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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序给宋忠辉打电话那天晚上，宋忠辉坐在阳台坐到了天亮。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哦，不对，你本来就没爱过我。”
然后他就挂断了。宋忠辉听得出宋序是喝醉了，他下意识地拨回去，在等了大概一分多钟的时候，电话打通了。接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生的声音。
宋忠辉又下意识地挂断了。
这就是宋序所谓的男朋友吧。
他看着手机沉默了许久，还是把手机放下了。
他这段时候总会想起宋序那两次和他吵起来的记忆。
“如果是宋煜站在你面前说了我说的话，你也会打他吗？
“你不是本来就心里没有过我这个儿子吗？怎么到头来你反而这么生气呢？”
“我五岁那年，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接我回家？”
“我觉得你是有关心我的吧，可是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抱过我不是吗？”
“你也从来不知道我喜欢干什么不是吗？”
“你也不知道我从小为什么这么听话不是吗？”
宋序一直都很听话，是所有亲友都知道的。比起宋煜从小调皮捣蛋，宋序一直都没给他和苏云添过麻烦。
宋序对弟弟很好，成绩虽然没有宋煜那么好但是也不算差。可是宋忠辉却很难回忆起宋序上大学前，单独和宋序呆着的片段。
就好像，从来没有过。
每次想到这里宋忠辉就没再想下去了。
只是今天晚上，宋忠辉坐在阳台边，看着偌大的客厅，他知道他在逃避什么。
他在逃避的是在深圳失败的那段日子，可是他逃了，却拿着算命先生说的话，不知不觉间，连同自己的儿子都逃避了。
那时候宋忠辉害怕看到宋序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的时候的那种感觉，因为他会不可抑制地去想着是不是因为宋序所以他才走不出这座城，他会想起如果不是因为他大哥的扶持，他是不是人生就这么失败下去，宋序竟是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宋序就更加沉默了。他比以前更加隐藏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宋忠辉和宋序的对话似乎永远都是宋煜和考公务员。
以前亲戚们都说，宋忠辉和大哥是两个性格，宋忠平稳重，宋忠辉鬼点子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大哥越来越像了。
希望孩子们一辈子有一份安稳的工作固然没错。可是宋忠辉也意识到，明明他看着大哥的孩子们一个个都躲着他，看到苏云的妹夫宁可吃安眠药也要将孩子困在宁城的时候，心里觉得他们的做法很有问题。可是为什么自己竟也快走起了差不多的路。
他想着想着，也没发现苏云站在阳台门口看着他有一会了。
他又想到那天晚上苏云和他说的话时，下意识去看了看房间，才发现了苏云。
夫妻相互对视着，宋忠辉突然想起来，他和苏云已经走过30载岁月了。以前自由恋爱夸下的海口，说会相爱一辈子，竟是也走过了大半路程了。
他想起苏云以前是一个不喜欢闯荡的时候，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去深圳。
他回来消沉的时候，是苏云每天忙上忙下地料理一家生活，还每天都在试图开导他。
在昏暗的灯光下，竟是也看得到藏也藏不住的白丝了。
话到了嘴边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夫妻相互对望着，彼此沉默着。
最后苏云还是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大后天阿序要拍毕业照了，我要去，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
“好。”宋忠辉应了一声。
“你要是睡不着我我给你煮点粥吧。”苏云点点头，“明天你十点要去老何那里是吧。”
“不用了，喝不下的。”宋忠辉摇摇头。
“那早点睡吧。”苏云准备走回房间，宋忠辉还是叫住了她。
“那孩子，和你也不亲近吗？”
苏云沉默了许久，开口却已经是哭腔。
“宋忠辉，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啊？”
“明明当初我们怀他的时候，说好让他自由自在的长大，可是到最后活得最累的却是我们儿子。”
苏云捂着胸口，泪流满面。“我一想到这个，我这里就痛到我不能呼吸。”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
