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嘴

　　这位来求助的母亲叫杨端，就算戴着墨镜，也能感觉出她眼眶里的怜惜，无时无刻不在向外透露着——她是个可怜的人。

　　她的儿子叫作高拾柒，估摸着有一米八的身高，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十三岁的未成年人。杨端总是时不时地拉扯着高拾柒的衣角。

　　齐萧在一旁瞧着这些小动作，“都那么紧张的吗？”

　　杨端拉开椅子让高拾柒坐下，他像一个霸主一样，一只手拉开，另一只手扶着桌子，大摇大摆地坐下，显得有些粗鲁。

　　“这么说，我和拾柒都不用坐牢，是吗？”杨端似乎有些着急。

　　陆三时见过很多不同情况的当事人，一上来就问刑罚的人并不在少数，只不过她不知道细节，也不能给出一个可以参考的建议。

　　“能方便问一下你们想举报的是谁吗，然后说一下你们了解到的犯罪经过。”

　　高拾柒听闻，更加不耐烦了。“妈，怎么那么麻烦，不是问问就可以了吗？”

　　杨端将自己的手搭在了高拾柒的肩膀上，看似长辈的劝告，倒更像是祈求高拾柒再等等。

　　自从上次的案件一结束，陆三时的咨询费用也在不断地往上涨。二人只是来问两句倒没有什么，但涉及到后面的细节，就是需要收费的了。

　　齐萧充当了这个“恶人”。

　　“杨女士，是这样的，我们陆律师的咨询费用是3600元一个小时，所以……”

　　谁知道反应最大的是高拾柒：“聊聊天也要收费，我不如把这些钱拿去充游戏！”

　　但杨端还是那样的平和，一口就答应了：“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

　　签订了手续以后，杨端第一句便是惊天大雷——“我想要举报的是我老公，就是拾柒的爸爸。”

　　“大义灭亲？”齐萧不算惊讶，静静地听着。

　　下一秒，陆三时正要问具体情况，却被齐萧以另一个工作的借口请了出去，让杨端两母子稍等片刻。

　　松下被扯住的胳膊，陆三时疑惑：“怎么了？”

　　齐萧朝着待客室的人瞥了两眼，不安地说：“举报怎么找律师不找公安？而且这个杨端甚至愿意付费咨询。”

　　说得有点道理，陆三时被点醒，但这也是工作，总不能推脱，“先进去听听她怎么说吧。”

　　很轻地将门给掩上了，齐萧装作自己在做另一项工作，翻开资料的时候，耳朵却是对着另一边的。

　　“那您老公具体犯什么事了呢？”

　　杨端瞟了一眼高拾柒，接着开始滔滔不绝：“他绑了好多小姑娘回家，还虐待她们。”

　　事情重大，这不应该是陆三时所要考虑的，而且委托人是杨端，并不是她老公，陆三时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这可能涉嫌非法拘禁了，建议您还是去找公安举报。但如果在一些细节上您觉得自己不能脱离的话，也可以找我咨询。”

　　“哦对对！先报警。”杨端竖起自己的手指，看样子并不排斥这个做法。可她的儿子高拾柒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在神游。

　　“走，拾柒，我们去派出所。”杨端拉着高拾柒起身，顿了一下又大声说道：“拾柒，就算是你爸爸，犯罪也是要接受惩罚的，你不要这个表情。”

　　听上去是说给陆三时听的，好像在呈现一个良好的价值观。

　　送走杨端，陆三时有些心急如焚，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界面，看着明亮的一条条信息，很是不安。

　　在她们登机前，就拜托白双瞳报警了，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或许是陆三时有些着急，齐萧安慰她：“不可能一两天就有消息的，除非有人自投罗网。”

　　要不说齐萧的直觉是厉害的，次日陆三时就收到派出所的消息——“找到明亮了。”

　　仅仅几面之缘，陆三时却心急得这个样子，虽说是出于人性的关怀。齐萧未免不会多想一些，“为什么明亮会找你求救啊？”

　　公安说，查过明亮的手机，先是找了陆三时发出疑似求救的信号，之后才偷偷地打“110”，不曾想被歹徒发现了，公安到定位现场一看并无异常，还以为是恶作剧，把这当作报假案处理了。

　　明亮托着疲惫的身子，眼神无光，直接掠过二人，灰溜溜地离开了。陆三时的目光随其而动，没留意到齐萧的问题。

　　“陆律师？”

　　“哦！那我不知道，可能她聊天界面最新的消息是我吧？”

　　“这又是为什么？你们聊得很多吗？”

　　“还好，都是关于毕业的事。”

