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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老师,皇上病重,皇子们病的病损的损,上京恐怕要变天了。”男子顿了一下,委婉道:“您真的不打算出门主持大局吗?”
香炉里飘出凝神静气的沉香。坐在太师椅上的林太尉未见半分忧虑,侧目望向天际,谈笑自若:
“山雨欲来,我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家伙又能做什么?主持大局,自有更精明的人去做,轮不上我。”
林太尉门生众多,虽已年迈,在朝中威望不减半分,连他都推辞,这世上还有谁能胜任?
男子不解:“老师何出此言?倘若连您都无能为力,这朝廷可真的要乱了。”
林太尉未多解释,只是微微眯起眸子,下了逐客令:“好了,这几日该吃吃,该喝喝,没事不要出府,多陪陪妻儿吧。”
男子虽心有疑惑,但老师一向比旁人看得通透,便应声道:“学生明白了。”
人走了,林太尉坐了许久,凝视杯中茶饮,直至茶凉了,才缓缓起身回屋。
……
夜里,将军府。
楚明霁一夜未归,纪筠关切地问起楚明霁入宫后发生了什么,是否受伤。
“没事,顶多就看看身上有没有伤,以此来确认我有没有刺杀宣德侯。”楚明霁不甚在意,揽着她笑:“后来皇帝被显王勾结胡人的事气的吐血,看样子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纪筠轻声嘀咕:“看来他这辈子活的还不如上辈子长啊。”
楚明霁笑得肩膀起伏:“坏事一桩接一桩——亲弟弟死了,亲儿子屯兵谋反,又一个亲儿子通敌叛国,这换了谁不气?”
文昭帝这么一病,后宫而今由皇后一人把持,照顾皇帝起居,吊着一口气。静王在外作为“唯一”的继位人,独揽大权,只等皇帝一死,便能称帝了。
楚明霁:“静王野心昭然若揭,皇帝刚病倒,他就借机关押了显王,背地里集兵,明面上拉拢人心。”
“将军。”崔管家进来,递上一封请帖:“皇后娘娘一日后在宫中设宴,宴请文武百官。”
请帖末还添了一句:望将军和将军夫人务必前往。
骨节分明的手转着帖子,轻啧一声:“还真是没耐心。”
这请帖来的徒然,目的不言自明。纪筠道:“皇后这是打算试探百官的态度?是否有点多此一举了。”
显王入狱后,能挡静王路的只剩安王。可安王自文宣帝病后便未曾出府,静王不会将他放在眼里,自然不需要过问百官的意见。
“他要造反。”楚明霁和纪筠几乎同时出声。
文昭帝虽体弱,但有太医院竭力诊治,至少还能吊住一口气,绝无一两日病逝之理。
明眼人都能看出,静王已经等不及了。
静王确实等不及了。他早将一切安排妥当,只待宴席之间传来皇帝的死讯,文武百官皆在场,能省去不少麻烦。
百官别无选择,总不会还有人傻到去支持他那个宫女所处的无能弟弟吧。
静王:“母后,待孩儿登基,定好好为舅舅操办丧事,让他安心离去。”
坐在上首的皇后肉眼可见的憔悴,亲弟弟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她又怎会不痛心?
“你舅舅没白疼你。”皇后捏了捏疲惫的眉心,虽知一日后的宴席应无大变,仍不免忧虑:“以防突生变故,本宫给老三递了宴帖,出来什么事也好应对。”
静王面露不屑:“宫女所出之子,这些年如同蝼蚁一般,连出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有何可惧?”
皇后道:“本宫心中总觉不安,多防范些总是好的。”
“母妃说的是。”静王虚心受教。
一日后,宫宴如期举行。百官知道这是静王要逼他们表态,有胆子小的或是被点拨过的以各种理由拒了筵席,闭门不出。
皇帝还在病重,本不宜操办宫宴,皇后却反其道而行,实在不妥。
筵席开始,到场的官员皆以落座,静王举杯:“本王敬诸位一杯!”
