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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勿离去
七月底进组,到了九月,陈然的戏份杀青了。
杀青这天,主角团的演员都围过来看他,一个个都还陷在情绪里出不来。
演“石小实”的李根生最憨,下了戏还抱着陈然一只腿哭个不停,嘴上反复念着:“长官不要死……不要死……”
演“江如梦”的温羽也被他带哭了,拖着戏里那条瘸腿走过来,颤巍巍蹲下,抱着陈然另一条腿开始掉眼泪。
演“烈阳”的纪韬更不用说——戏里救援机到了,他上了飞机,望着渐渐远去的地面,没等各种情绪涌上来,就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不在。他像疯子一样在机舱里到处找、到处问,结果一无所获。
最后问到集轲这儿。集轲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哑着声音说:“他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去?!你疯了,你让他回那个地狱?!”
集轲闭上眼睛,任由纪韬揪起自己的衣领。他这个被裴少校提拔起来的士官,此刻显得那么弱势。
预想中的拳头却并没有落下来,再睁眼时,只看见纪韬满脸是泪,哭得浑身发抖。
“你说话啊……你说啊……他为什么要回去?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为什么?”
揪住衣领的手松开了,纪韬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反复喃喃:“为什么……要离开我们……”他的腿像是再也撑不住了,脊梁深深弯了下去,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
飞机就在这时候冲进云层,轰鸣声震耳欲聋。敌军的战机追了上来,炮火猛烈,不断击中机身。有人中弹倒下,可诸多还想着去找长官的士兵,甚至想从那被炸开的破洞跳出去。
集轲猛地冲过去拦住他们,声音嘶哑而愤怒,“他是为了你们!!”
“他早就死了!死在我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死在那群兵崽子自尽的时候!死在你们说他只把你们当耗材的时候!”
“你们为他做了什么吗?他杀敌的时候,你们有心疼过吗?你们给他擦过一滴汗、一滴血吗?你们想过他也是个人吗?他有血有肉,他也会哭啊!”
“他流的血,比我们流的汗、流的泪都要多,你们有想过吗?!”
“如果这样都算耗材,那他就是自己最大的耗材!他把自己耗干了、耗没了!连魂被耗尽了!”
集轲一边吼,一边把一个个还想往破洞冲的士兵拽回来,狠狠推到角落。这架运输机没有座椅,人像货物一样堆叠,他也像丢货物一样把他们都甩开。每丢一个,他就会狠狠说一个“你”字。
“你、你、你……”终于,最后一个人也被他丢了过去,他才愤怒而绝望地说,“你、我、他——我们都是害死他的人!”
“不用担心见不到……我们都是罪人,死了都要下地狱,下了地狱就能见到他了,咱们还能团聚……”
“珍惜这条命?呵,还珍惜什么?唯一在乎我们死活的人,已经替我们去死了!等我们活着回去当完人证,这条命你们想怎么处置都行!想死,我谁也不拦!”
集轲的愤怒在寂静中烧得更深、更痛。
纪韬却像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急急地问:“长官最后……还说什么了?他还交代什么了?”
集轲这才像是冷静下来,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空茫,“他说他的魂跟兄弟们葬在一起了,他要去找他的魂了。”
有魂的人才能坐上这架飞机,成为半年后扳倒团长的证据,再回到这片土地,把入侵者赶出家园。到了那一天,所有死去的人,无论是在家乡,还是在这遥远的他乡战死的,他们的魂才能真正地、安宁地回归故土。
镜头一转,陈然已经潜入敌军根据点,找到敌人为撤退时准备的炸弹引爆按钮。他毫不犹豫,按了下去。
炮火声中,他一路杀进指挥室。敌军指挥官正转身冲向紧急通道,他抬手一枪,子弹贯穿对方胸膛。
自己却也身中数弹。
他踉跄倒向椅中,偏头望向窗外,炮火正在夜色中明灭炸裂,像一场盛大而沉默的雪。
他静静地看着,在雪落般的光影里,闭上了眼睛。
镜头缓缓拉远——四周的炮火声忽然褪去,只留下一道微弱的呼吸声。
这时观者这看清这里早已没有活人,只有满地尸体,和那个静静躺在指挥椅里的身影。
那是面容安详的陈然,他手中仍紧握着从敌军指挥官身上扯下的铭牌。
直到最后一刻,呼吸声停歇,铭牌才从他松开的指间,轻轻掉落。
已经下戏的纪韬看到这里,眼泪又涌了出来。他恨不得冲进镜头里,把长官摇醒。
该死……那个负责人为什么非要说还有一支敌军精锐在这儿?该死,为什么队里会有懂他们话的人?该死,为什么要让裴寒川听见!该死该死该死!!
