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养了一枝霸王花

　　岳恒坐在屋里，安静地等待顾青云回来。
　　脚步声响起，他站了起来，“大师兄，怎么样？”
　　顾青云走近他，缓缓放下晚山剑，顺手给屋里布了结界。
　　“师尊拦住了我的路。”
　　“师尊不想让你查？”岳恒微微偏头，转向顾青云说话的方向。
　　“得再去一次，后山应该有些师尊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顾青云扶着岳恒坐了下来。
　　“应该不是剑痴老祖的缘故。”岳恒缓缓坐下，眉头微皱。
　　顾青云点了点头，也坐了下来，“他故意引开我的注意，劝我放弃调查。”
　　岳恒：“所以更让人怀疑师傅出事前是不是去过那里？”
　　顾青云看向蒙着白绫的岳恒，“没事，我再探就是。”

　　容城郊外夜色肃静，谢无恙悄无声息地跃进了城墙。
　　躲过打更人的注目，他几个腾跃就闯入了戒备森严的旭方国皇宫，这个绵延数百年的皇室从最早的开疆拓土，已经演变成如今的偏居一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史书一定还放在几百年前就建成的藏文阁中。
　　一切不出所料，苍浪渊中收藏的人族情报里记载的藏文阁依旧安静地卧在皇宫的西北角楼下。
　　不过使了两个术法，谢无恙就晃过了巡察力士的防御，溜进了富藏万卷的皇家书库。
　　他闪进史科，顺着纪年一路查去，抽出记载百年前皇家历史的书册。快速翻开，他很快就看到了想找的东西。

　　“文平公主与驸马吕方夜奔梁国碧砚城，帝大怒。”
　　“帝悲：吕氏口蜜腹剑，吾儿危矣。遂令夜枭密入碧砚城迎回公主。公主与吕氏共居碧砚，独见夜枭，割发谢养恩，拒归。”
　　“帝大怒，举兵攻梁。吕方杀公主，拜梁国宰相，率军迎战。三月，吾国兵败，帝急怒，是夜亡。”
　　“新帝继位，曰寒历一年。联蒙、金梁国攻梁，再败。蒙、金灭国，帝割思硕、万工等十六城，吕氏撤兵。”
　　“寒历十年，吕氏失踪。帝再率军，攻梁，夺思硕三城。”

　　谢无恙合上书，轻声道：“吕方？”
　　他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东西，接下来，还得往西海宗去打听打听这个叫吕方的小人了。

　　“师傅。”
　　昏睡的姚真人被人叫醒。她睁开眼睛，是一向大大咧咧的小徒弟何心玉。她只得艰难地直起身子，“胡闹，你来这里干什么？”
　　何心玉的泪花在眼里滚来滚去，嘴却硬得很，“我带您出去。”
　　“看守的弟子呢？”姚真人紧紧盯着她的小徒弟，她不可能随意进出关押她的院子。
　　“都打晕了。”何心玉眼里全是少年意气，“我听见了她们的对话，才一路跟来这里。师傅，你没事吧？”
　　姚真人露出苦笑，心玉一向又虎又娇，竟不管不顾地搅进了这复杂的局面。现在就算她什么也没告诉心玉，恐怕陈芳珠那般多疑的人也不会相信。为今之计，只有带着心玉离开这里，才能为她争得一丝生机。

　　她定定望着何心玉，“我被抽了灵根，你愿意带我出去吗？”
　　何心玉眼圈更红了，“师傅，你一直把我和师姐们当亲生闺女一般照顾。莫说您没犯宗规，就是您真的犯了，我也要救你出去！”说着，她艰难地扶起姚真人，紧张地看着前方，就要往外走。
　　姚真人把手掌抚在何心玉扶着她的手上，从袖中拿出了近乎仙品的飞行符。陈芳珠修为随停留在合道不得寸进，但毕竟已近化神初期，所以她很是轻视外物的助力。可正是这份轻视，让她不屑于搜查自己的乾坤袋，也给了自己和心玉顺利出逃的机会。

