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夜游国(十七)
玉环扶着慕容婉回了房间,“小姐,你早该这么做了,乱嚼舌头的贱奴,脏了小姐的手。”
慕容婉端详镜中的自己,才嫁过来三天,都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是什么样了,“玉环我笑起来好看吗?”
玉环看着苍白的慕容婉,“小姐国色天香,哪样都是美的。”
“是吗?”慕容婉嗤笑一声,“我这面相难看得很,你是我父亲身边的人,应该知道慕容家的女人是什么样?告诉我。”
“不能输也不会输。”慕容婉抚上自己的脸,眼角撇过一支锋利的簪子,“是吗?可我觉得我是一败涂地,哪来的不败?”
玉环一把收起桌上的簪子,“小姐万万不可啊!”慕容婉久久没说话,“去买些酒来。”
玉环一愣还是照做了。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夜行止一进房间就闻到一股酒味,“听说你今天处置了几个下人?”
慕容婉拨开眼皮,“怎么?我慕容家的女子要处置几个下人,王爷还要兴师问罪?”
夜行止倚在门边,“那倒不至于,毕竟你人都在这,好好活着,别死了。记住你不仅是我夜行止的王妃,还是慕容家的女儿,别那么难堪,你们家可不能再出一个慕容容安了。”
薛省心想慕容容安是谁,为什么夜行止和慕容信都言行戒令?
慕容婉眼睛一闭,薛省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那是一个小女孩跪罚跪在祠堂,眼睛嗒巴嗒巴掉眼泪,慕容信拿着戒尺满脸怒气,“伸出手来!”
小女孩声音都在颤抖,“爹……”
“伸出手来!”小女孩吓得一哆嗦,慕容信毫不留情地抽了下去,雪白的手心顿时出现了一道红痕。
慕容婉疼得全身都在颤抖。
“婉儿,爹早就跟你说过家中不准提慕容容安,你不听爹今天就好好教训你!”
“慕容容安她自私自利,身为我慕容家的女子,大婚当天与情人私奔,差点毁我慕容家百年基业,今日为父便罚你跪在这里好好面对慕容家的列祖列宗!”
小女孩看到黑黢黢的祠堂,又疼又害怕,“爹,女儿不会再提了,求爹不要让婉儿跪在这里,婉儿害怕。”
慕容信松开她的手,颇为无情,“只有长记性了才不会忘!婉儿,你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记住,你不能哭,哭了明日继续跪着。”
薛省看得砸舌,这爹也太狠了,一个王后之位可把慕容家的女子害惨了。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已是几个月后。
慕容婉明显清减了不少,眉眼间取而代之的是忧郁和狠戾。很明显的一点,下人们见到她都不敢说话,连抬头都要谨慎观察。
玉环细细地给她梳头,叹道:“老爷来信了,说小姐要快点和王爷圆房。”
慕容婉画眉的手陡然一斜,她啪地放下眉笔,“同房是我一个人的事吗?他不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老爷说让小姐服软。”玉环的手,没有任何动摇,显然已经习惯了慕容婉的喜怒无常。
“服软?”慕容婉嗤笑一声,“我最大的服软,就是待在这里,没找一根绳子吊死!”
清落院,奴仆端着托盘,是上好的锦缎,“王妃,这是殿下让奴婢给您的。”
慕容婉拿起眉笔画眉,“把青色和素色给我留下,其余的收入库房。”
“是。”
玉环道:“小姐,其实你穿艳色更好看。”
慕容婉把艳丽的口脂一扔,“玉环你自小跟在我身边,却不是我的人,是我爹养的一条狗。”
玉环心里咯噔一声,急忙道:“玉环这么做也是为了小姐,王上已经拟旨立明王殿下为太子,小姐很快会成为太子妃的,后院孤寂,有个孩子傍身总归是好的。”
慕容婉嗤笑一声,什么也没说,当唇角淡下来的时候,那眼里的寒意彻底沉了下来。
为了她?可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慕容家。
再一睁眼,是在一场宫宴上,慕容婉金服玉饰,陪着夜行止一起接过承天玉印,眼角看到一抹月白色的衣袍,险些没接稳玉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行景哥哥!
