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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楼(1)
苏劼复生之时,昏暗的天幕中正下着瓢泼大雨。
他昏昏沉沉地爬坐起来,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随即刺入鼻腔,呛得他顿时清醒——那是混杂了腐烂的尸体、泥土以及污秽之物的气味。
雨点狠狠地拍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他不得不一遍遍抹拭掉眼前的雨水,才能勉强辨认出方向和自己的位置。这时,他吃惊地发现自己坐在一具僵硬冰冷的尸体上,那个尸体早已风干,枯槁的手直直地伸向天空,像在控诉什么。
苏劼不由得想要作呕,他连忙站起身来向四处张望——原来自己正身处在一片臭气熏天的山坡之上。他的四周堆满了或是腐朽或是四肢不全的尸体,电闪雷鸣之下,那些早已没有生息的躯体看起来更显狰狞。
一个巨大的惊雷从天边响过,死气沉沉的乱葬岗传来苏劼怒不可遏的咆哮。
“赫莲!你这个混——蛋——”
谁知他刚嚎完那一嗓子,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喊声从身后传来。苏劼回过头,白森森的闪电下,他看到不远处那个醉汉苍白而扭曲的脸:他惊恐地张大嘴巴,举起酒坛指着苏劼,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眼珠子几乎要蹦出眼眶。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比那些尸体好不了多少——蓬头垢面,一身泥泞,再加上他本就白皙却又毫无表情的脸,放在这样一个尸横遍野的雨夜,足以把一个活生生的汉子给吓死。
那个醉汉发出一阵杀猪般地惨叫:“诈、诈、诈尸啦——见鬼啦——鬼啊啊啊啊啊——”
他一路崩溃地嚎啕着,屁滚尿流地跑远了。
若是以往,苏劼绝不会让自己狼狈至此:有着轻度洁癖的他必定以最快的速度找一个能沐浴更衣的地方,把自己泡水里泡上一个时辰才能勉强作罢。但是如今,他却没有时间这么做了。
当他彻底冷静下来的时候,脑海中闪过无数种令人不安的可能来。赫莲虽然平日喜欢胡闹,可她不应该不按计划来帮他解除离魂粉的效用,却把他丢在了死人堆中。这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她已经出事了!她那么个单纯又夺目的小姑娘,对人域毫无所知,毫不设防,若是真的被一群流氓恶霸缠住,会发生什么事情?!苏劼的心忽然跳得剧烈起来,他已经不敢再往下细想。借着天边闪电的光亮辨别出神武城的方位后,他拔腿便向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他疾风般跑出了乱葬岗,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天放亮的时候,雨也停了,他的眼前终于出现了高耸却略显失修的城门——从那里进去就是城南的贫民窟了。他一刻也不敢歇息,星奔电迈地往昨日与赫莲摆摊的街角方向跑去。
转过这两条街,再绕过一个拐角,然后……他一边跑一边回想着赫莲卖身葬父的地点,并没有注意到一个身着石青色锦缎长衣,古烟纹夹袄的年轻公子迎面向他跑了过来。等苏劼回过神来时,竟闪避不及,两个男人正撞了个满怀。
年轻公子往后踉跄了数步,终究还是摔倒在地上,一看这身子骨便不是练家子。他吃疼地揉了揉额头,又望了一眼眼前人,正想着起身道歉,脸上却突然闪过一次惊诧。
“这……这怎么可能?!”他似乎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苏劼一番,嘴角露出一丝惊喜的微笑。
他试探地问道:“你是……苏兄?”
苏劼正着急赫莲的下落,被人迎头撞上本就有些不耐烦,但听到那年轻公子冷不丁冒出的话,却是微微一惊。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这文弱的公子——他有着温情的双眼,像是和煦的春风,可以融化一切冰雪……似乎在哪里见过此人。
苏劼努力地搜索着回忆中重叠的身影,嘴里却条件反射地傲慢回应道:“叫我苏公子。”
年轻公子的眼神变得笃定起来:“果然是苏兄!我是司徒长空,你还记得我吗?”
记忆中漫天的桃花之下,那个模糊的浅笑渐渐清晰起来。苏劼恍然大悟:“司徒长空,真的是你?!”
”正是在下,如假包换。“司徒长空站起身子,轻轻拂了一下衣衫上的灰尘,然后向苏劼作了个揖。
他见苏劼魂不守舍地还礼,又上前问道:“苏兄,方才见你赶路匆忙,神色慌张,请问这是要去哪里?为何竟是一幅落魄打扮?”
苏劼哪有功夫向他一一解释,干脆反问道:“我看你也是心急火燎地跑过来,又是要去哪里?”
司徒长空深深地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回府后刚得到消息,桃花昨日在丽榭街附近卖身葬父,结果被神庙的人抓走了,我得立刻赶去神庙为她赎身。”
苏劼听到卖身葬父几个字,脑中闪过一个激灵,但是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等等,赎身?这是何意?神庙不是祭司们呆的地方吗,他们为什么抓女孩子?”
“苏兄你有所不知,在我们这儿,平民以上的年轻女子都可以去神庙做圣女。这些圣女侍奉天神,衣食无忧,然而……”
“然而什么?”苏劼一边追问,一边在心里揣摩着赫莲的行踪和这些事情的联系。
“其实,那些圣女白天在神庙里侍奉天神,夜里却会沦为庙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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