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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抱
钱思捷仰头靠在椅背上,双手搭在肚子上,长舒一口气,说:“好撑。”
“大学生就是好,能吃。”凌蕙感叹。
“我毕业了,”钱思捷幽怨地看向凌蕙,“凌工。”
“好的,钱工。”凌蕙用纸巾擦了擦嘴。
“我们出发吧?”陈记从座位起身。
“好。”苏芮铭也跟着站起来,伸手把垃圾收到塑料袋里。
张志轩发动车子,从镇上到村子的路程不到四公里,安全带系上又解开的功夫,车子就已经停在了荼村村口的停车场里。
说是停车场,其实就是一个水泥空地,甚至坑坑洼洼的,上面也没有画停车位的实线。
凌蕙先行下车,一出去就掏出相机拍照记录,还要对着图纸标记好拍照位置。
陈记随后下车,她走了两步后停下,环顾四周。停车场的正对面就是大片绿色的田地,斜对面是两幢四层住宅,朝向随意,造型简单,方形的盒子上开了四排洞口,墙面平刷浅黄色的漆料,窗户是白色的铝合金搭配绿色的玻璃。
用一个字就可以形容这两栋住宅——丑。而这种丑建筑,有八栋,它们组成了整个新村。
“这个村怎么看起来这么——”钱思捷顿了一下,说,“这么普通。”
“这里是新村,”陈记指向左边,“往前走1.2公里才到老村,风貌区不在这里。”
“奥奥,”钱思捷摸了摸鼻子,说,“我以为我们已经到老村了。”
陈记没有戳破钱思捷的谎言,只是说了句:“那我们走吧。”
前期工作本来就应该方案负责得多一点,如果不是因为有老建筑,结构甚至不需要现在进场。况且现在项目也不算正式开展,结构没看总图也能理解。
陈记刚抬脚往前走,身后就冒出了一个低沉清晰的声音。
“我昨天看总图,你们打算把新村的建筑都拆掉?”
陈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声音的主人。
“只能说分期拆吧,如果协调不过来,应该就只能整修了,”陈记叹了口气,“要是一般村庄这样也行,满足村民的居住功能,但是既然要走文旅路线,这种建筑就实在不太适合了。如果新村离老村的距离远一点,影响还能小一点,偏偏就只有1.2公里。”
苏芮铭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陈记刚开口准备继续解释,就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轰鸣声。
一辆红色的破旧摩托钻进停车场,在地面划了一个大弧,稳稳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头盔被一双手利索地摘下,露出一张看起来还挺年轻白净的脸,白净脸嘿嘿一笑,声音爽朗:“各位领导们啊,抱歉来晚了,突然来了事耽搁了。”
众人疑惑地看向她。
“奥!我是荼村的村支书!我叫宋明修,”白净脸仰头理了理被头盔刮乱的头发,补充道,“今年刚评上的,哈哈。”
这位叫做宋明修的村支书看起来实在年轻,目测年纪只有25左右。实在和想象中的村支书年纪相去甚远,以至于众人有些怔愣。
张志轩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伸手:“您好,我是张志轩,AA的项目经理。”
接着他又向宋明修一一介绍了剩下的四个人。众人互相握过手后,就算正式认识了。
“走吧,今天就由我带你们进村。”宋明修说完就朝前走去,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瞄了眼。
陈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在瞄她自己的摩托车。
不过也就是一眼,宋明修扭脸继续朝前走,众人跟在后面。
走出停车场,刚走到田野的水泥路上,陈记就发出了“咦”的一声。
“怎么了?”苏芮铭停下脚步,看向陈记。
“这竟然是小麦。”陈记的语气很惊讶。
“是麦子哦,”宋明修走过来,半蹲着身子看向绿色的麦田,又扭头疑惑地看向陈记,“这个很奇怪吗?”
“奥不奇怪,”陈记摆摆手,“我以为只有北方种小麦,南方种水稻。”
宋明修笑了笑,直起身子,说:“南方也种小麦的,我们这里一季麦一季水稻,5、6月收割小麦,7月开始种水稻。”
“原来如此。”陈记点点头,顺手打开备忘录记了下来。
“这个对规划也有帮助吗?”宋明修问道。
“有的,”陈记的目光从屏幕移开,看向李明修,“种植农产品不同,意味着可以有季节限定的风景,就能诞生不同的活动。”
“这样啊。”
“比如现在这个季节,春天,天气很好,绿色的麦田在道路两侧,风吹过的时候还有青草香,如果在这里骑自行车肯定跟城里不一样,那就可以设置自行车驿站。”
“在麦田骑自行车也能是活动?”
“只是初步想法,收集信息,之后还要做筛选的。而且我以前,”陈记看向麦田,目光悠远,“我以前在麦田里骑过自行车,真的很,很怀念。”
苏芮铭眸光微动,看向陈记。她说的以前是哪个以前?
