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侍女

　　十月初，太子令太子府上下打点行囊，搬入九幽城。
　　惊鸿依旧安置在靖合殿内，至于曹侧妃，太子另分配宫室予她居住。
　　惊鸿搬进靖合殿，发现殿内布局排列一如以往，服侍过她的宫人仍留侍在这里。一时，心上欢喜。
　　十月初六，太子继位，在朝殿举行登基大典，群臣拥护共贺。礼官宣敕，封太子妃为皇后，太子侧妃为贵仪。
　　巳时二刻，入内内侍省都知张律先送来封后诏书和皇后玺绶，并道：“晚些会有人送来皇后的袆衣和凤冠，凤仪宫已翻修清理过了，还望娘娘早日迁内居住。”
　　惊鸿微笑道：“本宫知晓，麻烦你跑一趟了。素烟，”素烟上前，把一小包事先备好的银子放到张律先手中，他推辞半晌，还是收下了。
　　张律先施礼离开，素烟、蕊心着手收拾行李。酉时，宫人送来皇后的礼服。蕊心领着宫人将打包好的行李搬入凤仪宫，当晚便住下了。
　　三日后，后苑行册封大礼。圣上新上位，政事繁杂，宵衣旰食，故这一个多月以来只宿在极宁殿，不曾召幸后宫嫔御。
　　前几日，惊鸿在与曹贵仪聊天时，才得知圣上竟一个多月未召见她，不觉心下惊讶，嘴上安慰她道圣上新近登基，国事繁忙，一时无暇顾及后宫。
　　曹贵仪笑笑不答话。
　　惊鸿道：“你可以去极宁殿看他。”
　　曹贵仪笑道：“就如娘娘说的，圣上忙于国事，我虽有心前去，圣上未必有空见我，即便去了，也多是同我说几句话便打发我回去了。”
　　惊鸿见之，也不再与她谈论这个话题。
　　于是今日，惊鸿令膳房准备了些圣上爱吃的汤点，预计午膳后去极宁殿看望圣上。她携素烟走至殿外，候立的宫人向她行了礼后，告诉她圣上正在殿内午歇。
　　她让素烟留在殿外，只自己提着食盒进去。她转入书房，看到圣上卧在榻上小憩，不远处的案边一名宫女正跪在软垫上练字。
　　宫女只一心关注笔下，并未注意有人的到来。惊鸿步履轻盈地靠近她，把食盒搁在案上。宫女听见声响，抬起头来，见着是她，忙打了个哆嗦，握在手中的笔滑在纸上，迅即俯身，小声道：“皇后万安。”
　　惊鸿的视线掠过她，道：“你是谁？”
　　伏在地上的宫女道：“婢是伺候圣上的侍女，紫檀。”
　　“你在练字？”
　　“是，圣上午歇前，令婢照着那幅字抄一遍。”
　　惊鸿将她的成果拿起来，略扫了一眼，得知她抄的是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碑》，淡淡道：“你的字写得倒不错。”
　　“多谢娘娘夸赞。这都是圣上的功劳，是圣上不嫌婢愚笨，悉心指导婢。”
　　惊鸿道：“既如此，你更要好好伺候圣上，免得辜负他一番苦心。”
　　“婢会的。”
　　惊鸿提起食盒，转身冷笑。她走至殿外，素烟见她手里仍提着食盒，面上闪过困惑，却没有发问，只跟着她返回凤仪宫。
　　云束见惊鸿满脸忿色的回来，心上泛疑，走近正殿，闻见惊鸿让素烟把食盒里的汤点分给宫人。
　　素烟提着食盒出来。云束拉住她，道：“怎么回事？这点心不是送去极宁殿的吗？”
　　素烟摇首。云束道:“是不是和圣上闹矛盾了？”
　　素烟道：“多半是。”
　　快近晚膳时分，圣上来了凤仪宫。阖宫上下的侍女、内侍均行了宫礼，惊鸿只作不闻，依旧坐在圈椅上纹丝不动。
　　素烟神色焦灼地提醒她。待圣上将要接近时，她才悠悠站起来，半施了个礼。圣上捺住她的手，让她坐回去。
　　圣上坐定后，笑问：“我午休时是不是来极宁殿了？有什么事？”
