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身将妻

　　江元佑所说之事，钟雪茹很快就知晓了答案。
　　董林的府上搜出一沓书信，全部都是购入香料的往来凭证。而这书信竟是董林与幼妹闹之后，幼妹一怒之下近乎拆了董林书房内的博古架，那些书信正巧锁在博古架上的匣子内，被正在府上做客的郑西禾撞了个正着。
　　好巧不巧的是，这害得董林之阴私暴露的幼妹，正是良妃为靖珩定下的侧妃。
　　董林涉及命案被暂押入狱，交由大理寺审理查明真相。其幼妹与郑西禾也成了重要的证人，案情相关人士一切行动受限，董家这位小姐一时半刻是入不得端王府了。
　　钟雪茹觉得事有蹊跷，并非她相信董家人无辜，只是从江元佑提及此事时的语气像是早已知晓，董家不是真正的犯人，而是被选中的替罪羊。只是这发难的时间不凑巧，提前了些，若是董家小姐已经入了端王府，董家与端王彻底捆成一根藤上的蚂蚱，那一桩桩命案只怕要扣到靖珩头上。
　　但反向推之顺藤摸瓜，最想构陷端王于不义的人又是谁？
　　太子？天子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但凡不是个愚钝的，都不会在这个当口再犯天子的忌讳。
　　若是三皇子，那前些日富商一家十数口人惨死，会不会也与连环命案有关？钟雪茹虽也怀疑过，可凭她与三皇子那短暂的几次接触，此人行事莽撞心思不深，多半依仗着鸿胪寺白家，白家与董家本就不合，一旦董家脱罪，白家必然成为第一顺位的怀疑对象，如此冒险行动着实没有必要。
　　思前想后，钟雪茹也难以认定谁才会是凶手，她这才明白了钟雨彦的不易。可若是今年结不了这案子，钟雨彦寒窗多年得来的仕途该不会就此到头了吧。
　　为了二哥哥的仕途着想，也为着年轻女子不必再担惊受怕。
　　钟雪茹心中默默祈祷。
　　“夫人，钟家大少夫人给您递了帖子呢。”
　　门边请示的是薛氏前几日拨给她的丫鬟云觅，云觅是家生子，她的兄长是府上护院，跟着钟雨霆学过些拳脚功夫。京中闹了命案，薛氏不放心女儿，非要把云觅派到她身边来。钟雪茹本是推拒，她功夫不差，应当不用丫鬟来保护。但薛氏始终惦记着当初别苑的那场火，说什么都不肯松口，她只能收下。
　　“大嫂？”钟雪茹感到意外，她与郑葳蕤不亲，尤其是唐月樱进门之后，与两位嫂嫂的亲疏显而易见。郑葳蕤在她拒绝了与郑西亭亲上加亲之后对她也有了些许隔阂，平日相处也多半是看在长兄的面子上。
　　虽是心中存疑，但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钟雪茹忙道：“大嫂可说了时辰。”
　　“来人正在府外候着呢，等您回了话就回都督府，若是赶得及，午后便会登门了。”
　　这么急？钟雪茹心中存疑，朝云觅点点头：“快去回吧。若是碰上芙香，让她过来见我。”
　　云觅脸色微微一变，应诺退下。
　　钟雪茹叹气，仍旧觉得云觅留在永安侯府不是好事。江元佑不喜外人，且她也觉得云觅看她的眼神不干净，像是另有心事。单单对她也就罢了，但侯府家仆少，家宅难得安稳，三代人都不希望别人来打破。可云觅毕竟是母亲送来的人，她也不能轻易把云觅送回去，省得伤了母亲的心。
　　她想着这事儿还是得跟江元佑说一声，他若是不想留云觅，薛氏也不能勉强。

　　郑葳蕤来找她，实则是为了郑西禾的事。郑家在朝中地位不高，至今也只有郑西禾有了个有头有脸的官职。郑家与钟家有了姻亲，本念着能攀附一二，但郑家到底是嫁女，钟成又是个耿直中正的，郑家没讨着好处。郑葳蕤想给郑西亭跟钟雪茹牵线，一方面觉得两家知根知底的，嫁到郑家总比进宫强。
　　若不是江元佑“横插一脚”，那亲事总是能成的。
　　郑葳蕤也清楚郑西亭的性子，太老实，人又憨直，瞧着就是只能混到个一官半职再也爬不上去的。对钟雪茹而言郑西亭不算定好的选择，但他胜在知根知底，上进心不强但也不会惹祸，若只是过日子也算是个不错的人选，只可惜与永安侯一比，那着实是不能与明月争辉。何况郑西亭那傻子崇拜江元佑，二话不说就改口管钟雪茹叫嫂子，连争都不争个试试。
　　她心里怨着郑西亭，奶娘将孩子抱过来，她接过孩子，逗弄了一会儿心情才平静一些。
　　“大少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
　　郑葳蕤应了一声，正要让奶娘让孩子抱走，手已经递了一半，忽然迟疑。若是带着孩子一道去，钟雪茹她会不会……
