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说我是路人

　　窗外列车和飞行器飞驰的声音一日比一日大，沈秋没有修炼，每晚盯着外面的光影直到意识模糊昏睡过去。

　　莫缘偶尔忙里偷闲上来看她，见到她青黑的眼圈和惨白的面容心疼极了，大晚上带着她到楼下散步。结果沈秋的心情没开朗起来，他自己反倒累得差点倒头躺倒地上。

　　于是下次他再来时，沈秋镇在床上任凭他推拉挪拽愣是不动一点，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嘴里快速重复，“回去睡觉”。

　　莫缘无奈，怕她闹完更累，只得好声好气安慰她再过几日便能出院，倒退着出了房。

　　脚步声渐消，沈秋缓缓放下双手，无神眸光复又转向窗外。

　　医院的守卫非常严密，每层楼都有人员把守，她这房更是时时有人监视，看守的人站在廊道尽头的楼梯口，投过来的目光暗含戒备。

　　和这儿相比，齐云派那除了防护罩和机关外什么也没有的防御就如同被虫蛀了的空壳一般漏洞百出。

　　沈秋在病房中独自练了六日的武，终于等到医护人员进来做全面清洁。

　　为了通风透气，那扇被锁上的窗被再次打开，轻纱挂在两边轻轻晃动。

　　医护们只是习惯性把窗打开，走时也没有记起把它关上，推着仪器风风火火地离开。

　　沈秋微笑着送他们离开，余光定在透着阳光的窗子上。

　　最后一名医护关门时颇感诧异地多瞟了她两眼，奇怪这自进来便没笑过的女子今日心情为何这么好。

　　“咔哒。”

　　门关上，沈秋多等待了一个呼吸的时间，随即脚尖点地翻身跨出窗户。

　　距离判断稍有偏差，翻出去时额头撞上了床沿的棱角。但沈秋没太在意，感受身体急速坠落，舒展身形抬手召唤“不止”。

　　呼啸的风声依旧在耳边，“不止”没有出现。

　　沈秋皱眉，再次召唤，然而“不止”仍然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

　　虽然她识海不稳无法蕴养“不止不休”，把它们放在如今不知所踪的储物荷包内，但那毕竟是与她绑定的本命剑，与荷包内其他东西不同，即便她没有灵力成了凡人，她亦能召唤它们。

　　发生了什么？

　　沈秋心乱如麻，手指速掐狂风诀。

　　一次、两次，连缕微风都没能从脚下吹起，筋脉中似有无形的锁链将灵力牢牢锁住，而地面正快速逼近。

　　二十楼高跳下来，没有一丝灵力护体，强健如她也难逃一死！

　　沈秋咬牙，压抑太久的复杂情绪翻涌上头，拥着强烈怒意带动识海中的灵力噗噗往上鼓，一点点推动筋脉里的灵力挪向指尖。

　　“有人跳楼！有人跳楼！”

　　莫缘左右手提满鼓鼓囊囊的购物袋，大跨步往医院大门冲，听到不远处的吵闹声疑惑扭头，看到一群人围在一个地方，有强壮男子试探着抬起手臂意图接住什么。

　　“有人跳楼！”

　　呼救声变得清晰，莫缘丢下购物袋冲过去，按下袖口处的按钮抬头举起手臂。

　　粗壮金属从腕上刺出，下方与地面相接撑住手肘，上方层层交错搭成一双大手伸向高空。

　　莫缘目光锁定那个人影。

　　那完全不是一个正常的坠楼之人，她身姿挺拔，双腿微曲等待来物，双臂轻悬保持平衡，随意扎起的长发飘扬在脑后，整个身形极具力量感。

　　“沈秋！”

　　莫缘这段日子真是把沈秋的名字翻来覆去喊了无数遍，越喊越急，越喊越气，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人影砸入，机械手臂重重下压。人群惊呼声中莫缘快速缩短臂展，张口对瞬间拉近的人吼道：“你——”

　　然而眼前之人更加气势汹汹，刚落到手掌上便旋身跳下，瞪圆双眸逼至莫缘眼前，“为何我的灵力用不了！”

　　莫缘愣怔，而沈秋下一句没有任何停顿地落下，“为何我的剑不见了！”

　　莫缘一时没回答上来。

　　疲惫的眉眼，猩红的眼眶、毫无血色的脸，她的模样和那日与贺璟轩比试时无半分不同。

　　他这才意识到，或许沈秋的情绪从未从那时候走出，仙门大比最后一场的战败对她的影响超乎想象。

　　为什么呢？

　　“你到底……”

　　“到底怎么回事？”

　　莫缘又一愣，以为她要回答自己。

　　“我为何使不出灵力！”沈秋把手举到他面前，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捏诀，亲眼看着自己用力到浑身颤抖，那道他们最熟悉的用于升起防护罩的术法始终没能生效。

　　莫缘忙按住她的手，把她带离人群视线，“沈秋你不要担心，这很正常。这个世界没有灵力，你来到这后神识和灵力都会慢慢消失，但只要回去就能马上恢复。”

