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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边缘星系·雅达利三号西部,常年多雨,雨林遮盖了其上的建筑群。
在丛林深处的一处有着灼烧痕迹的空地上,两个身形瘦高的人正在对峙。
弄臣阻碍了骑士的前行。
笑高乐冷笑一声,不虞说道:“您将生命做了区分。”
无垢不作回答。
雨滴在距离无垢表面一厘米处蒸发殆尽,白色的蒸汽在不见日光的巢都探照灯的照耀下格外显眼。
弄臣抽出了一张印着一位抱着灯的佝偻着身体的老妪的卡牌:“即使是香女士的遗志,您也要违背么,无垢的骑士——斯麦尔·托哈皮。”
“先知已死,即使是祂的意志,按照目前的情况,也不适用。人类需要一位无暇的君王,在先知死去的一万年后,唯有强/权和独/裁才能维持这个臃肿的帝国。”无垢提起一人半高的长剑,指向弄臣,“白昼之主的最终晋升不容变数。”
“所以,你认为一个手上沾染了近百万个标准单位人口的血的人比一个无辜者重要,无垢。”笑高乐的面具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化成死一般的平静。
“……总有人需要做出牺牲。”无垢低下了头。
“但你一开始就在这颗星球。你本轻易可以将一个无辜者送到安全的地方,而非如现在这般的,陷入诸神的棋局。你承认了有些存在比其他人重要——即使那个人罪恶满盈。”笑高乐偏执地问着骑士,牵出了半透明的黑色丝线。
“为了人类,他必须做出牺牲。”无垢陈述着他们的决定。
“但你们甚至没有去确认他的意愿,这算什么——一个命令?你们认为有些存在高于其他个体。”笑高乐说出了那个事实,“你可真让人失望,无垢,看来我不承认你的存在是个正确的决定。”
“我并不认为您配得上我的玩笑,好在那个家伙给我留下了一个没有任何幽默气息的手段。”笑高乐抽出了一张印着一颗白色恒星的卡牌。
无垢长剑横持,微微躬身,划开了抛向他头颅的卡牌。
看似纸质的卡牌却在和长剑碰撞瞬间发出嘶哑的嗡鸣,随后是能轻易致盲的白光,然后是致命的高热和辐射。
在近乎笼罩整个巢都西部的白光里,一个穿着漆黑破旧铠甲,手持长剑的高大骑士伫立不动,赤金火焰在铠甲缝隙和剑刃处微微燃烧。这位骑士的头发带着类似于燃尽柴薪的灰白,末端微微翘起,发长及肩,随意散乱地伸出头盔。
他的声音亦是被火焰熏烤后的沙哑:“那么如此在意先知的你,为什么有条件的选择遗忘祂的信念——生命的重量等同,无分先后。”
笑高乐尖锐的笑了一声,拉低了紫色圆顶礼帽的帽檐,将一只手放置胸前,另一只平伸,夸张地躬身,朝着天空,对着空地行礼:“不,我从未遗忘。”
弄臣如此回答,随后看向天际:“祂也未曾遗忘。”
“崇高之人,伟大的暗王,断绝命运的吞世者,掌管寂灭的君王,您的臣民笑高乐呼唤您的降临,祈祷您为宇宙带来永恒的稳定。”
在凡人耳中堕落无比的词汇在弄臣的话语中出现,那些指向性的词汇透露着寂灭与痴愚的气息,那个永恒不灭的存在,那个妄图吞没一切灵能的贪婪空洞,那位过去也许崇高的无名之王——祂已经听见。
耀眼的白光像云雾一般散去,灰暗顷刻之间笼罩了巢都西部,抬眼望去,四周已经蒙上了一层看不清楚的灰雾。
白与黑的色彩在雅达利三号星球西部交织,混合成灰暗的颜色。
弄臣对着骑士说道:“您该庆幸,暗王和在下的联系比【永夜】道途的超脱者低得多,但这些灵能已经足够让祂瞩目。”
“我将赠与雅达利三号西部居民永恒的死亡,即使是亚空间也无权打搅他们的宁静——这是我为他们定下的美好命运。”笑高乐双手在空中虚握,小臂粗细的黑线从他的手腕爬出,挤压了属于手指的部位,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傀儡一般,僵硬地做着极不协调的动作。
啪嗒——
弄臣的双手忽然掉落,却没有鲜血泵出,黑线链接着断落的手掌和手腕。上空的黑线缓慢显现,有十八根,分别位于四肢关节处和面部。
无垢看着忽然变化的熟人,他无所谓地说道:“你认为你的一个人格化身能杀了我?”