　　这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她再为了郑家，也不能拿孩子做筹码，孩子还小，受不得风也经不起晒。
　　她低声一叹，把孩子交到奶娘手里，进了里屋换了一套发饰才出来。
　　驱车到永安侯府，郑葳蕤被府上的管家引进门。这是钟雪茹嫁入侯府之后她头回到访，此刻才发觉侯府竟是异常冷清，院中家仆的数量看上去完全不似高门侯府，更似个寻常人家。她想起婆母薛氏说起过永安侯府的逸闻，老夫人早年遣散家仆后，还向皇帝请命收回侯爵封号，皇帝并未答应。此事知晓的人不多，之后江元佑长成，年纪轻轻就自请去了边关，旁人都说这是江家为了保住爵位才将稚儿送上战场，但郑葳蕤却明白，并非江家要保全名声，而是皇帝不能失去“江家”。
　　在边关，江家的名头远比楚姓皇族更具威慑，而江元佑不负众望，年少成名，军功累累，同龄人中再难选出第二人。
　　郑葳蕤虽不满江元佑坏了郑家的计划，但也不得不承认钟雪茹嫁的好。
　　走神片刻，钟雪茹姗姗来迟。
　　“抱歉，嫂子，方才去送另一位客人……”良妃忽然派了宫人来递话，请钟雪茹入宫陪伴怀兴几日。近来董家风声鹤唳，良妃受母家牵连自顾不暇，皇帝虽宠爱怀兴，可怀兴仍不免多想。良妃固然将这女儿视作董家的筹码，心底仍存着母女之情，此刻她们不便接触太多，她思来想去，将钟雪茹请进宫去才最是合适。
　　郑葳蕤不是多事之人，自然也没多问。她点点头，坦明来意：“今日来，是想拜托妹妹替我打听打听……西禾他，何时才能回家？”
　　郑西禾原本作为人证只需去问个话就能放人，但这案子到底跨了几个村镇，手段恶劣，影响极广，嫌疑人来自董家，城中与白家有关的富商似乎也与这案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皇帝重视结果，断案前所有牵扯其中的人员都不能必须在大理寺的严密监视之下。郑葳蕤为此还去问过钟雨彦，但钟雨彦绝口不提，郑家人又催着，她没办法，只能来找钟雪茹，想从江元佑那儿谈个口风。
　　关于案件，钟雪茹了解的也不多，她知道这件事已经不单单是个变态杀人狂的个人行为，既然牵连到几个家族，必然与那几位皇族子弟脱不开关系。
　　她想郑家应当不会有事，郑西亭如今还守在陈香如身边，没受影响。只是郑西禾这一举大约是得罪了董家，倘若董林无罪释放，将来董家少不了要给郑家使绊子。郑家这一代就郑西禾这么个有出息些的，她能够理解郑葳蕤的担忧。
　　钟雪茹想，郑西禾是靖珩与江元佑的好友，他们定然是要拉他一把的。
　　她安慰道：“嫂子不必忧心，等事情解决了，郑……堂兄就会回来的。”
　　郑葳蕤叹气道：“我明白的，可是婶子她……唉，罢了，我也明白的，只是若不来这一趟，婶子那儿不好交代……雪茹，你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就是前几日都出不了门，闷得很。良妃娘娘传唤，明日我还得进宫一趟，恐怕好几日不能回来，嫂子若是迟来一日，就见不到我了。”
　　郑葳蕤心里一惊：“良妃可会为难你？”
　　钟雪茹心里嘀咕着，良妃若是要为难她，她早就栽过七八回了。良妃是想算计她，可也忌惮江元佑，后来想拉钟雨彦上贼船，可惜怀兴不愿意配合。如此看来良妃也不是个多聪明的人，以前靠着吹枕边风得了势，在宫里耀武扬威的，可一旦涉及朝堂氏族，她那些算计也就不够看了。
　　后宫这些女人斗得再狠，也不及那几位皇子的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手段能伸到千百里之外去。钟雪茹一再庆幸自己没有被迫加入这场战局，而不像王菡、怀兴那样身不由己，也明白了为何怀兴会如此向往谢予时。
　　因为亲身经历过，所以想要挣脱这巨大的牢笼。
　　“雪茹？”
　　郑葳蕤的声音唤回了钟雪茹的神思，她含着谢意笑了下：“不会，多谢嫂嫂关心。”
　　郑葳蕤心口一松：“那便好。”
　　“嫂嫂，你放心吧，既是郑家堂兄的事，侯爷不会做事不管，不会叫人为难他的。”
　　“我懂的……你瞧我，还不如你想的透彻。”
　　“嫂嫂是关心则乱，我能懂的。”钟雪茹笑眯眯地看着郑葳蕤，“前几日端王府送了些水果，天气太热，我让人放在厨房用冰存着，嫂嫂不妨带些回去，给爹娘他们尝尝。”
　　郑葳蕤点头应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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