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听着远处的炮火声紧一阵松一阵的,钱儿妈急得屋里屋外团团转。见榆树领着三个孩子回来了,她竟然站在那里抹起了眼泪。别看钱儿妈一向刚强,必竟是个女人。榆树和三个孩子来到她跟前,她破天荒第一次磨叨起榆树来:“三弟,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咋和孩子一样让我不省心。你说这炮火连天的,你领着他们三个瞎跑啥?你知道咱俩的责任有多大,五个孩子五个姓,五家人家的血脉,我不是光惦记钱儿,哪一个我都放不下,哪一个都不能有闪失。再说了,这个家也不能没有你,你说你一天风风火火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可咋整。”钱儿妈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这边的爷几个本来正热火朝天地议论着打鬼子的事,刚下马,脚跟还没站稳,就受到钱儿妈的一阵数叨。榆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闷头听着二嫂暖心暖肺的埋怨,一声不吭。柳毛和许柞相对吐了一下舌头。
钱儿说:“妈,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闭嘴,人家柞儿懂事,柳毛听话,就你和你干爹最不让我省心。”钱儿妈说完,翻楞一眼榆树,忍不住抿了一下嘴。
榆树嘿嘿笑两声,说道:“三弟让二嫂操心了。二嫂说得对,咱们这个大家庭谁都不能有闪失。二嫂,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搬到山洞避一避。”
“啥?”钱儿妈慌了神,“那还都像傻柱子似的楞着干啥,快收拾东西呀!”
钱儿说:“干爹,我看鬼子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咱这儿,天快黑了,咱们先在家里住一宿,天亮再搬。”
许柞也说:“榆叔,我看行。”
榆树说:“那好吧!柳毛、钱儿,你们俩在家帮大人干点儿活,我和柞儿去趟山洞,取些子弹回来。”
钱儿说:“干爹,我也去!”
“你们俩给我消停点儿吧!”钱儿妈说,“我得蒸几锅干粮,苞米面不多了,你们俩去给我撸些榆树钱儿来。不许往远跑!”
迷魂沟像开了锅。这一夜,风一阵雨一阵,枪声炮声时而稀稀拉拉,像零星小雨,时而又哗哗哗一阵子,如暴风骤雨。
钱儿妈带着两个小的在东屋。雪儿和山崽都睡熟了,钱儿妈还在灯下忙着做针线活,忙着给山崽做背带。她找来几块结实的布对成一个兜兜,又用结实的布编成四根带子缝在兜兜的四角上。这样,带着山崽跑的时候可以把山崽绑在背上,跑起来方便。抱着孩子跑,跑不快不说,弄不好就把孩子摔了。女人对这些事想得细致。做好了背带,她先把一个枕头绑到背上试试,觉得挺满意。她见雪儿布鞋的鞋后跟踩堆跟了,拿起来摆弄周正,怕雪儿跑起来不跟脚,又在鞋后跟上缝上带子。然后把要带的东西一样一样全放在眼皮子底下,一旦有事,可以顺手拿起来就跑。
榆树和三个大的在西屋。三个孩子都跑乏了,倒头就睡,睡得还特别的香,别说远处的枪炮声,就是在眼皮底下扔颗炸弹都未见得能震醒他们。榆树一袋接一袋地抽烟。他还沉浸在见到梁柁,见到林涛,见到抗联首长的欢乐中,沉浸在即将到来的一场胜利中。尤其是见到林涛,心里有一种特殊的滋味,别看他见到林涛就没正形,双方都不说好听的话,可是心里却巴不得多听几句那种心里很受用的“难听话”。
天快亮的时候,外面风停了,雨也住了,枪啊炮啊好像也打了个盹。按说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几条猎狗突然发疯似地狂吠起来。
榆树心里一惊,高声喊了一嗓子,“都快起来,有情况!”他见小哥仨没动静,走到许柞头上,搬住许柞的脑袋往起一掫,大声说:“快起来,鬼子来了!”