　　用法印撬动山门的结界，何心玉扶着姚真人在飞行符的加持下，夜行千里，来到了西海宗势力范围的边缘。
　　何心玉看着有气无力的姚真人，咬了咬牙，“师傅，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姚真人已经成为一届普通人，被极品飞行符拉着在夜空里行了如此漫长的距离，几乎被夜风刮得背过气去，脸色变得蜡黄。她半晕半醒地看着前面的宁德真人庙，对何心玉道：“咱们先进去躲一躲。”
　　“好。”何心玉点了点头，赶紧扶着师傅躲进了这个奎山宗老祖的祝庙。

　　谢无恙紧赶慢赶，总算到了西海宗的地界，伤口还隐隐作痛，才躺在宁德真人这空荡荡的庙宇里两人宽的梁上迷糊了一觉，就被下面大殿里的脚步声吵醒了。他侧过身来，斜目看向一瘸一拐狼狈不堪的两位熟人。

　　“师傅，您先休息一会儿，我出去看着。”何心玉扶着师傅坐下，就要起身出去。
　　姚真人喘了口气，“不用去了，他们就算追过来，也不会进庙的。”
　　“为什么？”何心玉闷闷地坐了下来，感觉前路迷茫。
　　姚真人没有回答，只是靠着两人合抱般大小的柱子沉默地休息了一会儿，这才问道：“丫头，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一向很有主见的何心玉眼里却闪过一丝迷茫之色，但很快又下定了决心，“我得先照顾好您。”
　　姚真人苦笑了一下，她就知道这丫头一向顾头不顾腚，过去让年长的弟子悉心照顾，现在没人提点，她带着被老祖抽掉灵根的自己一路奔逃，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规划她自己的人生，恐怕她都没有想过她已经不能再回西海宗的事。

　　“我已经是废人一个，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我们就去乌衣城。找到流云剑宗的顾长帆，把你托付给他我也放心。”姚真人知道，如今唯一可以信赖的只有和谢无恙同行的顾青云了，就算只是为了给他护着的谢无恙洗刷清白，他也得护着她和何心玉这两个人证。
　　“为什么找他？”何心玉还记得第一次见顾长帆时的惊艳，也见过他和杀人如麻的妖族谢无恙同行，眼里显出疑惑的模样。
　　“傻丫头，知道的越少你越安全。师傅只希望你知道一件事情，顾青云绝不是坏人，他是个头脑很清醒的剑修。记住这一点就好。”姚真人靠着供桌旁边的墙，目光里带着对小徒弟天真的疼惜。
　　“可不知道的话，万一有人骗我，我不就很容易上当了吗？”何心玉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呵——”谢无恙忍不住轻笑出声。
　　姚真人猛然抬起头来，犀利的目光在看到谢无恙的时候陡然放松下去。何心玉却持鞭护在师傅身前，身体绷得犹如一道满弓的弦。
　　“你……你别过来！”何心玉妙眼瞪圆，身体微微颤抖。
　　姚真人扶着墙站了起来，把紧绷地何心玉推到身后，直面飘然而下的谢无恙，轻轻道：“谢少侠。”

　　“师傅！”何心玉要冲到前面来，却被姚真人的手死死拉住。
　　“姚真人，你这是怎么了？”谢无恙做惊讶状。
　　姚真人却面露愧疚之色，“谢少侠，上次在碧砚城，是我错怪你了。”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样说？”谢无恙懒洋洋地靠着柱子。
　　姚真人面露难色，看了看他身后：“不知顾少侠去了哪里？”
　　谢无恙扯出个轻笑，“他啊，自然是回流云剑宗了，怎么会和我这等杀人如麻的妖族在一起？”
　　姚真人眼中露出凝重之色，“谢少侠，刚才我们的话你怕是也听到了，如今你身处漩涡，盯着你身上东西的人太多，你这般在江湖游荡，并不安全。”