“当然不可能杀了您这个毫无幽默感的人,但完成其中一个计划就足够了。”弄臣的面具变成了半哭半笑的模样,银质的材质也逐渐带了些木质特有的纹路。
他微微颔首示意,让面具之上半哭半笑的两只眼睛正视无垢:“您可以称我为弄臣,也可以称呼我的人格面具的名字——欧米伽。”
【亚空间深处,一位穿着暗紫色风衣,褐色衬衫,戴着红色领带,头戴银质的刻着疤痕笑脸的全脸面具,身形极瘦高,约合两米三的人背对牌桌。】
【在他的对面,是一个穿着已经被锈蚀的黝黑铠甲,燃烧着赤色火焰的人,他端坐在类似树状荆棘的黑色王座之上,随意地握着支撑在王座之下的实体地面的半人高的砍刀。在全脸头盔之下,本该是双眼的部位已经被赤色火焰取代。在那个人的四周,亚空间似乎失去了过往喜欢叽叽喳喳的本性,色彩不复,喧嚣不存,唯有死寂,唯有空洞。】
【笑高乐忽然大笑一声,像一个老朋友一般轻拍了下对面的人的肩甲,随意地将一只手上的黑线牵动:那里挂着一个带着半哭半笑木质面具的木偶,随着黑线的移动僵硬地活动着。】
【弄臣缓缓翻开祂桌上四张卡牌之一,在此之前,已经有两张被翻开。】
【首先翻开的是一张小丑打扮的人被日光灼烧,带着半哭半笑的表情被暗处的无形怪物吞食。】
【笑高乐拍手,哈哈笑道:链接已固。】
【第二张卡牌印着一个哭泣的小人,在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口吐鲜血的,一模一样的人形。】
【弄臣轻轻哼唱:变数已定。】
【第三张卡牌也被翻开,其上是一位口吐鲜血的,已经死去的,深度腐烂的,带着面具的人,背景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被人带着的面具不断变化,在半哭半笑的面具和一张仅仅在左眼下方两厘米处刻着泪滴的面具不断切换着。】
【祂颇为无奈地单手撑着下颔,另一只手在牌桌下牵着黑线缓缓活动。弄臣摇了摇头,笑容未变:破局者将除。】
【弄臣对面的人没有动作。】
【那位穿着黝黑铠甲的人面前,和弄臣准备的千奇百怪的卡牌相反,只有一张未翻开的牌。】
穿着破旧铠甲的骑士半蹲着,缓缓呼出一口冒着赤金色火星的浊气,单手握住长剑。远远望去,骑士头戴的荆棘头盔在火光映照下带着些枯萎与生机并存的气息,那柄剑刃锈蚀,而剑身光净的利刃正倒映着逐渐能看得清的景色。
在经过短暂的致命高热后,那些正冒着热气的,表面干枯的树木被骑士身侧的火焰点燃;在空地的不远处,一个个分布不均的,年纪不一的人们已经失去了水分,徒留一层焦黑的表皮。
通过灵能视野能看见的贯穿这颗星球高空的裂隙之下,无垢窥见一个个对他们目前的处境缺乏认知的,已经死去的灵魂飘向位于裂隙深处的空洞。在那些灵魂靠近无智空洞的一瞬,他们甚至连哀嚎都尚未发出,连意志都还未反应过来,连灵能被吞没的痛觉都来不及传递,便归于寂灭,和那些因为一些巧合而陷入寂静的或多或少的倒霉蛋一样,彻底湮灭,无声无息。
而那个无底的透明空洞,那个吞食了它可以触及亚空间范围的一切的怪物,那个在亚空间贪婪地吃掉了一切绚丽光彩和美妙乐声的堕落存在,此时正在那个裂隙内,像一只亚空间内常见而又可爱的幼兽一般,在灵能编制的卵壳内,如同银河之间的碳基生物的心脏一样有规律地跳动。
噢,该死,多么可恶啊!在美丽的,无序的,象征熵增的亚空间内,一只死板的,有序的,居然全是熵减特征的生物栖居其中,无情地把死亡与生命的循环隔断;残忍地将爱欲和惫懒的转换囫囵;恶毒地让希望和变化沦为死一般的有序。
现在,所有亚空间的友人们都明白了:弄臣果然是个叛徒!
