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

　　临出门前，董市长丢给吴雪一张电影票，并说这是为了支持田皓首部院线电影，出点小贡献。吴雪撇撇嘴，小声嘟囔了句“你们哥俩儿好”。她倒真不是吃醋，而是替祝水桃委屈。在别人双宿双飞，小事业还有声有色的时候，祝水桃却在一个人舔舐情伤。

　　她要是能想开，也行。可偏偏，她既不放过田皓，更不放过自己。

　　“还有——”董市长折回身，又郑重强调，“我把票给你，是为了打发你无聊时间。你去不去全凭心情，不过有一点，别带乱七八糟的人。”

　　吴雪听出画外音，“你都如此明显了，市长！哪有送人送一张电影票的道理？”她啼笑皆非，“我不会带男生去的！”

　　董市长的心思被识破，走得更利索了。他也害怕再说下去，会藏不住他为了田皓一掷千金，忍着肉疼包了整场电影的秘密。

　　不过吴雪想起什么，又追下去，跟在人屁股后面，“市长，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拿钥匙了吗？”董市长不耐道：“你被关门外多少次，也不见你长记性，吴雪。”

　　“哎呀...不碍事。”吴雪摆摆手，挽上他的手臂，“孟秘书他，是不是有什么旧情伤啊——”

　　董市长轻快的步伐戛然而止，转而一双深邃的厉眸望过来，似能洞察人心般，“怎么想起来关心这个？”

　　他已经有些不悦了。

　　吴雪连忙补救，“不不，我的意思，是看孟秘书人挺好，想撮合他与桃子来着...”

　　董市长适才眉心舒展，架势不再紧着。他挑挑眉，“真羡慕你，吴雪。”

　　“怎么了？”

　　“够闲。”董市长无情瞥她一眼，语重心长道：“孟三时那小子为了爱情，飞蛾扑火的年纪已经过去了。且他在年少过早地进入一段婚姻，却在更短的时间内，以惨淡收场。导致现在的感情生活，过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不用把祝水桃往火坑里推。再者，她从不缺乏追求者，更用不到你闲操心。”

　　说完，他脚下生风，就要走。

　　吴雪突然不悦，“市长你站住！你颐指气使地指责我闲操心，倒是你对下属的感情生活从不多问，任由他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就是正确的吗？”

　　“你知道内情？”董市长折过来，气愤极了，“他这半生，唯一真心相待的一个女人背叛了他，跟别的男人走了，你要他如何振作！”

　　他说得痛彻心扉，仿佛在替孟三时鸣冤。却又仿佛，是在诉说他自己。

　　吴雪怔在原地，说没有受到惊吓，也是不可能。两个人都沉默片刻，一会儿，一楼大厅里陆续走来一些过往的居民。考虑到董市长要上班，吴雪呼了口气，轻轻走到他旁边，抚了抚他的小心脏，“董明明，你别激动了，这件事情是我欠考虑。对不起。”

　　董市长甩开吴雪的手臂，却顺势环上她的腰肢，轻轻在她唇角边落下一个吻，“孟三时现在的状态，说不定反而是最好。万事皆有缘分，能带他走出来的女人，也许会迟到，但一定会出现。至于祝水桃，阻碍她的是心结，你着急，是没有用的。”

　　他也算是看得清楚了。

　　吴雪点点头，“都听你的，市长。以后我，不再勉强她了。”

　　来往的居民越来越多。到了上班时间，大多是早起争赶班车的人，还有少部分出门买菜的老人们。吴雪念着董市长公众人物的形象，使出力气推开他，又劝说：“去上班吧！晚上回来，我给你做大餐赔罪。”

　　董市长却抱得更厉害了。

　　吴雪不明所以，却在他深拧的眉宇间，获得一丝讯息。她无奈地笑笑，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也是在后来，吴雪得知，孟秘书曾深爱的那个女人，是与董市长同在景大时的辅导员。

　　董市长蹙着英眉从公寓走出来，早早候在车前的孟秘书便老样子，嬉皮笑脸地奚落起来，“呦，和嫂子吵架了？”

　　被奚落的人不言语，随手把公文包扔在他怀里，钻进了车厢。却在刚踏进去一脚的时候，突然惊慌地退出来。他第一个抓了孟三时的领带，咬了咬牙齿，“怎么办事的？”

　　车里的龚夫人坐不住，也下来。

　　孟秘书为难地解释，“她好歹是你的生母，我不好做。再说，是你自己不给我提醒你的机会呀...”