一路上慕容婉心事重重,夜行止虽不喜欢她,却还是给了她机会,“要说就说清楚,以后别寻死觅活,记住你是我明王府的太子妃。”
慕容婉从没有这么感激过夜行止,脱下那身册封太子妃的衣服,换了身素常打扮。手腕间的朱砂格外刺激刺眼,夜行止浅浅扫过,投向马车外面。
垂垂老矣的国主和国师站在金銮殿外,“国师,我这两个孩儿哪个最适合当王?”
国师笑着,面具遮住他的脸,“王上自然是明王殿下,您今日才不是册封的太子之位吗?”
“行止的性子,真的适合当王吗……?”国主老了,会有更年轻的孩子接替他,老国主他也不确定一个国家的重担,交到他手上是否明确。
面具人缓缓抬起眼,眼里闪过丝丝红光,“神谕是不会骗人的,王上您没错,明王适合做夜游国的王,夜王并非天命。”
王上的瞳孔渐渐失去焦距,无神起来,“国师说得对,明王是天命,夜王不是。”
面具人勾了勾唇,“王上这才对嘛,夜游国会一直昌盛下去的。”
慕容婉最平常不过的打扮,还是美貌出众,她在脸上覆了层面纱,匆匆赶去。
而夜行景似乎也料到了,她会来找他,撑着一把伞,月白袍子亦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杏花微雨。
慕容婉热泪盈眶,这几月自己的委屈和痛苦化为实质,喷涌而出,“行景哥哥……”
明明几个月前他还能为她簪花写诗,她为他做灯,说要去今年的游灯会,现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她已嫁做人妇,他转眼也要娶别人……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化成了泪水。
夜行景克制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表情悲苦,“别哭了,都不像婉婉了。”
他对慕容婉说不出王妃二字,接受不了他的爱人转眼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慕容婉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受不了,行景哥哥能不能不要娶别人?你说过会娶我的,带我走好不好?无论去哪,天涯海角还是地老天荒,我们逃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只要你带我离开,好不好?”
最后一句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说的,眼泪一颗颗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人生疼。夜行景神情悲苦,“婉婉,走不了的,我倒是孤身一人,可你呢?你的父母,慕容家怎么办?”
“我、我……”慕容婉说不出话来,世间枷锁是如此无力,光是一道亲情就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慕容婉伏在他身上大哭,初见杏雨朦胧斜风细雨吹来少女的初次心动,以至于珍藏了许多年,这年杏花依旧,微雨不减,什么都没有变。
蓦然一过,却道回首了。
夜行景把伞递给她,任由雨水打湿肩发,“这一次我看着你走。”
慕容婉接过伞,克制住不然自已流泪,夜行景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缩成了一个小白点,消失在眼里。
夜行景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黑衣人靠在那棵杏树下,奇怪的是雨水竟自动避开他。
黑衣人轻笑一声,“夜行景,你还真是个窝囊废,心爱的女人都能拱手相让,可真是君子气概。”
夜行景冷喝一声,“说够了没有!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缠着我又有什么目的!我夜行景可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白吃的东西!”
黑衣人眼睛微眯,“我自然是有所求,求的是天元镜,只要你想办法给我,我就把这一切都给你。”
夜行景嗤笑一声:“说得那么好听,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我要是知道那东西在哪,也不会要你这个废物了!”
夜行景握紧了拳,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永远是丑态毕露。
还真是心不在焉,薛省看着慕容婉乱蹿进了烂尾巷子都不知道,他少时在这儿待过,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无论哪个地方的烂尾巷子。
等慕容婉反应过来四周是一片漆黑,她下意识唤玉环,没人应身才发现自己甩开她孤身来的。这里流浪汉腥臭味异常。她不禁握紧了伞柄,脚步加快。
“想走?没那么容易。”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角落里,响指一打,眼底的血色悄然浮现。
慕容婉看见巷子里流浪汉如恶鬼盯着自己,她放出了自己的傀,攻击力不弱是只雪豹,流浪汉也放出了自己的傀,都是很弱的傀,但人多势众,双拳难敌四手,弱小的绵羊也可以用羊角顶死狼。
慕容婉撑的伞应声倒落,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男人们戏谑声和女人微弱的哭喊声,响成凄厉的交响乐。
黑衣人高兴地吃着葡萄,对于这场面是百看不厌,“夜行景,既然你下不去这个手,我便替你好了,好戏,真是好戏!让我看看慕容婉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慕容容安,哈哈哈哈!”
