EVER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军方，这不是好现象，但他也拿到了不少好处，就当不知道。

　　反正这次任务结束，他们也不会留下。

　　技术员接过对讲机：“黑曼巴号，收到航线图了吗？”

　　黑曼巴号：[收到。]

　　技术顾问：“接下来我要说的几个点，你要注意。”
　　“第一，你的任务不是进入黑洞，而是靠近黑洞，在我标记的位置向里面发射扰乱锚。
　　第二，这个航线只是理论安全，不代表真的安全，如有异常，立刻返回。
　　第三，屏蔽立场强度有限，仅能维持在V.E区域中飞行，不要做多余的事。”

　　黑曼巴号：[……明白。]

　　那边掐断了通讯，技术员叹了口气，把对讲机还给弗里德。

　　弗里德多问了一嘴：“‘多余的事’是指什么？难道还有人还会不顾自己的性命闯入黑洞？”

　　技术员沉默了一瞬，说道：“一个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妹妹的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我都不惊讶。”

　　*

　　黑曼巴号的飞行员坐在驾驶位上等待起飞指令，驾驶舱内显示屏微亮的光隐约勾勒出他瘦削的下颚与略显干燥的薄唇。

　　寂静包裹着这名高大的飞行员，他沉默的目光穿透护目镜，凝望着在黑夜中越发深邃的大海……以及大海中，如一块癍痕的灰域。

　　黑洞与黑夜融为一体，肉眼难以发现，但显示屏能清晰地显示出黑洞位置，一道红线规划出了他接下来的飞行路线。

　　军舰正在转向，还没到起飞的时候。他闭了闭眼，让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休息会儿。

　　收到妹妹“死讯”后，他已经几天没合眼了。

　　他们对他说，她死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但他不信。

　　或许是他太累了，闭目养神中的他忽然觉得自己被炫目的白光笼罩。

　　那光很干燥、闷热，好像有夏季的知了、猫叫狗叫和小孩子闹腾的声音穿过头盔。

　　有双小手在不停地拉着他的胳膊，叽里呱啦地在说什么，好像是某个地方上的口音，和通用语很像，但是发音更嗲，每个音都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说话像在唱歌。

　　他的身体被摇得直晃，晃得他头晕脑胀。

　　他精神恍惚地摘下头盔，望向拉着他的小男孩，困惑地问：“……你在说什么？你是谁？”

　　旁边的小孩在对他招手，“#%@……#哥，再来一张！”

　　他发现自己渐渐地好像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拉他胳膊的小男孩担忧地问：“哥哥，你是不是昨天熬夜补作业，都补迷糊了？”

　　旁边一个小女孩立刻跑过来拉他的另一只胳膊撒娇：“不行不行，不许找借口！你昨天答应了给我们每人拍一张好看的照片冲印，不许反悔！”

　　黑曼巴号飞行员——夏以昼——恍惚地发现自己也变成了小孩子，他的头盔也变成了照相机抱在自己怀里。

　　他身边围了一群小男孩小女孩，眼睛亮晶晶地喊他哥哥。

　　他比他们都要高一点，似乎是他们的长兄。

　　一只黄白花色的小狗“嗷”的一声惨叫从旁边的柴垛里冲过来，狂蹭他的小腿，一只炸毛猫跟着冲过来，在不远的地方“老吴老吴”的叫，听起来骂得很脏。

　　……好熟悉的感觉，简直就像回家了一样。

　　他弯腰摸了摸小花狗的头，它很委屈地狂蹭他手心。

　　另外几个弟弟妹妹扑过来抱着他的腰和脖子，“哥哥~~！！我也要拍！！”

　　他被他们闹得有点无奈，挨个摸头后，他说：“好了，不要闹了，乖一点我就给你们拍。”

　　夏以昼这么一放话，小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

　　“好耶！哥哥快来，我要去那里拍！”

　　“你刚刚拍过了，这次轮到我了！”

　　一群小萝卜头们在毒辣的太阳下，赤着双脚在农村的土路上领着他乱跑，到处取景拍照。

　　在玉米地里拍，用邻居家当花园栏杆的铁链子当成秋千荡着拍，爬在树上拍，用柳枝和河堤下的小黄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拍，去河里摸出个河蚌举在头顶拍……

