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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别双雁,宿野观
血冥之剑,色若残脂,一化万千,直入那些人天灵之处,从而绞碎其神魂灵海。
雪无情再一剑轻挑,使之化做尘埃尽散虚无,霎时间,危机尽褪。
对此,烟北鸿不得不佩服道:“好剑法!”
雨千秋摇扇笑道:“那你要不要叛出师门,另投名师啊?”
“滚!想得美!”烟北鸿嗤鼻道:“我凤鸣楼不好吗?我师尊可是玄门尊主,我犯得着只为一剑艳羡,就去当个叛徒小人吗?”
“我看啊,是你自己臭美才对,你要想学,我兄长还不愿教呢。”水无心折身回到雪无情身边,问道:“兄长,你们怎么共灵了这么久才回?”
“说来话长。”怀里的小家伙大概是累得睡了,现在合着双眼睡得正酣,连方才那种阵仗都没把他吵醒。
“你就知道敷衍人。”烟北鸿哼哼着去到夜璃月身边,问道:“二师兄,你们到底在里面看见什么了?六师姐~她到底~”
夜璃月捏了捏手心,深吸一气,将之前所得火离子拿出来递到烟北鸿面前,沉声道:“此物~你自留下,全当个念想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烟北鸿颤着手接下那颗火离子,哽咽道:“六师姐、当真回不来了吗?”
他们明明约定好了有缘再见,明明说过后会有期的,烟北鸿双眼擒泪,心中不甘问道:“为什么?”
“常有言道,生关死劫难渡,宿孽总因情故,世间分合自有天定,这是她的命数,亦是我等劫数。”夜璃月言语间,握剑之手明显用力了些。
雪无情收剑之后,抱着孩子走向他,并未多言,只抬手轻轻按着他的手。
夜璃月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便也不再去想那天定别离。
而他此时亦不知,远在寒山的暖玉峰中,二长老柳芜缘正负手立于山巅之上,身旁散落着菩提子无数。
柳芜缘闻风长叹:“你命数疾苦,终是躲不过,这红尘死劫啊~”
“师父,六师姐的长寿魂灯,灭了。”来禀告的弟子还很年幼,声音细若蚊蝇。
“罢了~此事你无需张扬,她之遗物,尔等还需妥善看顾,不得有误。”痛失爱徒,柳芜缘哪能不恨呢?
可偏偏红尘里聚散无常,她又不知,该去恨谁怨谁,只能留下故人衣冠,或还可供留恋一二。
纵然烟北鸿万般不愿如此别离,可事实已然如此,他也不得不接受。
一行人出了林家大院儿,走出双雁村之际,身后那些表面祥和轰然崩塌,只余满目焦土和残垣断木。
“这才是、被烈火灼烧过后的真实模样吗?”水无心看着眼前这片废墟,一时惘然。
“也不尽然。”陌凄往水无心身侧小走了几步,然后指着地上刚刚冒出头来的新芽,轻笑道:“即使火有烧身绝命之忧,但却不能妨碍,那历经劫难后,破土而出的盎然新生。”
烟北鸿忽然抬手按上腰间的乾坤袋,也不知里面的花儿,是否又开了新枝。
几人朝着废墟躬身一礼,算是对亡者最后的告别。
夜璃月与雪无情行至一处,忍不住问道:“这孩子~你如何打算?”
“先带着吧,反正现在也是四处游走,不妨事的。”小家伙嘟着小嘴呼呼大睡,雪无情看得满心欢喜,只不过,他转眼又愁:“那七姐妹的灵体引渡,倒还稍微麻烦一些。”
夜璃月道:“若实在无法,就以陶土捻形吧,至少,要让她们全身而去。”
“可你们修行之人不是信奉神灵,敬畏天道吗?这样做,会不会有违法道,伤你修行?”雪无情忧心道。
“未曾试过,亦不知后果。”但夜璃月还是愿意一试。
雪无情闻言一笑,揶揄道:“那璃月仙君,您这又是打算以身试法了?”
“……”夜璃月不答其话,他自也明白,单凭他一己之力渡不化这幽幽众生疾苦,可这姐妹七人着实可怜,所以无论此法是否有违法道,他都是愿这样去做的。
雪无情但笑不语,良久才道:“你去没去过云中?”
“不曾去过。”夜璃月沉声道:“你问此做何?”
“唔~吾曾听一名少女说过,云中有一灵土,名曰芥渡,是专门用来给死者陪葬之物,她说此物有灵,能可引渡魂灵转世轮回,但吾亦不曾去过,亦不知是真是假。”雪无情复又捻鬓轻笑,道:“横竖无事,不如接下来就去那儿走走?”
“好。”夜璃月点头应了,但还又道:“我们一路依着舆图行到此处,却不曾寻到易水所在,那无心姑娘的旧疾,你当何如?”
雪无情轻笑而语:“易水之地,原也只是传言所在,既然我们遍寻不着,那也只能怪我们缘分未至,既如此,又何必强求?”
“倒也是此理。”夜璃月也晓那缘法天定,强求不得的道理,故也不再多言此事,但他透过逐渐清晰的视野,亦能瞧见雪无情逗弄小孩时的温柔,不免沉吟道:“你属意带上他,是否是因绦凰之故?”