“我爱了你一辈子，但不管你怎么想的，我都不会允许你去干涉宋序的事情。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他永远都是我要拼尽全力去爱的孩子。”
宋序的父亲已经和自己沉默对坐了快十分钟了。江铭川几次想开口，但是宋忠辉似乎在思考着一些事情。正当他准备打破着尴尬的境地的时候，宋忠辉突然开口了。
“我听宋煜说，你开了一个糖水店，是因为宋序喜欢喝糖水？”
“一开始做糖水是因为宋序喜欢喝，”江铭川端端正正地坐着，“但是后来发现我自己很享受这个过程，而且大家的评价都还不错，就开了店。”
宋忠辉沉默了一会，又问：“那他，喜欢喝哪一种？”
“啊？”江铭川有些紧张，但是对答如流：“他最喜欢的是绿豆沙，但是夏天喜欢拿一份什么都不加的龟苓膏当午餐，稍微冷些的时候喜欢喝热的芝麻糊。”
宋忠辉心里默默地记了下来，他看着江铭川的脸，“听说你以前谈的四段恋爱都是女生，为什么又要来招惹宋序。”
“叔叔，”江铭川很认真地看向他，“我知道我的回答很难会让你满意，但是我不想对你有一点隐瞒。”
“我以前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我的家境挺好的，我爸妈都是律师，我哥是很有名气的设计师。他们对我都没什么要求，以后安排个工作顺利结婚生小孩就行了，以前我也是这么做的。”他能看到宋忠辉皱了皱眉头，但是还是接着说下去，“我以前以为我的前女友们是因为我不求上进离开我的，可是和宋序在一起我才发现，”
“是因为她们在意我，而我却从来都是把恋爱当交朋友那么相处的。”
“我也知道很难让您相信，”江铭川顿了顿，“但是叔叔应该理解，喜欢一个人到每天都会为他牵肠挂肚的感觉。”
“是，我知道我对不起那些女孩子们，也庆幸她们离开了我。”江铭川低下头，“我确实算不上一个很好的男朋友，我也说不清我的性取向是什么，但是宋序是第一个让我有这种感觉的人。”
“那就是说，你以后也有可能遇上一个女生，然后就把宋序甩了的意思是吗？”宋忠辉冷冰冰地说。
江铭川抬起头，“绝无可能。”
“你们才20多岁，以后的日子还长，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宋忠辉看着他，“人生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顺利。”
“只要叔叔你不反对，你就能看到我们永远都会走下去。”江铭川并没有退让，“我自己知道我很难说服您，您有您的判断，但是我离不开宋序，宋序也离不开我，这就是事实。”
宋忠辉冷哼了一声，“你还挺骄傲。”
“叔叔，我和你说过，我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江铭川说着，“但是是宋序给了我坚持和奋斗的方向，我每天想着我能做出让他开心的糖水，我就很满足。他给我源源不断的动力，所以无论别人怎么想，我都会守着他，他是我的信仰。”
宋忠辉直视着他，看到江铭川坦坦荡荡的清澈目光，“如果是宋序以后选择了离开你呢？”
“绝无可能。”江铭川又坚定地讲了这四个字。
“为什么？”
“因为您。”江铭川丝毫不忌讳对面坐着的是宋序的父亲。
“因为您，宋序成了很封闭自己的人，他永远都是对别人好，却从不奢望别人能够同等地对待他。”
“只要是对他好的人，他却总会像是计算等价公式一样地还回去。”
“他总是觉得我对他的爱是需要他去还的，他总觉得我给的太多他还不起，所以他才会不管不顾就先去找你们出柜。”
“我这辈子会努力地让他享受被爱着的感觉，说实话，我的成长很难理解您对宋序的伤害，但是既然您是他父亲，我尊重您，但是我不会允许宋序再一次被您这么对待了。是您的家事，但是也是我的家事。”
两个人就这么相互冷漠地看着，直到宋忠辉像是认命了一般，叹了口气。
“但愿你记得你今天和我说的话。”
“别紧张。”苏云挽着宋序的手，“你爸其实已经想通了，就是找小川聊一聊而已。”
宋序朝她勉强地笑了笑。
一家人走到他们住的小区的时候，宋忠辉突然说让他们在楼下逛逛，他有事要和江铭川聊。宋序当场拒绝了，说要说什么就直接说。
就算江铭川和他摇摇头，他也丝毫不推让，“我们说好了一起面对的。”
宋忠辉看着宋序一会，才说：“和他聊完我们父子俩再聊聊。”他着重了父子俩的读音，宋序恍惚了一会，两人上了电梯。
就这么过了半个多钟，宋序有些按捺不住，准备上去的时候，宋忠辉和江铭川下来了。
宋序快步走了过去，检查着江铭川有没有什么异样，江铭川摸摸他的头，“没事，真的。”
直到宋序真的放心下来，江铭川才对着苏云笑着说：“阿姨走累了吧，不如和我上去坐坐，喝杯水，叔叔想和阿序单独待一会。”
苏云愣了一下，便也笑了起来，“也好，走吧宋煜子衿，我们去休息下，让你爸和你哥好好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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