但弄臣此前操纵的命运已经模糊了亚空间的视线,祂……哦——不!那个该死的暗王信徒怎配被我等尊称,那个小丑,那个命运的傀儡竟然奇迹般地在亚空间的时间长河之外构筑了一段堪称变数无穷的命运!
亚空间的存在叽叽喳喳,他们有的高声呼喊;有些嘟嘟哝哝;有些颤颤巍巍地保持沉默。虽然这些活泼可爱的生物们充斥着不和和纷争的气味,身披着干枯白骨或腐败血肉或半透明皮肤或带着蠕动肉芽的精美饰品,坐着或像是苔藓贝类堆叠而成的高椅或颅骨铸成的王座或各类动物的干涸□□地毯或带着血肉祝福的种子袋,啜饮着银河间最为常见的生物的脑髓和其他什么苦痛产生的腥甜液体——但是——祂们选择放弃现在美好的生活,只为了——让那个该死的怪物重新回到限制它的监狱之中。
弄臣让大家摸不清头脑,饶是祂们中最有智慧的存在也难以判断预知他的行动。
但阻止走上歧途的弄臣已经成为共识。
亚空间屈尊降贵地在边缘星系投下视线,虽然此前屡次被一些短视的人拒绝,但祂仍然选择原谅,如同生物诞生之初的母亲,大度地宽恕孩子控制不住的本能。
而现在,即使亚空间对眼下散发着让人眼睛疼的烟雾的骑士有些嫌恶,但祂愿意摒弃前嫌,毫无保留地为那个挺身而出的骑士降下力量。
哦,亲爱的骑士,请原谅我等,空洞阻碍了我等的降临——唯有您可以替我们出一口恶气,请继续您的高尚之举吧!
欧米伽看着眼前被亚空间灌输灵能的骑士,哈哈大笑,讽刺道:“怎么?伟大而又崇高的无垢之骑士竟然会接受亚空间的所谓援助,做出这般选择的你,也配自称阿兰德的信徒?”