　　惊鸿道：“没事便不能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醒来后听宫人说，你有心来看我，没过多久就离开了。我想你有什么要事，处理完奏章便来看你。”
　　“圣上忙于朝政，日夜忧劳，我又怎么好叨扰？”
　　“你何必说这话？莫非你气我半月不来见你？”
　　惊鸿哼了声，道：“我可没这么说。”
　　圣上微笑道：“你也知道如今的情况，自该体谅我一些。”
　　“我知你繁碌，满心体谅，却不知你也懂忙里偷闲，择空教宫女练字。”
　　“宫女？”圣上才反应过来，笑道:“你说的莫不是紫檀？”
　　“就是这个名字。”
　　圣上胸中明了，道：“你可冤枉我了。我见她虽不通文墨，写出来的字却不差，便稍加指导，好让她以后替我抄录些东西。我猜你来时，准看到她在伏案练字，便多想了，你若介怀，我从此不再教她了。”
　　惊鸿听讫，笑嗔：“少拿我说事。她是你宫里的人，你想教便教，不想教便放开手，我又如何能干涉？”
　　圣上讪笑道：“是我说错话了。不过你作为皇后，何须跟一个宫女置气？你我夫妻，更不应该因一个宫女争吵。”
　　惊鸿将要灭息的怒火再度燃起，不由冷笑连连，道：“我岂是同那个宫女置气？圣上何苦将善妒的名头丢给我？你我虽是夫妻，又不只是夫妻，我们好好说话，又怎变成了争吵？你这么说，便存心不让我好过？”她虽气势强硬，嗓音却慢慢哽咽，眼圈也泛红了。
　　圣上轻抚她的肩背，慰藉道：“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惹你不高兴，不要再生气了。”
　　惊鸿吸了下鼻子，别扭地转过身去。圣上语调轻柔道：“你饿吗？我批了一下午的折子可饿了。我们一块用晚膳吧。”
　　惊鸿眨下眼，一滴泪水滑至鼻侧，道:“你还是去曹贵仪处吧。虽然你半个月才来我这里，可是你也好久没去看她了。”
　　“曹贵仪？”圣上轻笑，道：“我今晚陪你用晚饭，明天再去看她。”
　　惊鸿和圣上吃了晚饭，胸中的愤懑逐渐散去，慢慢把这起事淡忘了。
　　又过了几日，惊鸿带着蕊心去曹贵仪阁中。她让门外侍女不要通报，只蹑着脚走进，见曹贵仪正坐在圆桌旁串花。惊鸿用手指轻点了两下她的肩膀。曹贵仪还以为是侍女同她玩笑，抬头见是惊鸿，忙站起来，笑道：“娘娘来了，快坐。”说罢，又吩咐侍女泡茶、上果点。
　　惊鸿坐下，笑道：“前几日圣上来了吗？”曹贵仪道：“来了。”似想到了什么，微笑道：“原来是娘娘劝来的。”
　　侍女把茶水和果点捧上来。曹贵仪道：“这是妾身厨房做的点心，娘娘尝尝。”
　　惊鸿吃了点心，道：“其实，圣上心里一直是记挂你的。他时常会跟我提及你。”她说了谎。
　　曹贵仪微微一笑，道：“妾身知道圣上国事操劳，自是体谅，不敢有丝毫怨言。”
　　“那便好。”
　　“只是……”
　　“只是什么？”
　　“娘娘下次不必劝圣上来妾身这里了，妾身无才无德，既不能帮圣上排忧解难，又不能助其心情舒畅。况且，圣上喜欢娘娘。”惊鸿只当她因圣上冷落寒了心，当下再怎么劝她也听不下去，只得岔开话题。
　　惊鸿目光盯望着圆桌上放的花串，问：“这是什么？”
　　曹贵仪温声道：“这是我串的兰花，既可佩带在身上，又可装饰在屋子里。”
　　惊鸿慨道：“真好玩。”
　　曹贵仪拿起一串，笑道:“娘娘喜欢？妾身送你一串。”
　　惊鸿接过，笑道：“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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