　　一群小孩从村头跑到村尾，从村尾跑到村头，照片拍了一张又一张，精力旺盛得好像用不完。

　　当他终于以为结束了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哎呀”了一声，说：“小妹妹还没有拍呢！”

　　另一个小男孩：“对哦，差点把她忘了！……不过她怎么没有来？说好的暑假最后一天大家一起玩的呢？”

　　戴花环的小女孩：“不知道，小妹妹好像不喜欢和我们一起玩。”她委屈巴巴地扁嘴，“她除了会叫我姐姐，一点都不像妹妹！”

　　小男孩：“别这样说啦，舅舅舅妈管她特别凶，你又不是不知道。”

　　夏以昼问：“她在哪儿？不如我们去找她玩？”

　　“好啊好啊！”小女孩说：“我知道一个地方，她最喜欢待在那里了！我带你们去！”

　　小女孩拉着他的手带路，一群小孩又从村头跑到村尾，然后从一条窄窄的河堤上走过，走到农田旁。

　　蓝天白云下，戴草帽的小女孩靠坐在树荫下的草垛上，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身上粘着干草屑，大腿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认真地看着。

　　夏以昼若有所感，举起手中相机拍下了这个画面。

　　——“咔嚓。”

　　草垛上的小女孩听到了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抬起草帽看过来……

　　她叫了他一声：“……哥哥？”

　　好熟悉的一张脸，和他的妹妹简直有八分像！……但是干瘦干瘦的，皮肤黝黑，看他的眼神是完全冷漠的。

　　他愣在当场，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身边的小萝卜头跑过去：“小妹妹小妹妹，你怎么不来和我们一起玩？”

　　小女孩看到这么多人来找她，有点懵：“……你们怎么都来了？妈妈不许我玩，但是在家里又很吵，我就躲到这里了。”

　　哥哥姐姐们生气了，“怎么这样啊！这可是暑假最后一天，我们下一次见面就要到过年了！”

　　夏以昼问身边的男孩：“你们为什么叫她小妹妹？”

　　男孩懵懵地看他：“因为她是家族里最小的妹妹啊，没有人比她年纪更小了。哥哥，你真的补作业补糊涂了？”

　　夏以昼指了指自己：“所以我是家族里最大的哥哥？那你怎么不叫我大哥哥？”

　　男孩纯真地喊了一声：“大哥哥~”

　　他的口音嗲嗲的，这一声喊得和撒娇似的。

　　夏以昼：……

　　他深吸了一口气，战术后仰，每个毛孔都写满了抗拒。

　　这家族够大的，他竟然有四个弟弟三个妹妹，太恐怖了！

　　这是个噩梦吗？难道是自己太思念妹妹才做了这个梦？

　　想了想，他拨开人群，走在草垛前，对那个最像他的妹妹的小女孩伸出手，说道：“一个人闷着看书多没意思，走，哥哥姐姐们带你去玩儿。”

　　小妹妹不愧是小妹妹，超级小一只，感觉轻轻松松就能抱着她举过头顶。

　　她眨了眨眼，没有伸手。

　　帽檐下，她清亮的目光像是夏季清冽的甘泉，她看着他的眼神没有半点妹妹对哥哥的依恋，而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小妹妹摇头道：“你不是我的哥哥。”

　　她从草垛上起来，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这不是你的记忆，快醒过来。”

　　一股温暖的力量注入他的眉心，他的身体忽然变得很轻，意识变得模糊起来。周围软绵绵的，很暖和，他的身体好像陷在了一大团棉花里……

　　夏以昼：！

　　他猛地想起来自己的任务，悚然一惊，瞬间苏醒。

　　然后，他发现外面一片雪亮。

　　……天亮了？

　　他不太清醒地这么想着。

　　耳边有声音在叽里呱啦的叫，但是他听不清，他的头很疼，还伴随着尖锐的耳鸣，他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大概过了四五秒，他才渐渐地分辨出，那个叽里呱啦的声音是他的通讯器在响。他脑子里的语言模块还没从梦里那种嗲嗲的像唱歌的口音里恢复，愣了好几下。

　　[黑曼巴号！黑曼巴号！听到请回复！黑曼巴号，飞行任务取消！听到请回复！]

　　夏以昼吃力地抬手，按下通讯键。

　　“……为什么……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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