弄臣滑稽地堪堪躲过骑士的劈砍,轻盈地跳到了正在燃烧的雨林顶端。
热浪已经扭曲了近处的视野,但虽有高温,却并无黑烟。赤金色的火焰将整颗星球西部点燃,伴随着从亚空间传来的灵能之风,燃烧得愈发强盛。
穿着红色尖顶皮鞋的弄臣踩在火焰之上,往下方抛洒着一张张卡牌。
那些卡牌似乎并未含有较强的灵能,但却死死地钉住了无垢,让他难以前进半步。
在亚空间的强灵能场下,一切过往似乎都显得如此清晰,那些记忆中的人物,记忆中的事——都在弄臣高亢地叫喊声中浮现。
“瞧一瞧嘞,这是谁?噢,一个小姑娘,一个您本该效忠的主子……”弄臣戏剧性地停顿了下,似乎认为这是个不错的调侃方式,于是便继续轻佻地说道,“天使称其为欢愉,恶魔爱道其为爱情,但一位命运之外的弄臣确认为,这该叫做——自得。”
“如果我没有记错,哦,请原谅一位只有点戏剧天赋,只会开些蹩脚玩笑的小丑的记性,我们伟大而高尚的骑士——被人以无垢礼赞的,无与伦比的至善之辈。
“不知您是否知晓,在人类历史的第二十个千年……
“不,不对,现在的人们习惯把人类历史认定为星际航行之后才开始有的一种不够准确记录。但作为一个了解些许古老纪元的,旧时代的残次品,我仍然建议,应当使用人类刚刚探索到利用核能的方法的时代惯用的纪年——公元——自然,这无关我的信念,作为【弄臣】的一员,我也不会有这种并不喜剧的东西,和信仰有关的玩笑在我之前已经开过太多次,我想亚空间的一些观众已经对此厌倦已久。
“好吧,尊敬的骑士,我想我偏题了,但这也是在将一个宏大的故事前该有的紧张表现。
“我要讲的故事开始于星际历的第二十个千年。
“在第二十个千年的第一百年零二个标准月,在三点十五分,一位无辜者降临到了灵能逐渐变得贪婪的年代。
“虽然在下的记忆有些偏差,但弄臣倒是记得很清楚故事主角的代号——香女士,或者那个更加有名的称呼——先知。
“故事已经有了点背景,骑士老爷也该上场了。
“您说对吧,斯麦尔先生,无垢的骑士——先知最后的守护者——该死的叛徒。”
弄臣呜呜地低声笑着,听起来倒是更像是在呜咽:
“先知带着她的热忱来到了这颗星球,在此之前,这片星域并非叫做雅达利,而是用缺乏变化的坐标指代。
“在这里,先知与阿兰德,白昼的君王在此处相遇。
“就像恶俗的,低智的,俗套的故事那般,作为一位适龄女子,作为一个弱势的旅人,作为一位可以在阿兰德眼中该受到保护的‘公主’——理所当然的,一位骑士受阿兰德的嘱托前往保护这位纯净的人类。
“也许先知也没能料想到,人类竟然可以用纯净一词来称赞:一位尚未接触灵能的,一位基因尚未得到破坏的,不受兽性影响的美好存在。
“Y20100.05.01,香女士觐见昼之王,并开始对【起源星球】进行考古工作。
“Y20101.01.23,香女士于一颗白矮星旁发现了一块古老的天文学器械,根据香女士的研究,这块碎片很可能是前文明为了探索太空所发射的探测器,一个古老的词汇很适合它——‘人造卫星’。
“Y20102.07.01,因为一些意见上的分歧,香女士开始和阿兰德发生言语冲突。
“先知认为:人类需要对历史进行研究和记录,以防关键科技技术的遗失。根据一系列的考古报告,香女士推测人类在Y10000后,共经历了三次科技退步,一些和太空航行相关的知识在战乱中丢失,如果不开展大规模的考古工作,也许在Y24000后,也许在又一次的战争后,人类会彻底丧失超光速航行的理论知识。
“昼之王认为:科技技术的继承问题的重要性应当排在亚空间问题之后,眼下亚空间帷幕之间迫近。如果不采取某些措施,现实宇宙将可能被亚空间影响,到了那时,基于此前物理宇宙的研究结果可能会出现极大的谬误。
“Y20102.09.15,先知再次给昼之王陈述了科技技术遗失问题的严重性,她再次强调:如果不采取大规模的记录工作,人类将很难迅速地开展在亚空间逐步影响现实后进行的勘误工作。实验方法是科技研究的基础,如果不对一些重要方式进行记录,那么此后对亚空间的影响而延伸出的有关亚空间的物理研究工作将陷入停滞——尤其是对于现在的情况,先知再次强调——在某些科研星球上,相关人员甚至不知道最基本的模型法和等效替代法,只知道利用残留下来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制作的仪器进行勘误。她再次强调,如果物理不和实验关联,那么一切的理论都将是空中楼阁。
“昼之王驳回了先知的提案,并再次警告了先知不要太过深入理论的研究,先知对此嗤之以鼻。
“Y20109.01.03,由于先知对于昼之王下达的科技禁令持续性的阳奉阴违,昼之王决定派遣一支军队将先知的研究记录全部烧毁,据我所知,带队的似乎是一名高高在上的骑士老爷,一个——本该忠诚于先知的侍卫——噢,或许从始至终骑士都忠诚于昼之王。
“先知在试图阻拦无果后,选择投入亚空间方面的研究,不得不说,或许除了香女士的天才以外,或许她的实验方法起了不少的作用。
“根据我的了解,先知不止一次地和那位骑士老爷愤怒地谈论现在某些科研人士,尤其是从事物理研究的相关人员,他们已经忘记了伽利略!