慕容婉刚走不久,玉环眉心就突突地跳,预感大事不妙,放心不下,虽然她是慕容家的人,可自小跟在慕容婉身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跟夜行止说过之后跟着去了,多一个人监视何乐而不为。
玉环可没想到这一追不得了,她找到慕容婉的时候是在一处街尾烂巷,她躺在肮脏的水里,眼睛微眯,看着天空仿佛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还没死。
玉环跪了下去,凄凄的喊句,“小姐。”
慕容婉毫无生气,没有一点反应。
玉环抱住慕容婉嚎啕大哭,“小姐,别怕,玉环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依旧会是慕容家的小姐,夜游国未来的王后。”
“王后?”慕容婉冷笑道:“一朵被千人踩万人骑的牡丹,还能做王后?滑天下之大稽?别人是摔倒,我慕容婉是一跌再跌,太子册封当日,太子妃不见,宿夜不归被流浪汉践踏侮辱,这样的太子妃是夜游国王后的样子?”慕容婉心如死灰,越说眼睛越红。
“夜王!”玉环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姐,您还有夜王!您知道的夜王殿下一直是喜欢您的,王后,小姐是天生的王后,小姐不是跟玉环说过您不信命,既然命由天定,夜王不是做王上的命,那就去争,去抢!去杀出一天血路!”玉环语气顿了顿,“小姐,您难道真的愿意夜王殿下另娶他人吗?”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慕容婉的心弦,“我不信,我要争!”
“小姐一定要活下去,”玉环笑了笑,“我看着您走。”玉环看着慕容婉的背影缩减成了一个点,她背身放出了自己的傀,走向了代表罪恶的烂巷。
后面的记忆太痛苦了,导致薛省看不到,后面只有些散乱的记忆。
等慕容婉再睁开眼睛已经在明王府了,玉环死了,保全了慕容婉,这是三天来唯一听到的消息。
听到仆人的前言后语,薛省基本能推出大概过程。玉环换上慕容婉的衣服,叫她先去慕容府,凡是见过她的人一律不留活口。
画面再一转,是慕容婉去找明王,说她被无耻之徒缠上了,是玉环拖着人求他现在去寻她,这种事只能由夜行止过去,他答应了。
按照记忆,他们七拐八绕回到了巷子,她看见玉环满身是血,脸像腐烂的苹果倒在泥地里,身旁跪倒了许多流浪汉。慕容婉记得玉环的傀只是一条细杨柳,远不及她的傀。而这些流浪汉致命伤,只有脖子上一道细痕。
漫天细雨里,主人抱着奴仆在细雨漫天里嚎叫。那是皮肉绽开,拿刀戳骨头的痛。没人知道雨会冲杀多少罪恶,罪恶总在雨中,一边重刷一边诞生。
夜行止眉头微皱,“吩咐下去,今日所见一律封口。”
自醒来后,慕容婉每天都要洗澡,皮肤都快搓下一层皮了,甚至有过一次自杀,是夜行止救了她,她看着有几分像夜行景的夜行止,道:“二殿下,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是大殿下?你要是行景哥哥就好了。”
“本殿下只会是自己,不会是任何人。”
慕容婉凄惨一笑:“对呀,您只会是自己。”行景哥哥从来不会这么说,他没有,他也只有她了。
“就这么喜欢他,如果他什么都没有呢?”
“哪怕他什么都没有,哪怕他只是个乞丐。我都会跟着他,除非他自己不要我。”
慕容婉消极了数月,整个人形如枯槁,那颗代表贞洁的守宫砂已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慕容家秘术的朱砂。
那日死的不只是玉环,还有名慕容的女子,婢女细细地为慕容婉挽发,慕容婉抬头看,眉眼间有几分相像玉环,这是她父亲在玉环死后第二日送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明显有些没想到慕容婉会问,愣了一下,“奴婢玉荛。”
慕容婉嗤笑一声,她父亲也就这点手段了,“荛字不好,你配不上,用钰字,以后你叫玉钰。”
玉荛脸色白了白,噤声应下。
钰假玉也。
插入书签
紫陌风光好,绣阁绮罗香。相将人月圆夜,早庆贺新郎。先自少年心意,为惜殢人娇态,久俟愿成双。此夕于飞乐,共学燕归梁。
索酒子,迎仙客,醉红妆。诉衷情处,些儿好语意难忘。但愿千秋岁里,结取万年欢会,恩爱应天长。行喜长春宅,兰玉满庭芳。出自宋代的哀长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