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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思君子
翌日天还没亮，文竟就骑马离开了圣草门，往益州去。经三日通过司隶关卡，来到益州。
此时距离文竟上次来到益州已有五年了。
他在益州官道一路骑行，见风景如旧，可故人却已不在身旁，心生感喟，想着，“怎地我这般努力，天啻教如今还是离析分崩了？让弟兄们跟着我受罪......爹，当年你把教主之位传给我，是不是错了？文梳是不是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可当他想到已死去的那十几个暗卫弟兄时，又痛下决心，“不，无论如何，便有千百般理由，文梳也不该伤害自己的弟兄们。我不该在这自怨自艾，还需尽快恢复武功，回天啻教制止文梳他们。”这就振作精神，策马赶路。
两日后，他终于赶到了房陵县。但金乌西坠，房陵县的关口已关闭了。他只得花了十两银子，买通关口的官兵，这才被放行进去。入到县内，文竟牵着马，走了几条街，找到一家客栈，进到客栈里，只见两个苗族打扮得男子正在柜台前与掌柜说话，“店家，还有上房么？”
文竟见他二人是苗人，且腰间腰带为青色，立地警觉起来，暗道，“是青苗人!”赶紧用手抹脸，怕这二人万一是特兰素底下的人，再认出自己，但一摸上自己的脸，才想起自己的易-容-面-具早已不在了，现在这副面孔特兰素他们从未见过，根本无需担心。
那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身材很富态，一脸的横肉，她用眼角斜了斜他二人，道，“没了，没了，只有马厩，你们爱住就住，不住就走。”
其中一方脸苗人喝道，“楼上明明有一间熄灯的空房，怎么，嫌我们出不起银子么？！”
那掌柜没好气道，“那间房子坏了，住不了。只有马厩，五两纹银，不住就走！”
那方脸苗人大怒，一拍桌子刚要发威，他身旁另一瘦小矮个的苗人拉住方脸苗人，道，“隆兄弟，马厩就马厩，五两就五两，咱们着急赶路，今日就凑合住一晚吧。”便拿出了五两纹银，放到柜台。那隆姓苗人大哼一声，只得作罢。
那掌柜扫了一眼银两，拿起柜台一双筷子，夹起银两扔进布袋里，道，“后院就是马厩，你们铺草去睡罢，马厩对面就是茅房，如厕也方便。”
那隆姓苗人大喘粗气狠瞪那掌柜，矮小苗疆男子拽着他就往后院去。
那掌柜见他们走了，呸了一口，念道，“臭苗人！脏了我的店！”
文竟不语，那掌柜瞧见文竟，笑脸相迎道，“哎呦，客官，甚么吩咐阿？”
文竟道，“我要住店。”
掌柜道，“赶巧了，楼上还剩最后一间上房！正是给客观您候着的！”
文竟道，“多少钱？”
掌柜道，“二两银子！”
文竟便拿出二两银子，道，“掌柜看来不想苗人住店啊。”
那掌柜道，“二十年前苗人入侵，我们一个村子的人都快死光了！我没记仇，赶他们这帮臭苗人出去，就算我大度了！让他们住马厩是抬举他们！”
文竟叹道，“是阿，已过了二十年了。”
那掌柜召唤小二，道，“阿黄，快带客人上楼！”
很快，一个十三四岁大，黄皮蜡瘦的少年从厨房走出来。他哈着腰领文竟去楼上客房。到二楼客房，少年拉开门，门框一不小心撞到他腰上一个口袋，文竟只听‘铛’一声清脆响声，很像玉器的声音。
那少年忙收好口袋，入屋，燃起烛灯，问道，“客官要洗澡么？热水一会儿就给你拿来。”
文竟道，“不洗澡了，给我打盆干净水就行。”
那少年很快端上一盆清水，这就退出去了。
文竟听见少年下楼，悄悄打开窗子一个缝，向下探看，只见后院马厩，那两个苗人正在那铺干草垛，等铺完后便躺下，再没有动作了。
文竟便关上窗户，洗漱完，躺到床上休息。但这一宿却不敢深睡，没一会儿便醒来看看那两个苗人情况。等天初亮时，文竟见那两个苗人已起身准备离开，便躺回床上又眯了一觉，到快巳时才起来。
他收拾好包袱，去到楼下，却见楼下七八个人聚在一起，团团围住那两个苗人，不让他们离去。中间正是客栈的掌柜，她一脸怒气，指着那两个苗人骂道，“我好心收留你们住店，你们倒好，两个白眼狼，偷走了我的白玉杯！真不愧是苗疆人！狗改不了吃屎！”
那七八个人皆是周边邻居，二十年前都受过苗人的侵害，早对苗人心怀不满，便也不管是非曲直，众口一词，齐齐对着他二人辱骂！
“臭苗人！不知好歹！狼心狗肺！”
“这些苗人都是白眼狼！怎能放他们住店！”