“我想我不会记错,那是个夜晚,和往常一样地,偶尔有着亚空间生物啼叫的夜晚。
“先知在这一刻选择踏上祂的道途……也许是很多不同的道途,谁知道呢——在那个遥远的年代,每个道途之间结合的缺陷尚无人知晓,即使是以对灵能研究得心应手的阿兰德亦是如此。
“【白昼】与【容器】,【先知】与【史官】——这是两条最初的主道途,由阿兰德和香女士分别在同一时间内研究出来。
“在第二十个千年的第一百十一年年零二个标准月,在三点一十五分,即先知降临的第十一年年,如果用那些【史官】们的记录该是Y20111.02.13【T3:15】,即使是最精密的原子钟都尚未发现先知与阿兰德研究出两个主道途的时间的细微差别。
“骑士老爷,即使是一位弄臣也知晓‘同时’意味着亚空间内的某些无趣的玩笑。
“阿兰德将祂研究出的道途命名为【代行者】,香女士将祂的道途取名为【先知】。
“四大主道途已知其二。”
弄臣的语气愈发激昂,在短暂的停顿后,他又爆发出一阵尖锐沙哑的大笑声。随后转身,抽出卡牌,信手掷出,切断了企图将骑士拉回现实的亚空间触须,神经质一般地悲哀地对骑士说道:
“噢,白昼家的骑士老爷,能否给弄臣一个答案,我想问问您,为什么旅人都无法回乡;为什么恋人必定背叛彼此;为什么人总要去执着的追求一些他们眼中很难完成的目的——那甚至不利于自身。
“瞧瞧咱们的骑士老爷,默不作声,难以回应……哈哈哈哈哈哈……
“在下倒是挺清楚地看见过您主动做出的取舍,将一位无辜者抛入亚空间的漩涡,将一位迷途的旅人归乡之路活活掐灭——为了什么?
“请等一等,我想我有些忘了,我也一向不屑于记忆这些缺乏幽默的,让人深深厌恶的恶作剧。”
弄臣牵着手中握住的黑线,在燃烧着的巨树上方,在赤金色的火焰之上,开始抱着一具死去多时的焦黑尸体,跳起了艰涩卡顿的舞蹈。双人的舞蹈跳得滑稽,有时弄臣踏错了步子,被祂怀中的尸体悬挂着的脚碰了一下;有时又因为虚幻的黑线的阻碍,让舞台之上的弄臣险些摔跤——宛如命运舞台之上的牵线傀儡。
傀儡哼唱着已经被人遗忘的歌曲,将那些不为人知的历史娓娓道来:
“世人习惯将暴行冠以富丽堂皇之名:
瞧啊,我的朋友,你看——
虐杀以大义为名;
监禁以守护当真;
献祭以‘自愿’胁迫。”
令人毛骨悚然的语句被吐露,弄臣反倒在说完之后,他的双人舞跳得更好了。然而铺面整个地面的卡牌已经快燃尽,骑士正勉强借着亚空间有力的触须站了起来。
舞台上的提线木偶沉浸于亲密无间的舞蹈,却忽视了逐渐脱离卡牌影响的骑士。随着动作的逐渐灵活,舞台之上的傀儡的语调也逐渐僵硬:“骑士老爷,您瞧瞧这多么讽刺,在过去曾有两种选择……”
一把利剑穿透了弄臣和那具尸体的心脏,未尽的话语被火焰卷起的暴风吹散。
欧米伽反倒哈哈大笑起来,抽出了插在胸口处口袋的【王牌】:“您杀死了可能的集合……”
弄臣被赤金火焰吞没,只残留下一张木质的,雕刻技艺不精的面具和一张印着焦黑尸体的卡牌。
难缠的弄臣将他的伤势与痛苦借助卡牌的链接悉数奉还,而骑士却依旧一副漠不关己的淡然模样。
无垢的骑士平静地看着正在燃烧的雨林,瞧着火焰吞没西部的一切,和往常一样地,平和地对着空气讲着话:“我践行着您的道途,坚守着我的底线:就像古老的电车难题一样,如果我必须为人类的生存做出些必要的舍弃,我会毫不犹豫地践行着我最初的选择,即使是再让我选择无数次。到了必然需要牺牲的那一种情况后,我不会犹豫,我会直接向着绑着少数人的轨道上开去。”