席间,众人举杯相迎。静王一党适时开口:“显王殿下勾结胡人,谋害宣德侯,实乃重罪。静王殿下大义灭亲,令老臣深感佩服。”
有静王党羽打头,不说几句反倒不妥,于是不少官员违心拍了几句马屁。无论有几分真心,静王皆举杯谦逊带过。
他将话题引向安王:“老三,你从前参加这种筵席的机会屈指可数,估计在坐的官员没几个认识的,可要二哥为你引见一番?”
安王一身淡蓝长衫,长身玉立,晴朗俊秀,温和回应:“二哥有心了。反正这种筵席三弟也不常来,就不耽误二哥的时间了。”
这人说话实在动听,静王几不可查地勾起唇角:“三弟说的是。看你孤家寡人的,来日兄长送几位佳人到你府上,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
“有劳二哥费心了。”
兄弟二人一来一回地说完,官员们心惊胆战。楚明霁和纪筠在席间一隅,好似不管发生什么皆与他们无关。
静王望过去:“不知这佳肴可还楚将军胃口?”
楚明霁小酌了一口,揽着自家夫人,神情惬意:“菜和酒都不错。”
“那便好。”
沉默寡言的楚将军让人不太好接触,静王倒是不急,在席间夸着他们夫妻恩爱,情投意合。
一曲拓枝舞毕,席间除了静王党羽外,其他人多少有点儿心不在焉,坐如针毡。
他们本想估摸一下楚明霁的态度,可这位将军只顾着陪自家夫人用餐,全然置身事外,不露半点口风。
这时,一直沉默的皇后开口了:“此次设宴还为一事,如今朝中动乱,北方胡人狼子野心,国不可一日无君,诸位以为如何?”
寒碜过后,话题终于绕到正题。这一问,无疑是堵得百官哑口无言。
皇帝尚且还在世,谁敢轻言更替国君?
席间静默片刻,才有官员大着胆子开口:“臣以为不妥,陛下姑且在位,此时理应请示圣意才是。”
意见相同者默默点头。
“各位应知陛下还在昏迷,需要静心调养。”有人借机反驳:“这期间由静王殿下监国并无不妥,况且而今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席间再次安静下来,无人应答。
寂静没持续几秒钟,安王打破了沉默。在百官陆续投来的目光中他捂着肚子,估计是吃坏肚子了,起身离席。
席间哄堂而笑。
这三弟着实丢脸。静王又不放心他一人离开,对身侧的太监道:“三弟久未入宫,怕早已不识路了,你跟着去。”
安王说到底是在皇宫长大的,是个傻子都认路了。心中静王有意监视,安王并未拒绝,让太监在前方引路。
话题被绕回来。静王登基是迟早的事,今日提起监国,又有皇后的背后主持大局,听上去不是件坏事。
就在官员们各抒己见时,花公公跌跌撞撞地闯入筵席,高声道:“娘娘、殿下,陛下醒了!召静王殿下前往养心殿。”
周遭顿时鸦雀无声。
皇后面露骇然,静王笑容僵住。
若是换个人来报,静王大概会心生疑惑,但花公公是父皇的贴身太监,最关心父皇的龙体。
他的话不会假。
父皇真的醒了?
他望向上首的母妃,发现她的神情同样惊惶,便知果然生故。
静王随花公公去了养心殿,席间一片死寂。就在这时,一队军士冲了进来,将在场的所有人团团包围。
左羽林军统领牧辰跪地禀报:“娘娘,宫里闯入刺客,羽林卫奉命追查。”
官员惊起质问:“既有刺客,围住我们作甚?”
“静王殿下命末将保护好诸位大人,谁也不得擅自踏出此地半步。”左羽林军统领牧辰冷声道。
这唬人的架势,不像是捉拿刺客,倒像是防出变故的软禁。
见皇后已然默许,其余人不敢在多说什么,落座回去,连面前摆放的佳肴都没胃口了。
牧辰眸光瞥向楚明霁和纪筠,走上前躬身行礼:“职责所在,还望楚将军见谅。”
即便牧辰已经投靠静王,他也不敢贸然得罪了楚明霁。
楚明霁侧目,灿若寒芒的眸光掠过牧辰,饶有兴致道:“你的意思是,本将连区区几个刺客都应付不了?”