“苗人能有什么好东西！不是杀人就是偷窃！无恶不作！”
那隆姓男子早已忍无可忍，怒道，“你们这些汉人，真蛮不讲理！说我们偷窃甚么白玉杯，我们根本见都没见过！搜身你们也搜过了，甚么都没搜到，还要继续冤枉人！我二人可是会武功，你们！你们再不讲理，别怪我们不客气！”
那掌柜撒泼道，“好啊！来啊！二十年前你们苗疆人杀了我们那么多汉人！今日再杀啊！再杀阿！再来啊！我们可不怕！”众人为她这一说，皆想起昔日仇恨，愤怒不已，还有人跑到厨房去拿出菜刀比划起来。
另一矮小男子道，“我们苗疆与你们宋国早已议和了，现在咱们不打仗了！诸位冷静！我们真的没有偷掌柜的白玉杯！你们搜身不是没搜到么？既然没证据你们怎地还要如此执拗？难不成就因为我们是苗人，便不相信我们么？！”
那掌柜道，“对！就因为你们是苗人！你们苗人没一个好东西！”众人齐道，“苗人没好东西！”“对！苗人没好东西！”
文竟见两边越吵越凶，正要上前劝阻，却见厨房前那少年捂着自己的口袋，注视着厅上众人，悄悄踱步往后院退。文竟当下明了，抓起那少年就来到后院马厩前，他一手拽下少年腰上布袋，一手把他扔到干草堆上。
那少年见文竟抢去自己的布袋，恐慌万状，跳起来就去抢布袋，文竟纵身飞到马厩棚上，打开布袋，从内掏出了一只精美的白玉杯。那少年见事已败露，便往后门逃跑，文竟跃下马厩，抓住那少年，道，“你偷的？走，跟我去自首。”
那少年惊慌道，“不！不！大侠！求你！求你行行好！掌柜会打死我！”
文竟道，“既然知道要打死你，你怎地有胆子偷东西？”
那少年突然哭出来，道，“大爷，我爷爷病了，没钱治病....掌柜不肯借我钱，我没法子，就想偷这白玉杯去当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我爷爷只有我一个亲人，还等着我回去.....”
文竟放开那少年，只见他哭得真切，浑身上下瘦的又只剩皮包骨，心生怜悯，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有志气，万万不该做这偷鸡摸狗的事，便是救了你爷爷，日后又怎能抬得起头来做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宝，扔给他，“我不知你说的，‘给你爷爷治病’这话是真是假，我希望是真的。拿去罢。”
那少年擦干眼泪，拿起银子。
文竟道，“我不会同你掌柜说的，盼你知道悔改，以后做个堂堂正正的大好男儿。”说完就转身进到大堂内，他走到众人前，拿出白玉杯道，“掌柜，是不是这个，刚刚我去方便，看到茅厕前的地上，掉了这个白玉杯。”
那掌柜大吃一惊，抢来玉杯看了看，不说话了。众人七嘴八舌追问道，“是不是这个啊？掌柜？”“是这个白玉杯么？”
文竟冲那两个苗人道，“看来是一场误会，你二人快走罢。”
那矮小苗人看向文竟，心情复杂，半天说不出话，慢慢道，“多谢兄台了，唉。”
那隆姓苗人却道，“哼！他奶奶的！这白玉杯不就在这么？！你们这群汉人！简直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污蔑我们苗人！”
文竟道，“二位兄弟，瞧你们年纪不大，最多不过三十，有些事可能你们不知道。这房陵，是二十年前为苗疆进犯最严重的地方，那时这里，死了近半数的百姓。虽然现在咱们两国已经议和不打仗了，可死去的人却回不来了。我想在场诸位，对你二人有所偏见，也多源于此，还请你们体谅罢。”
众人听到这里，都满脸怅然。
那隆姓男子说不出话来，寻思一会儿，开口道，“我那时才七八岁，自是不知道这些。再说打仗这事，我们苗人也死了不少，可你们汉人道我们苗人就爱打仗么？还不是你们汉人欺人太甚，霸占了我们的老家！我们迫不得已才要反抗！”他说完这话，周围众人又愤愤不平与他争辩起来。
那矮小男子望向文竟，作揖道，“我叫代卞昌，是苗疆青族人。不知兄台可愿告知姓名，若你不嫌弃，日后有缘再见，我定请你喝一壶好酒。”
文竟心一凛，暗道，“代卞昌？这人竟是特兰素的手下，我看倒像个明理之人.....”便笑道，“我姓名不足道尔，既然你说了有缘再见，咱们就有缘再见罢。”
代卞昌微一点头，叹了口气，一手抓起那隆姓男子，这就大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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