骑士苦笑着,他的笑声倒是和弄臣有些相似,尤其是笑声即将结束时的和被烧伤一般沙哑的声音:“强者本有必要替弱者作出决定,多的舍弃少的,有用的舍弃无用的,即使你再质疑我千百次也一样,笑高乐。杀死一个人,献祭一个人,监禁一个无辜者……如果可以阻止亚空间的扩散,我很乐意做那些在道德层面看起来不可想象的恶行——这本就是最好的选择。”
无垢看着不远处逐渐扩大的亚空间裂隙,抬起手,将裂隙再次扩大。随后,骑士漠然地看向整个巢都中心的方向,他垂着眼,音若蚊喃:“如果一个人的命运开始和人类整体相关联,即使这个人本身并无过错,也不能称之为无辜。”
“人类整体之上,唯有绝对的理智才能担当重任。”骑士看向亚空间的裂隙,回想过去的实例。
但愿这位即将和阿兰德一样戴上昼王冠的皇帝能做出合理的取舍,如若不能,他会替他的合作者做出选择。骑士一边计算着亚空间内的可能,一边借助亚空间往巢都深处跃迁。
在骑士的铠甲之外,第七道伤痕正逐渐浮现。
骑士不信任任何人。
【亚空间的牌桌上,弄臣慌忙地抖掉沿着黑线往上攀附的赤金火焰,将黑线提着的一个烧焦木偶扔向对面。】
【弄臣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牌桌,吹了吹牌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夸张地蒙住了此前掀开的第三张牌,故作姿态地等待了一秒,装出不知道结果的浮夸模样,又自以为是个有趣魔术一般把手从第三张卡牌挪开。】
【上面那个被烧焦的人物戴上了木质的面具,在被烧焦的人物胸前,黑线交织成一串通用文字的模样,写着:欧米伽,一切可能事件的集合。】
【弄臣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副羽毛扇,装模作样地慢慢扇着:结局已定。】
【第四张卡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开了:是一颗正在燃烧着的恒星,如果将此前巢都的北部,东部,西部的图腾的典型特征结合起来,将会是一个完全对应的集合。这张卡牌是动态的,是一颗恒星从正在燃烧的状态突然爆发,随后变成暗淡的模样。】
【弄臣看向位于亚空间深处,即将加冕的白昼之主,语气轻蔑:白昼将熄。】
【牌桌对面的存在忽然动了,祂偏头看向雅达利三号巢都的东侧。】
【弄臣朝着对面点头,假装默契地掀开了牌桌对面的唯一一张卡牌:一片漆黑,空无一物。】
【而弄臣却对此感到格外满意,瞧着一群人朝着巢都东部前行,哈哈大笑,脱下了暗紫色圆顶礼帽,对着牌桌另一侧的存在致意:暗王将至。】
对面已经空无一物,只给祂留下了在亚空间视野中贪婪的空洞,这让祂不得不选择投身到现实来辨认方位。
弄臣无奈地耸了耸肩,从裂缝中跳了下去。
眼下【恸哭】和伯爵失联,而其他人格面具则在祂此前会见暗王时折得一干二净,尚且需要一段时间复生。不难推测,有人正在利用这场混乱搅局。
或许在刚刚降落到雅达利三号星球的地面的时候就会有什么"惊喜"等着祂。果然,就在祂踏上雅达利三号星球的地面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挡住了去路。弄臣看起来似乎有些沉闷,但依旧夸张地走到了骑士身前。
“无垢……如果不是之后发生的一切,我会认为这是某种祝福。”弄臣语气轻慢,显得有些过于严肃,“如果你的确是因此而得名的话,无垢,你就应该明白我现在即将完成的复仇的意义。”