落在身侧的手握紧,牧辰脸色微变,随即道:“不敢。”
纪筠看得出这个牧辰有意阻拦他们离去,至于为何,恐怕和静王那边的变故有关。
宫中不得携带武器,楚明霁身无寸铁,纪筠担心若起冲突,于他们不利。
思绪纷呈间,楚明霁握紧了她的手,绕过牧辰:“那还不闪开。”
……
养心殿内,静王一脚踏入,便见父皇果真醒了。皇帝斜倚榻边,病容憔悴,眼神无光的瞥向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听见父皇说:“过来。”
静王无措地上前:“父、父皇,你何时醒过来的?”
文昭帝眼中透着失望,声音苍老无力:“你是打算把朕的药换了,让朕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心中所想是一回事,被父皇当面揭穿又是一回事。
静王面色涨红。
“父皇已经知道了?”既已败露,遮遮掩掩反倒显得多余,静王一步步上去:“是谁告诉父皇这些的?花公公?”
花公公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奴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真的是你。”文昭帝眼中闪过寒芒,失望更甚,冷声道:“你这是要弑父弑君?”
静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诈我?”
静王冷笑道:“那又如何?父皇年事已高,早该退位了。儿臣定将父皇的丧事办的风风光光的,很快就会让老四下去陪您——”
“静王殿下此言,真叫陛下失望啊。”
静王瞳孔骤然一缩。
柜子旁的死角处,一位老者拄着拐杖走出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回荡在养心殿,一声声敲在静王急促的心弦上。
“……林太尉?”他死死盯着面前的老者,连声音发颤都未察觉。
他为什么会在这?他在这待了多久?又在预谋什么?
他不得不承认,看见林太尉的那一刻他已经开始慌了。
静王心中有一连串的问题得不到解答,他甚至不知道林太尉是如何绕过他的眼线进入养心殿的,要知道现在宫里头全部都是他的人。
“来人!”静王后退几步,冲着外面喊:“快来人!!”
一群人涌入养心殿,巡逻队的队长道:“殿下,发生了何事?”
有自己人在身边,静王稍稍安定,这才问:“林太尉是何时入宫的?”
那队长看见林太尉也是一顿,面露茫然道:“属下不知。”
“去把牧辰叫过来。”静王道:“给我加派人手,仔细搜查,看看有没有其他人潜入宫中。”
“殿下,楚将人和牧统领打起来了……”有人进来急报。
“殿下,我们留守宫门的兄弟失踪了……”
“殿下,苏寺卿带人冲我们这边杀过来了……”
……
坏事接踵而来。静王险些站不稳脚根,他目光露出难以置信:“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宫里的人早就被静王和皇后换洗了一遍,全部换成了他们的人,为何又会突然多出这么多不属于他们的势力?那些人都是从哪来的?
静王双目赤红,居高临下地与文昭帝对视:“父皇是想杀了儿臣?那这江山恐怕要改性了吧!哈哈哈哈——”
笑音戛然而止,旋即又有一人越过林太尉走出来。他的袖袍略显宽大,清瘦俊朗,面上看不出神色。
“恐怕要让二哥失望了。”他淡淡道。
“是你?”静王脑中一片空白,对眼前的一幕感到惊愕、恐惧、无措。
原来如此,他这三弟谎称闹肚子,原来是来了这养心殿。
自己竟是成了鱼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吐露心声,说出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他们却一直在暗中等着他上钩?
“好一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静王忽然疯了似的笑起来,睚眦目裂:“三弟真是好手段。”
不甘、怨恨、遭戏弄的情绪汹涌而来。静王嘶声道:“愣着做什么,把这三个全都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既然要死,不如同归于尽好了。
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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