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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床异梦
谢知仪清晨尚未完全苏醒时便觉手中软乎乎地塞着什么,待意识彻底清明后抬手一看,竟是个内里空空的浅紫色香囊。
自窗外透进的天光透进床帐映在这绣着精致丁香花样的香囊上。
模样还算好看。
榻上女子乌发散落,未施粉黛却美艳依旧的素面平静。
香囊?
她探出两指在其中摸索,以为会摸到留了字的纸块一类,不曾想掏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出来。
给她一个空香囊?
谢知仪不愿将他往好处想,甚至想着要不要将这个香囊转手赏给春水。
可思绪又闪回昨日那滴泪。
他有何可哭的,惺惺作态。
心里这般想着,谢知仪起身下榻,却将手中香囊递给早早便守在屏风后的春水,吩咐道:“仔细些将此物检查一番,若是并无异样便填了香料挂在帐角。”
她盥洗过后还得去王府。
祝恭均是何动向并不归谢知仪管,她只负责扮好寿安郡主这一身份。
每日重复着请安问好的动作,静待最终日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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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清许是在暮色渐重时进的郡主府,照常被春水引着进了谢知仪卧房,他心绪不佳,实在是对眼下境况无力,那双往日总是暗暗蕴着雀跃与希冀的黑眸黯淡无光。
他鲜少这般不信任自己的时候,可信心动摇时便是自心到神全盘震荡。
就连昨夜置在袖中的香囊都险些没送出去。
想到香囊,闻清许长睫垂得更低。
谢知仪会收下么?
抑或是又还给他,让他不要多生事端。
他是男子,就算不能帮她助她,起码也不该以昨夜那般窝囊的姿态在她怀中落泪。
该死。
闻清许羞恼得今夜甚至不太想过来,可又不愿让章俭在她帐中安睡。
谢知仪召别人是她的自由,但她若是召了章俭但他没来那便是他这个追求者的失职了。
他心里天人交战,动作却无比自然地走进里间。
有浅紫在视野中一晃而过。
闻清许几乎是一眼便瞧见那枚挂在帐角的小小香囊,肚儿被撑得鼓鼓的,一瞧便知里面填了东西。
她收下了。
甚至还挂在房中。
这,算是回应?
像是旭日骤然升起,闻清许心中阴霾几是被一扫而空,他难以抑制地愉悦起来。
哪怕他如今顶的是章俭的身份,哪怕谢知仪的回应只预示着她开始对旁人动了心。
但他眼下能抓住的实在太少,只是眼前一些包着苦味的微小甜头都足以让他重振旗鼓。
无关身份,无关前仇旧恨,他也是能吸引到谢知仪的,其他无所谓,只要这一点是真的便足够了。
谢知仪自然想不到只是挂了个香囊,竟在某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只是不想在余下不到一月的时间还要费心哄他罢了。
微微残存了些许湿意的长发披在肩头,谢知仪如此状态进屋时便瞧见他已然自觉脱了外衣立在榻边静静等着,极长一条人轻躬着背脊,分明早已听见她的脚步声却非要等她走近才行礼。
“奴见过郡主殿下。”
“嗯免礼罢。”
她抬手将最后一盏烛火罩灭。
那人被俯视时轮廓反倒更分明的脸顿时隐在昏暗中。
两人又是同坐榻间相顾无言。
谢知仪先前长发都是被侍女绞干了才回房,只是今日沐浴得稍微晚了些,又想着待会儿还能在榻上晾晾便粗略绞了下就回了房。
淡淡湿润气息在此刻却异常明显,闻清许实在没忍住,又开了口,“殿下,湿着发就寝会头痛。”
他不是话多的人,但在她面前总是想多说几句。
只是一点湿而已。
头痛又如何?生育更痛他怎得就闭口不提了?
当真是聪明人,避重就轻的一把好手。
谢知仪闭眸又睁,按捺住想讥讽他的冲动好声好气道,“无妨,你做你的便是。”
闻清许唇瓣抿了又抿,终是应了声,“是。”
他却不甘心,又补了句,“奴略通推拿之术,这些时日受殿下恩惠无以为报,可否让奴为郡主推拿?”
当真是变着花样来试探她的底线。
今日是推拿,怕是明日便要自荐枕席了。
麻烦,太麻烦了。
她从前竟未发觉他是个如此会得寸进尺之人。
回报?他这些日子安分些别再自以为是地讨好她便足够了。
偏偏这些心声无一能说出口。
闻清许眸光切切地看着她,他心里悬着,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毕竟他们二人身份悬殊,况且他此番行径实在像极了想勾着她上位的下流货色。
这是他原先最瞧不上的一类人。
可如今他却在效仿他们行事。
其中忐忑与自轻快将他自尊摁进尘埃中。
哪怕只是短暂停顿在此刻也显得无比漫长。
他紧抿着唇,像是等待审判般。
视线从男人交叠紧缠在一处的双手上掠过,若非亲眼见过他从前习性,谢知仪无论如何都难以将他前后模样联系起来,她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滋味,只蹙眉给了他台阶下,“……如何推拿?”