　　董市长狠狠剜他一眼，将他甩开。“有事吗？”他转而望向一旁，貌似可怜模样的贵妇人。

　　龚夫人才敢上前一步，随即，眼泪也哗哗留下来，“都是小卓那孩子不争气，临了我还是没能履行对先夫人的诺言...”

　　这声音略带哭腔，惹得董市长不耐，“老孟，送人。”

　　“儿子！”龚夫人扑上来，“老古那老家伙黑心肠，没了儿子，也不肯管我了。我一个老婆子，老了老了不受丈夫待见，还落得无家可归...你，你就忍心看着我流落街头吗，儿子！”

　　董市长的太阳穴嚯嚯地疼了几下。他闭了闭眼，清醒了片刻，耐着最后的性子道：“据我所知，坤江那所大别墅是古家赠与你的独有财产。另外，金银首饰银票这些，你在古家苦劳这么多年，也没少往自己兜里揣吧。当年离开我和爸，你为的不就是这些吗？”

　　“儿子，这些我都给你！”龚夫人紧紧攥住儿子手腕，脸上的妆容已经哭花。“我只求你儿子，原谅我，原谅我啊...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老孟，送她离开。”董市长看看另一只手上的腕表，皱了皱眉。

　　孟秘书摇摇头，拉开八爪鱼一样缠在董市长身上的贵妇人。“龚夫人，市长还有要务在身，有什么事，下班时间再说好吗？我先给您打车。”

　　龚夫人推开他，“儿子，你非要把我往外推！”

　　董市长停下，慢慢转过身，“你什么意思？”不知为何，在这件事情上面，他敏感得惊人，“孔君慈找过你，对吧。”

　　他折过身，慢慢靠近所谓的母亲。

　　意识到说漏嘴，龚夫人冷静下来，“没有。”

　　“随便你吧。正反，我也不介意再被你伤害第二次。”董市长已经真的不悦。他敏捷而决绝地钻进车厢，再也没有出来了。

　　龚夫人趴在车窗上，大声叫嚣：“是这个小贱人非跑过来说，我生的儿子是个白眼狼。我不服气！我自己生的儿子，怎么能不认我！...儿子，你原谅妈妈好不好，儿子！”

　　车窗渐渐摇下来，呈现董市长一张俊颜。“我有一个问题，若是古世卓现在照样活蹦乱跳的，你如今还会专程跑过来，祈求我的原谅么？”

　　龚夫人怔住。这个问题，似乎连她自己，也是没有想过的。但当下被诘问，她的脑袋里，竟闪过那么一丝犹豫。

　　见状，董市长冷笑一声，“讲真，我为我爸不值。你有房子，更不缺养老钱，将来的日子，即便没有我这个所谓的儿子，你也应衣食不愁了。不用指望我养老，倒可以省下钱雇佣些仆人，管你前呼后拥。”

　　留下这句，车窗缓缓摇上去，车子也缓慢离开。随后，孟秘书手机来了消息：把她送回去，你打车过来吧。

　　周围的人群，也才渐渐作鸟兽散。

　　吴雪收拾妥当，出门下了楼时，小区内的热闹刚刚看完。只是零星，还有三两聚众闲言的人，正交头接耳在亲密地聊些什么。看样子，吴雪应是刚好错过了件什么事情。不过她观望一眼，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就离开了。

　　她先去老宅，在孔宴那里闲坐了一会儿，顺便替他晒了晒茶叶。到了饭点，她婉拒了他留下吃饭的邀请，随便找了一家中餐馆，想对付了事。却没有料到，竟会在这里遇见田皓与齐秉梅二人。

　　不过按说，这家餐馆生意火爆，对于这两位身份特殊的人，绝不是宜选之地的。她疑惑着跟上去，却并没有及时打招呼，而是在他们的隔间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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