许柞激灵一下子精神过来,见榆叔已经跑了出去,急忙把柳毛、钱儿都叫起来。
榆树跑到东屋窗下,高声喊:“二嫂,快起来,鬼子来了!”
钱儿妈在屋里答应:“我没睡。”
榆树冲进屋去。钱儿妈正在包山崽。山崽很乖,不哭也不叫,把小拳头伸到嘴里,一边啃着拳头,一边嘞嘞地蒙话。雪儿还坐在炕上揉眼睛。榆树急忙给雪儿穿衣裳,然后帮助二嫂把山崽用背带绑在二嫂的背上。
这时候,许柞、柳毛和钱儿跑了进来。
榆树命令道:“许柞,你和柳毛、钱儿掩护你李婶撤到山洞去。”
“那你呢?”许柞问。
“我在这里观察动静,鬼子要是往山洞方向去,我就尽可能拖住鬼子,或者把鬼子往别处引。”榆树果断地说。
这一大家子七口人都出了房门。猎狗依旧在狂吠。
许柞、柳毛、钱儿都忙着去牵马。榆树把五条大大小小的猎狗放了出来。五条猎狗围着他打转,时刻准备冲上去。
天晴了。四野弥漫着晨雾。对面的小溪两岸树木稀疏,密密匝匝的低矮灌木阴森森的,最不讨人喜欢的“药鸡豆子”好像在故意招摇,风不吹它自己在影影绰绰地摇动。“药鸡豆子”是灌木丛里最常见的野果,通红通红的,和樱桃差不多,可惜光馋人不能吃,所以遭到孩子们的白眼。
榆树断定,一定有不少鬼子突然造访。
果然,灌木丛里突然响起一声歇斯底里的惊叫,一个日本兵踩到了松花蛇,松花蛇回头咬了日本士兵一口。日本兵以为自己要死了,杀猪般地狂叫。松花蛇却悠哉游哉是乘着雾,在灌大丛上游动,转眼就不见了。
榆树一看,鬼子已经到跟前了,情况紧急,他冲五条猎狗高喊一声:“袭!”
五条猎狗箭一般冲了出去。没有了绝影,湛卢当仁不让成了头狗。它冲在最前面,扑住一个鬼子,一口就掐断了鬼子的喉咙。惊雷轰轰地叫着,大有掀翻整个灌木丛的气势,吓得小鬼子魂飞魄散。赛狐像白色的精灵,在灌木丛中乱窜,专门攻击小鬼子的屁股。从后面下口,这是赛狐一贯的战斗作风。虎头虎脑却是稚嫩得多,它们在灌木丛的边缘地带疯狂地叫着。草塘里传来鬼子兵的惊叫和哀嚎,随即响起慌乱的枪声。
榆树把二嫂扶上马,喊了一声:“钱儿,快!”
钱儿翻身上马,护住妈妈和山崽,冲进晨雾里,向山洞方向奔去。
榆树又把雪儿抱起来,放到柳毛的马上,向柳毛一挥手。柳毛喊了一声“驾”,追钱儿去了。
榆树对许柞说:“你也别在这杵着了,你把奶羊带走。”他说着,把奶羊牵了过来。
许柞说:“你一个人就能挡住鬼子?”
“多你一个也不多。”榆树说着,抱起奶羊放到马背上,见许柞根本没有走的意思,怒了,高声喝斥道,“你这孩子,怎么死犟死犟的,赶紧上马,给我走!”