　　打诨过去，一个巧合突如其来，杨端出现在了这个大厅里。宋所出来和齐萧打了个照面，接着和她们描述关于明亮的事。

　　“昨天我们接到一个举报，有人私自挖地道非法拘禁年轻女性。我们第一时间赶到解救，发现明亮也在其中，不过比其余女孩子幸运的是，她只被关了两天。”

　　“这个举报，不会是嫌疑人老婆举报的吧？”齐萧小声地问。

　　“你怎么知道？”宋所有些惊讶。

　　没有指向杨端那个方向，齐萧给了一些暗示，久居官场的宋所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但我们现在只是解救了受害的女性，嫌疑人叫高方昊，现在还在侦查。”

　　没有提到关于杨端的内容，这是在透露，现在的细节是保密的。

　　确认明亮安全了以后，陆三时和齐萧一同走出门口，不巧遇上了潘逆羽。

　　“这不是齐庭吗？”潘逆羽若有若无，轻佻着。

　　“潘逆羽？来办案？”齐萧一点也不客气。

　　潘逆羽还是那股心高气傲的样子，“是啊，不像您一早就退休了。”

　　明为羡慕，实则暗讽齐萧不忍斗争，自动退出的窝囊劲。

　　陆三时想拉着齐萧走，可齐萧再一次定住了：“我听说‘形修十二’已经定好了，估计刑罚方面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潘逆羽脸色有些变动，他晓得了，齐萧并没有退出，反而由明转向暗处。没有搭理，也没有告别，潘逆羽严肃地冲进去了。

　　从齐萧口袋里掏出车钥匙的陆三时又一次摸不清齐萧的套路了，“你怎么直说出来了？”

　　“既成事实的东西，说了就说了呗，免得他们以为我真废了。”齐萧显然有一点点的气愤。

　　离职以后，她一直在暗处观察，私下也会和以前的老同事叙叙旧，顺便走动一下法学学会的人脉，但对于废除死刑这一推动，齐萧敢断定，这是绝对行不通的。

　　也是确定了以后，齐萧才会有大量的精力陪着陆三时分析与辩护。

　　车子已经起火了，外面却有一个粗壮的人敲打着车窗：“陆律师吗？”

　　隔着玻璃也听得出，这个语气有些克制，陆三时摇下车窗，发现是高拾柒。

　　“怎么是你们？”

　　杨端眼睛看不见，但同在派出所的高拾柒认出来了。杨端听着有些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的感觉，凑到玻璃那里，双手抱拳问：“陆律师，帮帮我们，我听公安说可能我和拾柒也会被查。”

　　这其实是正常的，但杨端的样子看起来很慌，不过对于普通人而言，三天两头地被问话，确实是挺慌张的。

　　陆三时回头看了看齐萧的眼神，得到了一个点头，便让两个人坐上后座回律所聊了。

　　“杨女士，你能说一下细节吗？”

　　高拾柒依旧是那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老公是网约车司机，我记得他第一次带小姑娘回家是在一年前，那个时候是拾柒和我说的。但是我一个盲人又不能独立生活，我老公还威胁我不让我说出去。后来他变本加厉，几乎三个月就拉一个新的女孩回家。”

　　“然后，他觉得家里不够位置了，就自己挖一个地道，把那些女孩子都扔进去关起来，不让她们逃跑。”

　　有了大概的背景，陆三时打断了杨端，“高方昊威胁你？具体是怎么威胁的呢？”

　　杨端抖了一抖高拾柒的胳膊，好像在提醒他。神游的高拾柒突然专注起来，看着陆三时说：“哦！高方昊老是打我妈，我妈又还不了手。”

　　“那为什么现在能来举报了呢？”陆三时没有深究家暴这一点。

　　“因为……因为，我们趁他不注意，下了一点点安眠药过后逃出来的。”杨端紧紧地抓着桌子。

　　“那中途你们有没有阻止高方昊的行为呢？”

　　呆住的高拾柒瞬间脾气爆了，“我都说了那老家伙打我妈，我们能阻止什么？！”他对着陆三时咆哮。

　　齐萧见状，气势一点也不低地反问着高拾柒：“小孩子，你什么态度？”

　　杨端连忙道歉，拉着高拾柒安稳坐下。

　　“我不敢阻止。”杨端只是这样说。

　　“那关于高方昊在囚禁这些女孩子的时候，你们还知道他有其它的行为吗？”陆三时打开电脑，准备录入信息。

　　杨端攥着衣袖，不合节奏地说：“他……他还□□了这些女孩子。”

　　能够想象得到，禽兽专门挑选年轻的女孩子囚禁，会做出什么变态的行为。经历过法律历练的陆三时，每每听闻这类案子，总会默默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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