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珠蜃楼

　　勤王世子在院子里练箭，箭锋一转，对准领高阳进来的侍卫，怒声喝道：
　　“吃里扒外的东西！该死！”
　　“等等！”高阳笑着上前制止勤王世子，道，“堂堂世子，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不是说好了，谁敢放我进来，乱棍打死么？你现在一箭把他射死了，岂不是出尔反尔？”
　　“他是我的奴才，你管得着吗？”
　　勤王世子哼完，瞬间松手，箭离弦而去，眼看就要射中侍卫时，被高阳旋身打落。
　　“世子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侍卫腿软跪下，求饶道。
　　“哼！你还想有下次！”
　　勤王世子再度张弓，这次是三箭连发，照样被高阳打了下来。
　　“怎么，到现在还想不开呐？”高阳笑容不变，问道。
　　“你还好意思说。你当时找我的时候怎么说的，罪名归你，功劳归我，可最后呢？整个朝廷都知道，高阳你捉拿乱党有功，却没有人知道，我高子威在背后出了多少力！”
　　“倘若我真把功劳归你，只怕你父王就不只是训你几句那么简单了——他会打死你！”
　　“你——”勤王世子怒气稍缓，考虑到谈话的隐秘性，回头对侍卫说道，“还跪着干嘛，还不回去给我看大门！”
　　高子威可不想把自己的心里话，当着一个侍卫的面说。
　　“他现在可不能走。”高阳说，“你得赏识他。”
　　“我没听错吧，他违抗我的命令，私自领你进府，我没杀他已经很不错了，我还赏识他，我有病啊！”高子威哼道。
　　“事实上，他看出来了，你不是不想见我，而且特别想见我，所以他把我放进来了。如此善解人意的侍卫，打着灯笼也难找，不赏识他，你赏识谁呢？”
　　“胡说八道！我哪里想见你了，我——”
　　“如果不是，你辩解什么，脸红什么？”高阳又戏弄了两句，道，“行了，赶紧赏识他两句，打发他走，好谈正事。”
　　“你——”高子威咬牙又握拳，憋屈了半天，才极不情愿地说，“去库房领赏三贯——”
　　“多谢世子——多谢世子——”
　　侍卫拜谢后，乐滋滋地跑了。高子威见侍卫走远，才道：
　　“你非要我赏识他，是不是允诺了什么？”
　　“我答应他，只要他放我进来，我保他受你赏识。我要是不能遵守诺言，下次谁还肯帮我呀？”
　　“你还想有下次！”高天威气道，“下次我在门口布置两队弓箭手，只要你敢出现，乱箭射死，绝不迟疑！”
　　“我不信你干得出来。除非你想下半辈子，都活在天牢里，或者你不想活了。”
　　“那也赚了，至少能拉你做垫背！”
　　“你是赚了，我亏大了。我宁愿被狗咬死，也不想死在你手里，太憋屈！”
　　“你什么意思！”说他连狗都不如吗？
　　“行了行了，玩笑而已，何必当真。”高阳拨开高子威再度提起的箭锋，道，“你不是说我出尔反尔吗？恰恰相反，我一直坚守诺言，罪名我扛，功劳归你。这次我算是把太子党彻底得罪了，隔三差五就有人跳出来想要我的命，睡觉都睡不安稳。看上去是功劳，实际是大罪，在太子一党心中，还是其罪当诛嘞。我现在特别担心我父王回来以后，大义灭亲抽我。相较之下，你才是最终获利的那个人，悄无声息地，便捡回了你父王的左膀右臂毅王——”
　　“要真如你所说，为什么我父王还是不高兴？”
　　“很简单，要求太高了。”高阳说，“通俗点说，他希望你爬到山巅，你现在才走了几丈高，他当然不满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没长进，是他希望我再长进点？”
　　“回答正确！”高阳打了个响指，道，“所以我雪中送炭来了，通州检狱钦差，要不要干？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哦——”
　　“通州？陛下想彻查梅花烙一案，那太子——”
　　“所以说嘛，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干完这一票，差不多能爬到半山腰，够你父王刮目相看了。”
　　“差事不赖，只是谁当钦差你说了能算吗？”
　　“清晨，我决定不了，但是钦差护卫，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话语权的。”
　　听高阳这么一说，高子威脸色瞬间不好了。
　　“你又想坑我给你当保镖，我才不干呢！”
　　“瞧你这话说的。没这回事，我和你之间又没有利益纠纷，为什么要坑你？我找你，纯粹是因为我们俩配合默契。你也知道，我这次得罪了不少人，我能不能活着赶到通州，就看你的了。”
　　“看我也没用，我可没答应你。哪里来哪里去，恕不远送。”
　　“哎，我说你是不是怕了。你要是怕了就直说，不用装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我知道你很想去。”
　　“谁怕了——”
　　“别急，别急——不怕就不怕，有什么好争的——不过我今天来这不是跟你商量的。我看中你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高子威哼了一声，道：
　　“好大的口气，你还想绑我去不成？”
　　“绑架是大罪，我可不敢。”高阳笑道，“你就等着跪谢圣上龙恩吧。这北国还有陛下的圣旨，请不动的人？笑话！”
　　“小人！”高子威骂道。
　　“本人尚未及冠，还称不上大人。”高阳说完，转身摆手，道，“我走了，不用送，后会有期！”
　　“———”
　　高子威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不过仔细回想，高阳似乎一直都没变过，从小到大，都是这副德行。
　　“世子似乎对高阳世子，甚是宽容呢。”
　　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声音，高天威吓了一跳。
　　“张先生——”高子威回头盯着微眯眼的幕僚张远虑，不太高兴，道，“此话怎讲？”
　　“高阳世子那样的人，不好驾驭，还请世子万万当心。”
　　“我与他无仇无怨，他不会害我。”高天威笃定地说，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忽然间得出这样的结论，也太草率了。
　　“世子啊，就怕万一，防人之心不可无。”
　　“张先生深谋远虑，不如说说，我该怎么防？”
　　“凡事多留个心眼——”
　　“那不等同于白说。”高子威哼道，“我要的是具体的方法，不是听你讲大道理。”
　　“世子——”
　　张远虑苦笑，心想大概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吧，也不是什么都能一点就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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