许柞噘着嘴,翻身上马,一溜烟地跑走了。
晨雾散了,眼前的一切清晰起来。五条猎狗冲了一阵,为钱儿妈他们争取了一点时间。这些
猎狗一直是榆树手下特殊的战士,它们必竟也是血肉之躯。在灌木丛中,五条猎狗不易躲闪腾挪,伴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
情况紧急,榆树也顾不得许多,他仔细审视渐渐围上来的鬼子,选了一个极有利的地形,隐蔽起来。
鬼子们从灌木丛里钻出来,一个个湿淋淋的,像落水狗。这些惊魂未定的鬼子将白桦木房子包围起来,先是机关枪一阵疯狂扫射,然后是掷弹筒大展淫威。在一阵爆炸声中白桦木房子轰然倒塌了。
敌人占领了草龙泡,只消灭了五条猎狗,没有发现人,又继续向山洞方向搜索前进。这些鬼子,现在就和没头苍蝇似的瞎飞乱撞。
“砰”地一声清脆的枪响,一个鬼子倒下了。小鬼子立刻停止前进,慌忙卧倒。紧接着枪声大作,子弹像一阵急雨,向榆树这边扫过来。榆树变换着位置,悄悄地观察敌人的动静。他发现,鬼子的队伍里出现一个高级指挥官。日本指挥官在众卫兵的簇拥下走过来。哇啦哇啦叫唤两声,鬼子的部队又继续前进。
这个日本指挥官就是藤原大佐。
“砰!”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响。榆树的这一枪直接撂倒了鬼子的排头兵。
鬼子又是大乱。
藤原大佐左手一挥,又右手一挥,然后两只手往一块一合。
鬼子正面火力压制住榆树,让榆树抬不起头来,两侧又有鬼子包抄过来。藤原大佐的目的是要抓活的,给他们当向导。
榆树重新变换位置,发现左右都有鬼子包抄,便左一枪右一枪地狙击鬼子。正愁分身乏术,突然,左侧小鬼子的背后响起枪声,一枪接着一枪,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一枪一个,枪枪夺命。左面的小鬼子顾不得包抄榆树了,各自找个躲避子弹的位置,停止不前。
榆树见许柞回来帮忙,可以专心对付一面的鬼子。他从容射击,同样一枪一个,哪个小鬼子敢露头,哪个小鬼子先没命。
日本的藤原大佐急了,战刀一挥,高声喊:“沙吉吉!”大队人马蜂拥地扑了上去。
榆树运动到许柞身边,说:“鬼子压上来了,你骑上马快跑!我掩护。”
许柞翻身上马。他骑的马是燕窝山上的胡子从鬼子的军马场抢来的西洋大马,目标大,钻树林子也不是很灵便。许柞刚上马,一连串的子弹飞过来。西洋大马訇然倒地。许柞身上也中了枪弹,摔倒在草地上呻吟。
榆树知道坏了。要是他自己,凭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现在面对漫山遍野的鬼子,要带着受伤的许柞突出去,真的是太难了。他打完了最后一发子弹,扑到许柞身边,背起许柞,冒着弹雨,向山洞的相反方向冲去。
鬼子见只有两个人,而且已经没有了抵抗能力,按照藤原大佐的命令,必须抓活的,给晕头转向的部队当向导。鬼子兵嗷嗷叫着追上来。
榆树背着许柞拼命地往前跑,眼看追上来的鬼子越来越近,眼前又是一马平川,没遮没拦。
许柞说:“榆叔,放下我,你自己快走。这个家可以没有我,但是不能没有你。”
“说啥呢?”榆树喘着粗气说,“你和柳毛、钱儿一样,都是这个家的孩子,一个都不能少。要死,咱爷俩今天死到一块。”
许柞说:“榆叔,我……”许柞眼里涌出了眼泪。
榆树回头看看鬼子,已经很近了。他放下许柞,拔出了飞刀。……
几十匹战马呼啸着从远处冲过来,鄂伦春白马冲在最前面。马群从榆树和许柞身边掠过,两个人都被掠上战马,马群呼啸着飞驰而去。
小鬼子眼看着就要抓到的“向导”被人掠走了,气得哇啦哇啦直叫。紧接着,鬼子的屁股后响起激烈的枪声,抗联的队伍赶到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