“走吧,”陈记转过身,“我们去老村吧。”
一行人穿过新村八栋零散分布的建筑,沿着笔直的乡间道路继续朝前走,道路两侧的麦田一望无际。
春风拂过的时候,两侧的麦田掀起翠绿的浪花。麦浪之上,老村逐渐浮现,灰墙黑瓦高低错落,背衬深绿色的山峰,显得淳朴而率性。
行至老村村口时,道路变成一座宽桥,清澈见底的河流从桥底穿过,水声潺潺。
宋明修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众人:“你们今天要把村子看完吗?”
“不了,我们就看一期的这一条街,”凌蕙举起平板,用手指划了一道,“就是这快。”
“行。”李明修点点头。
“这怎么有两个大木桩?”陈记指了指村口右侧。
宋明修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就是被砍了。”
陈记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说了声“好的”。她并非景观专业,但是从木桩的直径看,这两棵树的年龄应该很大了。不过村村有本难念的经,她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远看是灰墙,近看原来是石头立面。”钱思捷站在老建筑边,手搭在墙面上。
陈记眉头动了动,很好,他甚至连文本都没看。
“这边的民居里面都是就地取材,”苏芮铭看向钱思捷,指了指河道,“溪流底部和侧部都是石块,文本里有写,不要只看结构部分,构造方式也会影响结构判断。更新老建筑的前提是尊重老建筑。”
“是,师父!”钱思捷立刻回应。
看到钱思捷这个反应,苏芮铭皱了皱眉。昨晚他跟钱思捷强调了要提前看文本,钱思捷也义正言辞地答应了,但其实根本没往心里去。
耳边突然响起两声狗叫,接着远远近近的狗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怎么这么多狗?”钱思捷立刻从建筑边跑回来。
“没事,今天都拴着,”宋明修叹了口气,一副头很大的样子,“老村还有八家不愿意搬到新村,都是些老人。明明老村又不方便又寂寞,宁可多养几条狗听叫声,也不愿意搬出来。”
“还有八家没搬出来?”陈记问。
“是的,”宋明修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放心,没问题的,我们会在正式动工前做好沟通工作。”
陈记和凌蕙对视一眼,但都没说什么。这事确实不在她们的职能范围之内,拿到的竞赛任务书输入是“老村可以随意发挥”。她们所有的设计都是基于这个基础。
“你们一期这个范围内,只有一家没有搬离,她一定会搬离的,请放心。”宋明修补充道。
“好的。”陈记和凌蕙点点头。
众人迈开步子,朝村里走去。
青石铺设的道路弯曲向上,缝隙间钻出青苔和杂草,左手边是穿过整个村庄的溪流,逐级跌水,右手边则是顺着高差朝向溪流的老建筑,墙面布满大小不一的灰黑色的石头。
六个人从靠近村口的第一间屋子调研。她们一边看常教授的文本,一边仔细观察建筑,时不时需要测量和拍照。宋明修意外地很了解老建筑,也会做一些补充问答。
时间到正午的时候,他们才调研了一半建筑。随便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吃完几块点心后又继续往上走。
等到他们几乎走完一期的建筑,就差最后一栋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下午5点。
倒数第二栋和最后一栋建筑之间隔了十五米的距离,但是远远地能看到一棵很大的树伫立在青灰色的老建筑前,树上开满了紫色的花朵,像一团淡紫色的云飘在蓝色的天空里,还隐隐飘来淡香。
甚至越靠近最后一栋建筑,香味就越明显,但是并不刺鼻,是清新自然的花香。
“这栋牛逼!”钱思捷惊呼。
陈记也愣愣地看着这最后一栋老建筑。上次来的时候只是匆匆看过,而且大树没有开花,枯枝一片,跟现在的氛围完全不一样。
U字型平面的建筑半围合一个不大的院子,那棵紫色的树就伫立在院子中心偏敞开入口的位置。树荫下摆放着一套石桌石凳,桌上放着两个茶杯和一个茶壶。
凌蕙迅速掏出相机四处拍照,张志轩虽然不负责设计,但是也似乎被眼前的景色打动,举着手机东拍西拍。
陈记和苏芮铭仰头朝树冠看去。
宋明修则盯着院子苦大仇深,盯了一会儿后对他们说:“我去打个电话,你们先在院子里看着,别进去。”
“好。”
陈记站了一会,掏出相机,对着小小的四方取景框开始拍照。她拍了一圈院子,取景框里出现了苏芮铭。
他单肩背包,正对着陈记的镜头。
陈记无意识地按下快门键,又转动变焦环,拉近镜头,拍了张苏芮铭的特写。
这个时候镜头里的人微垂下头,举起手机,朝向陈记。
陈记慢慢移开相机,看向苏芮铭。他们相隔不过数米。
忽然,陈记看到苏芮铭面色一变,朝她冲了过来。陈记眨了两下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跌入了一个久违的温暖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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