“现在,请您让开。” 依旧是那副谦卑有礼的言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恕我拒绝。”无垢的骑士抽出了剑,“我明白你选择复仇的必要,但不认可你选择的时机。”
"卡特兰·香雅斯特在选择投入永夜时就已经死了," 骑士继续说道,"你现在想要复生的是一具空壳,还是那个被亚空间侵染得疯狂的【先知】?弄臣,你的致命玩笑本该指向亚空间,而不是整个人类的命运。"
“或许斯麦尔·托·哈皮会这样想,但我们都清楚最后的白昼骑士遭遇了什么。”弄臣沉默了下,语气中罕见地流露出理智,“人类现如今和亚空间的纠葛太深,以至于在【物质】上产生了过大的退步……这也是卡特兰的愿望。”
“的确,阿兰德、甚至现任的白昼之主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也试图采取过一些小小的行动……”笑高乐尖锐地笑了声,像是只嘶叫着的乌鸦,“但太慢了,也太不高效了,当然——这也很无聊。”
“老实说,我想弄臣追逐的,也不过是变数,在白昼期待的未来中,这就像是在水星上有水一样可笑。不论是我的私人想法,又或者是我所在的道途,它们都让我选择这样做。” 说着,弄臣摆了摆手,宽大的袖口中掉出接连不断的卡牌。卡牌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焰烧尽。
接着,祂第一次抽出了不像是个玩笑的武器——那是把被火焰熏得黝黑的长剑,它的剑身上的锻造纹路呈现漩涡的形状,但却有着细小的破损,让它显得不太锋利,也让这柄武器更像是用于装饰的礼器。但最醒目的还是剑柄处镶嵌着的骨质圆片,像是从头骨颅顶取下的一般。
“我是个可悲的失败者,更是个失职的骑士。” 话音未落,弄臣的面具骤然变化,表情消失,化作一副骑士面罩。祂身上的暗紫色风衣与红色领带也随之转变,化为一身破损的铠甲,心脏处甚至有一个规则的圆形空洞。
就像是影子和本体的见面,无垢身上的铠甲虽有些被火焰烤炙的模样,但却更加完整,从头盔和肩甲之间漆黑的缝隙延伸下的火焰,如同披风一般坠在身后,无风自动;而弄臣的铠甲依然破损变形,随处可见钝器撞击而产生的痕迹,甚至在心脏所在的地方,还有一处极规则的圆形空洞,往后看去,祂正披着质感类似于布匹的破损的暗红披风。
“我以为我从不会失去我的信念,” 弄臣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如骑士开战之前一般宣告,“直到那一天,光和暗再次交汇,我凭借着【先知】对一个骑士的信任……将一个无辜者投入到了阴谋之中。”
“为了大多数人,我可以牺牲小部分人的生命,我一直这样想。”弄臣干涩地笑了笑,“那时,我不过是以为那不过是又一次小小的被迫牺牲……”
"我以为她死后会回到白昼的怀抱,在第二次生命中过上平静的生活......我甚至以为,在一切结束之后,如果我能活着,我会告诉她所有的真相,让她裁决我的罪恶。" 弄臣低声骂了句脏话,"结果你想必早已知道。”
“在【先知】死去的瞬间,亚空间就像只快饿死的狗一样打算把她的尸体,她的灵魂夺走——他们都在寻找她的灵魂,阿兰德也一样。她足够特殊,一个拥有着强大灵能的‘时空旅客’,这一点足够让昼之王借着‘绝缘世纪’给人类筑起一道针对亚空间的强大屏障,也可以让亚空间彻底突破白昼建立的防线。”
“但他们的期望都落了空,【先知】在尚且有着意识的那一刻,选择了使用那条不完善的道途……”弄臣冷静地说着,无垢却能感受到祂压抑的愤怒, “作为一个不属于未来的人,【先知】本可以不做任何事,但卡特兰过于感性,也过于软弱,她经不住昼之王诚挚的请求,也不忍心看到人类在未来的苦难。”