　　谢无恙站直了身体，目光阴沉，“所以我倒想问一句姚真人，既然你这样说，看来是知道人不是我杀的了。那能否告诉在下，到底是谁在不断杀人，把这罪名按在我身上？”
　　姚真人脸色一白，半响，她沉重地看着谢无恙，“如果我告诉你，你能帮我把我这个小徒弟送到流云剑宗去吗？”
　　何心玉的眼睛已经瞪得溜圆，姚真人却对谢无恙道：“如果谢少侠同意的话，烦请你设个隔音咒。我不想让心玉知道太多。”
　　谢无恙冷冷一笑，手指一弹，何心玉就被一股气息捂住了耳朵，宛若带了封闭的耳塞，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心下气愤，又不敢惹谢无恙，不免跑到姚真人的对面，站在她能看见的地方，指着自己耳朵，气得直跺脚。

　　姚真人看着谢无恙，“我曾经因为误解毁了一个人的信念，所以不愿再毁了你。”
　　谢无恙笑了，“你也毁不了我。”
　　姚真人点点头，“第一眼看见你，就能看出你有怒气涌在心中。后来知道了你是妖，便可以理解了。”
　　谢无恙皮笑肉不笑，“还是说说正事吧。”
　　姚真人眼中尽是苍凉，“那日在碧砚城，顾少侠给我看了鬼路盒，我见过那个盒子，那是吕方送给西海宗诸多礼物中的一个。”
　　又是吕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谢无恙面无表情地听姚真人继续说。

　　“碧砚石也不是器修苏离买的，这世上并没有这样一个人，而是有人假托他的名义在大量购买碧砚石。这些碧砚石最终进了吕方的宅子，变成了那些细如牛毛的针。”
　　见谢无恙沉默，姚真人脸色出现惭愧之色，“那些碧砚石可以控制妖兽，让他们狂性大发。”
　　谢无恙抬起微垂的眼眸，“是吕方干的？”
　　“不是。”姚真人摇了摇头，她缓缓道：“是澜珠老祖。”
　　“澜珠老祖。”谢无恙把这个名字在齿间滚了两滚，他并不意外。三十年前追杀他的人中就有西海宗的人，他们凭着一个虚幻的传说就能杀他全家和师门，如今又为了这些东西去杀别人，再正常不过。

　　姚真人说完了自己知道的情况，便坦然地看向谢无恙，见过他救下那些可以称之为异族的弟子们，又知道了他不是杀人凶手，看他的目光自然不同。

　　谢无恙目光依然阴冷，“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玄龟甲的下落吗？”
　　“玄龟甲？”姚真人微微一愣，谢无恙要找妖族圣物，她的确见过那东西，“百年前，吕方将它送给了澜珠老祖。因为传说长期与此物共处一室可以延年益寿，澜珠老祖便赐了他一颗通灵丹，帮他开了灵窍。不过他资质不好，虽然恳求入我宗，澜珠并没有同意。至于玄龟甲，后来被澜珠老祖作为贺礼送给了奎山宗。”
　　看着谢无恙若有所思的表情，姚真人又道：“不要妄想去奎山宗取那东西，纵使你我二人都说此事皆是澜珠所为，也不会有人相信。谢少侠，你的身份注定了很难得到信任。”
　　谢无恙冷冷一笑，“我并没有想对一群阴险之徒澄清，但妖族的东西，我必须拿回来。”
　　话音刚落，他便撤掉了隔音咒，面色阴冷地说，“有人要来了，走吗？”

　　姚真人看着立刻跑到自己身边的何心玉，“谢少侠，这孩子什么都不懂，就麻烦你照顾了。”
　　谢无恙脸色阴冷，“好。姚真人，你自己找死，与我无关。”
　　姚真人淡淡笑了，“至少，我救出了这个傻徒弟。”
　　谢无恙话不多说，拉着何心玉就转身出了真人庙，何心玉待要大喊，又被他顺手封了嘴，只能流着眼泪被谢无恙一路拖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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