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灰烬中的信
她把文件分发给记者:“这是学员的证词,她们的生活因为社团而改变。这是社团的账目,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这是——”
她拿起最后一份文件:“这是宋子衡诊所的非法治疗记录。三个受害者愿意实名作证。”
宋子衡的笑容终于僵住。
颜晚秋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另一只手:“不管蓁蓁是谁,不管她从哪里来,她做的事是对的。这就够了。”
王小琨也站过来。然后是陈先生。
然后是阿阮和几个学员代表——她们不知何时也进来了,穿着社团的制服,手拉着手站成一排。
“我们相信颜小姐。”阿阮大声说,虽然声音发颤,但很坚定。
越来越多的宾客点头。外国领事们交头接耳,然后一位法国领事站起身:“我认为,这件事应该交由司法公正处理。而不是用‘精神疾病’来掩盖。”
大势已去。
宋子衡看着这一幕,眼神从疯狂渐渐变成空洞。他摘下眼镜,慢慢擦拭,忽然轻声说:
“真希,你还记得吗?前世你说过,最喜欢看我戴眼镜的样子,显得斯文。”
我没有回答。
“其实我不喜欢眼镜。”他笑了笑,“但你喜欢,我就一直戴着了。”
他把眼镜扔在地上,踩碎。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音乐中格外刺耳。
“我输了。”他说,“但不是输给你,是输给……人心。”
他转身,对士兵说:“我跟你们走。”
士兵上前铐住他。经过我身边时,他停了一下,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其实我知道,那一针杀不死你。你会有来世。我等着,等着再找到你。”
然后他被带走了。
宋世安被搀扶着离开,瞬间老了二十岁。宾客们陆续散去,每个人离开时都神情复杂,像经历了一场地震。
大厅渐渐空了。
只剩下我们几个人,站在满地狼藉中,站在破碎的水晶吊灯下,站在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的废墟里。
白蝶被重新押走前,回头看了我一眼。
“蓁蓁。”她说,“这一世,我欠你的,还清了。”
“你自由了。”
她笑了,那笑容纯净得像当年的乔以婉,那个还会为一只受伤的小鸟哭的女孩。
然后她转身,消失在门外夜色中。
林素心追了两步,又停下,捂着脸痛哭。
司徒雁南走到我面前,沉默许久,说:“谢谢。”
“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有机会赎罪。”他递给我一个信封,“这是我的辞职信,和司徒家所有产业的股份转让书。从今天起,我和司徒家再无关系。这些钱,你用来做你想做的事。”
他没有等我回答,转身离开。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像一座移动的墓碑。
司徒雁七走过来,欲言又止。
“什么都别说。”我打断他,“今晚,我累了。”
他点点头,护送我们离开宋公馆。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谁都没有说话。王小琨靠在我肩上,颜晚秋望着窗外,林素心还在默默流泪。
月光很亮,照着这座不夜城。
一切都结束了。
又好像,一切才刚刚开始。
---------
回到锦华路27号时,天已微亮。
阁楼里亮着灯。推开门,我看见一个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背对着我。
军装沾满尘土,肩膀缠着绷带,脸上有新鲜的伤疤。
是沈傲。
他转过头,看见我,笑了。那笑容疲惫但温暖,像远行归来的旅人。
“我回来了。”他说。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王小琨她们识趣地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你怎么……”
“听说宋家今晚设宴,怕你有事,连夜赶回来的。”他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显然伤得不轻,“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在吵。雁七的人拦住我,说里面在‘处理家务事’,让我等。”
他走到我面前,低头看我:“你没事吧?”
我摇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他伸手,粗糙的拇指擦过我的脸颊:“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的伤……”
“小伤。”他轻描淡写,“挨了颗子弹,取出来了,死不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朵干枯的玉兰花。
“前线山上有棵玉兰,春天开花了。我想着你喜欢,就摘了一朵,想带回来给你。”他苦笑,“结果一路颠簸,成这样了。”
我接过那朵枯花,花瓣一碰就碎,但香气还在,淡淡的,执拗的。
“沈傲。”我轻声说,“如果我说,我不是颜蓁蓁,我是另一个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你信吗?”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说:“我信。”
我惊讶抬头。
“从你病好之后,我就觉得你不一样了。”他慢慢说,“不是变坏了,是变……醒了。从前的蓁蓁像在梦游,现在的你,眼睛里有光。”
他握住我的手:“但不管你是谁,你都是那个会在留春桥等我的人,都是那个会为了不相干的女子办社团的人,都是……我心里的人。”
我泪如雨下。
这一世的委屈、恐惧、孤独,在这一刻终于决堤。我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他紧紧抱着我,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窗外,天亮了。第一缕晨光照进阁楼,照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哭够了,我抬起头,看见他肩头的绷带渗出血迹。
“你的伤……”
“真的没事。”他笑了,“比起这个,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他单膝跪地——虽然动作因伤口而龇牙咧嘴,但很郑重。
“蓁蓁,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也知道你可能还没想好。但我刚从战场回来,见过太多生死,明白有些话不能等。”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简单的银戒指。
“这是我娘留下的。她说,等我遇到想共度一生的人,就给她。”
他看着我,眼神认真得像在发誓:“颜蓁蓁,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从哪来,我想和你共度余生。不是因为你该嫁人了,不是因为父母之命,只是因为——我想每天醒来都看见你,想保护你,也想被你保护。”
“你愿意吗?”
晨光中,他的眼睛亮得像星。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拉起他,走到窗边,指着楼下逐渐苏醒的街道:
“沈傲,你看。那些早起摆摊的妇人,那些赶去上工的女子,那些在井边洗衣的姑娘——她们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选择自己的人生。”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