“该死的卡特兰,她怎么敢在明知道【永夜】道途对灵能极端排斥的情况下贸然尝试,她怎么敢确认昼之王的确是对她没有恶意的,她明明……” 弄臣顿了顿,跳过这个话题,“【先知】有着强大的灵能,在她选择永夜的瞬间,她的情感,她的人格,她的记忆……一切的一切,除了她最渴望的,其余全被湮灭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为什么……”无垢没有问完,但他已从那些短暂的平和记忆中感知到答案。
“因为这是卡特兰的理想,即使是留下的空壳,也是保留了她的理想的载体——很奇怪?好吧,骑士老爷,我承认我栽在这儿上面了,我就是甘愿当【先知】的走狗。” 弄臣忽然恢复了往常的语气,轻佻中带着自嘲。
“噢,如果现在的骑士礼节还没改变,我想我该在我发表了一长串对【先知】表示缅怀的废话之后对您宣战了。”
说罢,弄臣反常地正持长剑,毫无花哨地向无垢刺去。骑士拔剑格挡,两柄剑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惊人地相似。他们的动作如镜像般同步,每一次进攻与格挡都似早已预判。
又一次,两柄相似的长剑剑身交锋,两位骑士正以此为节点角力。
弄臣忽然大笑,笑声爽朗: "无垢的骑士,他们喜欢这样叫你。而你呢?在作出那样的事后,你还会以此为目标吗?不......你和我一样熟悉你自己,【无垢】——"
弄臣在说出【无垢】一词时,在常见的通用语基础上带了些古老的变调,这让那个本和亚空间无缘的词具有了灵能的象征意味:"你把那件事当作警醒,却因你那高高在上的骑士精神而不敢直面罪恶。"
"在那之后,信念崩塌的白昼骑士更改了他的道途,他疯了,将记忆、情感、一切复制、分裂......你、我、【恸哭】,都不过是已死骑士的情绪化身。至少我不承认我曾是骑士,尤其是【白昼】的骑士。" 笑高乐扭了扭头,恢复了往日的姿态。
“我当然也不承认我曾经会是一个违背了理智的叛徒。” 骑士答道,握剑的力道渐弱,“处于理智,我也得承认奥因沃夫·雪耶维奇有些过于在意一个旗子了,这将带来某些不确定的影响。”
“不管是出于记忆的美化也好,还是我当下理性的判断,阿兰德的衣钵更适合一个了无牵挂者来继承,艾德是个不错的选择——只需要轻轻一推,就像是过去的卡特兰·香雅斯特那样……”骑士缓缓放松了握剑的力道,对面的弄臣也是一样。
“我们的目的各不相同,你需要一个适合阿兰德的传人,我也需要一个有着和卡特兰一样血脉的‘时空旅客’来获得【机械】的助力。我想我之前的话似乎有点用了,我的朋友,虽然我们各有打算,但当下想要的结果却是相同的。”弄臣像是抖落纸片一般把披在身上的铠甲褪下,变成了和往常别无二致的打扮。
“……我会在得出准确判断后给你答复。”骑士说道,“在此之前,我会忠诚于白昼之主。”
“好吧,我想现在你不会继续拦着我了,无垢。” 弄臣拍了拍骑士的肩甲,抽出一张卡牌。卡牌在灵能作用下骤然扩大,如一扇门扉。祂缓步走入,身影没入雅达利三号交战所形成的灵能乱流之中。
那片破碎的战场,灵能罡风汇聚之地,在亚空间中如灯塔般醒目,却是亚空间生物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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