　　“我要回去！”沈秋立即说道，脱口而出后猛然怔住，懊恼地用手捂住脑袋。

　　莫缘垂眸看她，嘴角扯动，没能笑出来。

　　那次比试后一切发生得太快，是他太粗心，沈秋变化如此明显，他竟然单纯地认为她只是因为死里逃生消耗太大而精神不济罢了。

　　“我一定会带你回去，你再等几天好吗？医院你不想住的话，我跟他们说一下，让你回我家里住，反正你底子好，早些出院没关系。”

　　出院的申请很快通过，莫缘把病房内属于沈秋的物件全部打包好，约了特殊管理局内部的飞行器和沈秋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沈秋暗自恼怒于方才的失态，此时强打精神和莫缘说笑，指着外面那些她忘了名字的东西一一问过去。

　　长久以来的低落情绪被打断，再加上对莫缘的家极为好奇，她的精神肉眼可见好了许多。

　　莫缘耐心十足，待她问过一轮后适时递上水杯，“沈秋，你的荷包目前我拿不回来。你毕竟是异世来的人，武力值又高，他们有些防备也正常。”

　　沈秋点头表示理解。

　　莫缘低头，犹豫一会儿继续道：“这几天我总是忙自己的事，忘了你初来乍到又是个伤患，非常需要朋友的关心。你心里有事，我看得出来，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知道。”

　　沈秋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热气氤氲的眸子透出点点怅然。

　　一时无话。半刻钟后，飞行器稳稳降落，莫缘先行一步拉开曲面门跳下，回身示意沈秋下来。

　　“莫缘。”沈秋站到门口，直勾勾盯着他。

　　“我忘了跟你道谢。”她眸中浮现温暖的笑意，“谢谢你救了我。”

　　莫缘别过眼神，掌心抚上后脑勺，“小事，这算什么。”

　　-

　　莫缘六岁起被同姓的养父母收养，和莫老及三个养兄妹挤三室一厅的房子住，十五岁升上高级特殊学校后便搬出来一个人住，但每周会回去一趟，好让爱护养孙子的莫老开心。

　　他的房子在特殊管理局的家属大院里，两室一厅的房型，是上面特批下来给他住的。

　　“客房我前几天就收拾好了，很干净，东西你随便用，都是给你准备的。”莫缘领着沈秋走了一圈，教她用各种各样的电器。

　　沈秋按下热水器的开关，听到壶里响起呼噜呼噜的声音，悠悠叹了口气。

　　莫缘敏感极了，立刻看向她，“怎么了？”

　　“你第一次上山时，也是这副没见识的样子。”沈秋环顾整间房子，微抬下颌点点最里边一扇风格迥异的门，“不是说只有两间房吗？为何多出来一间？”

　　莫缘正往煮好的茶里兑奶，突然手腕上的通讯器滴滴滴叫起来，他赶忙起身穿鞋，“的确是三个房间，但那间放的是从我妈妈那儿传下来的书……钥匙，现在虽然已经属于特殊管理局，但还是放在我这儿。”

　　他打开房门，歪着头站在那儿盯了沈秋半晌，“那里算是个书房，有很多话本可以看，你要是无聊就去看看吧，趁没人的时候。偶尔会有些外人到那儿拿资料，你不用担心，只有拿到任务号的人才进得去，而且他们进不了我们家。”

　　沈秋捧起水杯，低低应下。

　　从色彩单调的医院里转出来让沈秋心里松快不少。这儿十足热闹，有流云镇、桃花城，甚至犬少年那儿都未曾见过的大狗颠着脚丫子小跑，还有鸡、鸭、鹅这类常见的家禽活生生跟在人的脚边，穿着漂亮衣裳来回踱步。

　　再一转头，居然有头硕大肥胖的猪坚持不懈地拱地里的草。

　　沈秋坐在窗台上看呆了眼，不可置信地咕哝，“养这么大了竟没被宰来吃？”

　　猪的结局都能改变，没完成掌门的约定又算得了什么？现在的她总归比以前厉害。

　　沈秋被自己天马行空的念头逗笑。

　　“哒哒哒……”

　　书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秋等里面的人拿好东西匆匆出门后，输入密码旋开门把。

　　房门徐徐打开。

　　比莫缘家大上数倍的房间明显被改造过，一排排透着古朴气息的书架上接天花板，密密麻麻的书整齐排列。

　　沈秋轻轻步入，努力辨认封面上的字眼，“破产天尊倒欠三千世界风流债；游戏成真，穿进狼人杀无限流……”

　　一个比一个奇怪，她的眉头纠结到一起，随便取下来翻看。都是情节跌宕起伏的话本，不知为何要放在这儿。

　　沈秋只能猜测它们是为了掩藏钥匙的存在。

　　“砰！”

　　另一侧有人打开门快跑进来，隐约瞥见层层书架中站着人，抬手唤道：“嘿！帮我拿下三号世界的第八册！就在你那儿！”

　　沈秋没明白。

　　那人喘着气跑来，手指在某层书架上一抹，现出泛着荧光的一行小字。

　　“新来的吧？这样摸一下编号就出来了。”那人和蔼地笑笑，拿了书在书架侧边登记后迅速往外走。

　　“第八册突然检测到大量诡异出现，我得先走一步。”

　　金光大放，沈秋蓦地瞪大双眼，脑子一片空白，又仿佛有许多重画面蒙在眼前。

　　纷乱的脚步声奔来，金光不断闪烁。

　　她知道钥匙是什么了。

　　难怪莫缘总带着那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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