片场里所有人都默默看着这一幕。
脸上涂着黑灰的士兵们慢慢围了上来,目光紧紧黏在陈然身上,陈然也任由哭得最凶的李根生和纪韬抱着他不放。
等他们情绪稍微平复,陈然轻轻拍了拍两人的肩,转身朝那架道具飞机走去。
——那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
其他人红着眼眶,茫然而又难过地看着他。
机舱里光线昏暗,角落里缩着一个人。
是集轲。
他倚在那儿,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只能看见污迹斑斑的侧脸,眼尾低垂,泪沟深深,野性与倦怠交织在一起。
陈然穿着军靴走进,脚步声清晰,集轲却毫无反应。
“集轲,”陈然站定在他的面前,低声唤他,“怎么跟丢了魂一样?”
这声音让集轲猛地一颤,像是从剧中山林绿影、枭鸣哭声里骤然脱离,他神志恍惚。
集轲抬起头,看着站在他身前的人,他的眼神里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瞬间让人明白过来他躲在这里的缘由——这样一个无坚不摧的人,却不敢亲眼目睹陈然在剧中的死亡。
陈然清了清嗓子,“士兵,回答我,你在想什么?”
集轲看上去那么迷茫,“我真的……做对了吗?”
“你做错了什么?”
“……我不想丢下你。”
集轲的表情里尽是痛楚的愧疚,他比那些士兵都要更痛苦。
他是个粗粝的士兵,像条野狗一样从底层挣扎出来,正如他曾经跟长官说的那样:这辈子总觉得轻飘飘的,和这个世界连不上。
所以哪怕上了战场,他却异常冷静——因为他不在乎,不在乎别人的命,也不在乎自己的。又或者说,太拧巴,用不在乎来掩盖太在乎。
如果说陈然是背负太多、濒临自我毁灭的“重”,那他就是渴望联结、却始终悬空的“轻”。
他对陈然说“别怕”,那他自己呢?他怕吗?他怕极了。他怕死,怕无家可归,怕那双双死去的眼睛一直看着他。
他说“盖间房”,不光是给陈然,也是给心里那个同样惊恐的孤儿,给他们构建一个安全的空间。
而在这样一个空间里,陈然对他说:“你没有丢下我。”
集轲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这是他在第二次哭,第一次在戏里,第二次在戏外。他抬手接住了自己的眼泪,喃喃问:“那我在哭什么?”
陈然蹲下身来。集轲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由高转低,两人的视线终于平齐。
陈然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是啊,你在哭什么呢?”
泪水还在不断滚落,集轲想起隔壁小孩端给狗的饭,分了他一半;想起路过村子的老兵塞给他的一颗糖,他因此踏上了从军的路;想起烟火熏燎里,瞥见废墟间摇曳的一朵野花……那都是他人生里极少数、感觉这个世界在发着光的时刻。
最后所有光亮都凝在眼前这张脸上。微风拂过,白发吹动,夺去了世间所有颜色。他看呆了,好漂亮、好好看的一张脸。
他突然不哭了,忽然有些羞涩起来,“长官,咱们的房……还盖吗?”
陈然没回答。
他不死心,又问了一遍,“长官,咱们的房还盖吗?”
陈然这下笑了,有点得意,这还是他第一次比集轲出戏快。
集轲看着他的笑如遭雷击,彻底怔愣住了。
陈然将额头轻轻抵着上集轲的额头,就像之前每次集轲带他出戏时那样。
“哥哥,”他轻声说,“该出戏了哦。”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
“还有,你咋流鼻血了。”
-
“咔嚓”一声轻响,这一幕被谁拍了下来——
身穿整齐军装的长官蹲下身,与衣衫褴褛的士兵额首相贴,他们那样痛苦,又那样缠绵。
光影交错间,唯余那一身军装的白,与征衣染尘的黑,灼灼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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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19.小黄国王成长日记17
演戏这段,主要是为了让然哥能走出ptsd。
他最后自己出戏了,甚至还能带其他人出戏,说明那些创伤已经在慢慢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