闻清许此刻犹如一盏忽明忽暗的风中残烛,险些就要熄灭,却又被她一句话点亮。
“殿下趴在榻上便是。”
谢知仪便敛了眸子趴下,双臂交叠垫着脑袋。
闻清许跪坐在她身侧,虽说身量缩了一半瞧着却仍是大大一个,他先从谢知仪肩膀捏起。
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轻易便将她肩膀包住,他力道拿捏得极好,谢知仪最初还紧绷着,被他按了两下后整个人便明显松懈下来。
闻清许受用极了,倾着身子捏得更起劲。
他手心温热,稍显粗粝的指面按过肩颈时极大缓解其中酸胀感,尤其后颈被半圈住揉捏时更是让谢知仪舒爽到头皮发麻,她懒懒闭上眼,就连吐息都匀实几分。
谢知仪鲜少让侍从捏肩捶腰,一是总想不起来,二是不大适应如此使唤人。
如此看来他还算是有些用。
“章俭,你入府已有时日,可有心得?”趴在软枕上乌发披散的女子声音不似平常冷淡,因着倦意反而显得有些柔软。
如此便更似曾经。
闻清许闻声恍惚一瞬,他压下顿时涌上鼻尖的酸意,低哑道:“有,殿下仁厚宽和,能服侍殿下是奴的福分。”
谢知仪被他按得懒洋洋的,心底抵触与排斥也淡了些,便散漫道:“读书人中竟还有你这般识时务的,实在是难得。”
正给她捶背的男人动作一滞,闻清许谨慎抬眸,一时拿不准她话中含义。
确实,书生大都自视清高,像他这般上赶着奴颜婢膝伺候人的可以说是罕见。
若是曾经的他,怕是早早便拿了她把柄逼人就范。
他抿唇,干巴巴地接话,“多谢郡主夸奖。”
身后人不再说话,只闷头给她捏肩,谢知仪忽地发觉了如今同他的相处之道。
那便是让他做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情,手上有事做,便顾不上胡思乱想给她找事了。
于是闻清许在郡主府的夜晚忽然变得很忙碌。
谢知仪像是转了性子,除去雷打不动的那事之外,她有时会让他给她按按肩膀,有时则是帮她绞干头发,偶尔还有一回是帮她下榻取水喝。
他确实很受用。
起码他能为谢知仪做些她需要他做的事,或许过不了多久她便会发觉他同她府里养的那些男子不同。
他安分守己,踏实肯干,从不叫她为难,就连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秉性也是和善柔软的。
谢知仪早晚会发觉他的好。
到那日他便可以试探着坦白。
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在府内下人看来,寿安郡主同个章姓书生如胶似漆,便是连黄嬷嬷都有些坐不住,特择旬日谢知仪从王爷府回来后到院中寻她。
谢知仪白日是不传章俭伺候的,春水觉着奇怪,按她在宫里的认知来看,郡主性子好,又是半路才当上贵人,该是抵不住这类男色引诱的。
毕竟这些个出身低的男子最会花言巧语软饭硬吃。
但郡主就是抵住了。
不仅抵住了,白日里从不提起这书生一句。
实在是奇怪。
黄嬷嬷来时,她正在郡主身边侍茶。
“嬷嬷。”谢知仪站起来笑眯眯地迎她。
“老奴见过郡主。”
黄嬷嬷躬身行礼,手肘却被年轻郡主稳稳托住,好颜色的郡主声调轻快,“日头盛,嬷嬷快来用些茶水。”
黄嬷嬷在王爷身边几十年,被小主子当长辈敬着已是常事。
但被这般诚挚地亲近还是头一回,她反握住郡主手背,开门见山道:“老奴来是想打听打听郡主意愿,若是相中了这章俭,不如让他赘入府中,如此一来也能堵住旁人口舌。”
让章俭做她夫婿?
那同与闻清许再成一次婚有何区别?
看来他们也是觉着未婚便有孕难以堵住悠悠众口,想让她随意择一人成婚,提前给这连影儿都无的孩子个好名声。
谢知仪险些没绷住面上神情,她微微一笑,“他嘛,性子实在有些古怪,若非生了副好颜色我早将他打发了。”
黄嬷嬷一听便知她不愿,点点头道:“既如此,那这章俭便罢了。”
谢知仪温温柔柔地开口:“嬷嬷不如挑个性子老实安分的与我,如此我也不必忧心后院之事了。”
谁都行,章俭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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