“就算~是吧。”雪无情并不否认,但绦凰仅是其中一故,更多的,是可怜他如今无亲无故,若是将其托付旁人,又恐所托非人,因而还不如自己携带身侧,至少不会叫他缺衣少食挨饿受冻。
再不济,就算自己哪日消散于红尘之间,夜璃月怎也不会任他流落了街头去吧。
“但若取绦凰,他会如何?”夜璃月心中又忧。
“没试过,不知道。”雪无情抱着孩子轻笑:“不然这样,等他养好了些,吾再问问他去。”
夜璃月道:“怎么问?”
雪无情笑答:“该怎么问就怎么问呗。”
反正万事择日再议,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需寻一处遮风避雨之地。
几人这时才观得天色,这一耽搁便是又一日时光飞逝,夜色渐微,斜阳点透林木枝叶,时有风疾云涌竞走而去,明显是又一场疾雨将至的前兆。
彻底入夜之前,他们于山野林径尽头处,寻得了一处破败道观。
那道观藏匿于野,所见者必然不多,道路两旁新藤老树交错勾连,欲过去,还得稍微整里一番才行。
好在几人亦非当真是养尊处优之辈,雪无情护着孩子等候片刻,他们便将小径疏通,可供一行。
几人入观之后,不免叹之沧沧,烟北鸿盯那观中圣像,甚觉面善,不禁道:“这圣像,我似乎在哪儿见过?”
陌凄笑道:“你怎的什么都见过?”
“我认真的!”烟北鸿整理着观内尘灰,道:“我是真觉着在哪儿见过。”
雨千秋在一旁摇扇,清闲道:“行了行了,见过就见过呗,又无甚稀奇。”
“嘿!不是我说你啊,大魔头和二师兄不干活儿也就罢了,水无心是个姑娘家我也不为难她,可你怎么也两手闲闲,光看不做?”烟北鸿气道。
雨千秋故意厚脸道:“欸~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你看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你好意思让我做活吗?”
烟北鸿道:“滚蛋!爷见过不少厚脸的,但没见过你这么厚如城墙的!”
陌凄劝道:“算了,你有空和他争这点事儿,还不如赶紧做活儿呢,反正不是长住,稍微打理一下即可,否则今夜若是漏了风雨,苦的还不是我们自己。”
“真是气煞爷了!”尽管烟北鸿口中骂咧不断,但还是在彻底入夜前将这道观打理得整洁了许多,还在一旁空地铺上了不少还算干净的稻草。
一切都打理好之后,几人才又围炉而坐。
雪无情一直抱着孩子,夜璃月进来之前,以微薄视野环看过四周景况,此时观这火簇明暖,才不禁叹道:“想来,此地必也曾是朱栏白石,绿树清溪之地。”
只可惜,终是耐不住岁月磋磨,早已不见仙花馥郁,朱帘绣幕,徒余满地沧桑,堕隐于野,无人相问。
雪无情兀自笑道:“就如他商家,曾也雕檐画栋异草芬芳,也如这林家,亦曾金玉铺地雪照琼窗,可即便他们个个钵盆盈满富贵如斯,心却如墨色戚戚,如此为富不仁、为人不义之徒,原也不该存留于世,故才会致悲苦丛生,自取其灭。”
“此理极是。”夜璃月认同道:“是故人心不可贪得无厌,亦不可强求命中之无。”
“唉~若是人人都晓此理,又何来那万般别离之苦?”烟北鸿此时坐在一旁,捧着花盆仰息长叹。
雨千秋打趣他道:“别人懂是不懂,倒是无畏,只肖你懂即可。”
“废话!你看爷像是那种人吗?”烟北鸿啐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不当讲。”
“不知当不当讲,那就是不当讲呗。”陌凄故意笑堵他话。
“我不!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烟北鸿捧着花盆,转了些方向,直到自己面对着雪无情之后,他才又道:“嗳~大魔头,我问你,为什么每一次,都只有你的剑,才能杀死那些追杀我们的怪物?”
雪无情坦然道:“那自是因为~吾的剑下亡魂无数,自尸山血海里淬炼过的血冥,无论戾气还是怨气,都乃是世间之最,可称万恶之源。”
“呸!又吹!”烟北鸿哧道:“你说你剑下亡魂无数,那且我问你,三十年前,屏山云氏灭门,到底是不是你所为?”
“烟北鸿,你少言!”夜璃月闻言,立刻制止道。
烟北鸿顿时怂道:“哎呀!二师兄你别这么凶嘛,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嘛。”
“你觉得呢?”雪无情忽然看向夜璃月,问他道:“夜璃月,你是如何做想的?”
“我~”
“所以,你也在犹豫,对吗?”见夜璃月稍有迟疑,雪无情便又轻笑道:“你看,吾杀人,也救人,那你说,吾到底是正是邪?”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但你却还是答不上来,因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在你们既定的认知里,万事万物非黑即白,却从不曾想过,这其中还有混沌之气的一席之地。”雪无情换了只手兜抱孩子,复笑道:“你这人啊,其色郁郁其德嶷嶷,心如松柏更也谦如皎月,必是天下姑娘心中,得天独厚的夫君人选,但可惜,你却也还有一处不足。”
夜璃月问道:“何处不足?”
“心念太直。”雪无情抱着孩子起身,摇首而笑,他行至道观门那破败漏窗前,叹道:“你们看,下雨了。”
惊雷未曾先行,这绵绵细雨便先一步姗姗而来,大有一谱雨打芭蕉夜岚山,万物竞泽暮遮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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