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雪糕

　　闻女士把闻秋载回了别墅，那个空旷又失烟火气的家，闻秋下了车站在原地没动，因为家里灯火通明，像是在过年。

　　想来闻女士也是第二次给闻秋过生日，第一次是他一岁的时候，她给他吃了块红心火龙果，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是嘴挑还是嫌难吃，刚放进嘴巴的时候就吐了出来，但是白心的倒是蛮喜欢吃的。

　　第二次过生的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闻女士将蛋糕拎到餐桌上，看着站在旁边不动弹的闻秋：“过来许愿。”

　　但对着蛋糕许愿的这种事情闻秋不可能做的，他甚至觉得大晚上的吃蛋糕会影响睡眠：“没蜡烛怎么许愿？”

　　“你毛病怎么那么多？”
　　闻女士将蛋糕盒给拆了，露出那个巧克力夹心蛋糕，蛋糕上没写什么乱七八糟的祝福语，上面铺满了草莓，满满当当的，不多不少，十六个。
　　“有蜡烛你估计还嫌那味道臭呢。”闻女士坐在旁边，催促：“快点，老娘今天不想骂你。”

　　闻秋装模作样双手合十闭了眼睛，两秒后睁眼很敷衍地对着空气吹了一下：“好了。”

　　闻女士无所谓他这愿望都没想好直接浪费的动作，坐在凳子上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儿子，单眼皮，眼睛大，鼻梁高，嘴巴有唇珠，像她，也像他。

　　她儿子身高遗传了他们，长得挺快，动手能力也强，敲了敲桌子：“困么？”

　　闻秋拿着塑料刀叉的手顿在半空中，抬眼看她：“你想做什么？”

　　闻女士看他那一脸戒备的模样，笑了：“吃完蛋糕带你去兜风。”

　　闻秋切了块蛋糕递给她，回了句有病。

　　不知是太晚的原因还是周围少人住的原因，别墅此时有些安静，平时唠唠叨叨啰里啰嗦的闻女士竟也能沉默寡言，吃了两口蛋糕后看着闻秋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估计是想时间过得真快，她儿子居然十六岁了。

　　虽然这段时间两人的关系好像有些变好，但闻女士也能看出闻秋因为她那句心疼而对她有些排斥，像他说的令人作呕，如果不是因为这层血缘关系，她敢肯定她儿子在那天之后一定不会搭理她。

　　怎么性子就犟成这样了？

　　吃完蛋糕后，闻女士就拉着闻秋去兜风，车速开到最大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穿梭，跟不要命一样，耳边是风声呼啸，渐远的鸣笛声和被这车速吓到的谩骂声。

　　十字路口处红灯亮起，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刺——”地响起，随后天空便响起了烟花的爆炸声，闻秋视线隔着头盔看向在黑夜里大放光芒的烟花，“砰砰砰”惹人注目，没多会儿就放完了，转瞬即逝。

　　闻女士笑道：“十六声烟花绽放，虽然不是老娘放的，但还是祝你十六岁生日快乐。”

　　她的声音被头盔遮住，没在鸣笛声中，闻秋听得不是很清楚。

　　绿灯亮起，闻女士说了句坐稳了，随后将引擎开到最大，“咻”的一声飞了出去。

　　那个晚上闻女士跟疯了似的带着闻秋去飙车，跟着偶然路过的车队一起穿梭在江城的各个街道，各条山道，随后又独自带着闻秋穿过她以前走过的路，每一秒都是一个回忆。

　　闻女士开车的时候很安静，偶尔会跟闻秋讲两句她在这条街做过什么，那边那条街做过什么，他们路过在双楠区的家，路过闻女士以前打工的地方，路过闻女士现在所开的厂子位置。

　　摩托车的速度令人澎湃，但也让人心慌。闻秋是个胆大的旁观者，他把闻女士的回忆都看过一遍，偶尔也会有些触动，觉得闻女士不该这样的。

　　“你虽然十六岁了，但是你还是不能骑车。”
　　闻女士站在加油站旁边，看着已经将头盔摘下蹲在地上的人，闻秋没说话，闭着眼睛点了下头：“我不打算学。”

　　“嗯，那就不要学了。”

　　闻女士说这话就是因为刚刚才发现在街道上开车的时候会有人突然鸣笛打喇叭，闻秋虽说不怕这些东西，但身体的应激反应是不可能忽略掉的，保不齐以后开车开着开着就因为突然鸣笛的声音而被吓到，万一车子失控那是真的会完蛋。
　　“你可以学四轮的。”闻女士给他出了个主意，“等你十八岁了，妈妈给你买。”

　　闻秋单手揉着眼睛，摇了摇头：“不学。”

　　“真有那么困么？”闻女士问。

　　“天都快亮了，你说我困不困？”

　　闻秋确实挺困的，但语气也谈不上生气或者埋怨，只是实话实说，他对于闻女士这一晚上的行为并没有过多的评价，他完全无所谓。

　　油加好了俩人也没急着走，像小时候一样蹲在路边看远处的早餐店，蒸笼上飘着白烟，估计包子已经熟了。

　　“想去开家长会么？六月九号。”闻秋问。

　　闻女士听闻一愣，有些怔住，嘴角有些嘲笑：“不怕我去给你丢人么？”

　　闻秋摇了摇头，说：“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

　　闻女士抱着头盔低头看他：“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你在意的东西。”

　　“你去不去？”

　　“行啊，你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闻女士答应了，又问：“高三的是不是这几天要考试？”

　　闻秋嗯了一声。

　　高三生的高考在六月七号和八号进行，而闻秋在一号那天晚上被闻女士搭走后就没去学校，一直骑着摩托车到处转到处玩，直到九号那天早上才去学校。

　　早上六点二十，闻女士戴着墨镜坐在车里，看了眼校门上的牌匾，问：“下午三点是吧？”

　　闻秋嗯了一声，闻女士冲他挥挥手：“走了。”

　　他们俩现在的状态似乎又不像母亲了，大概是爱玩的姐姐带着沉闷的弟弟一起生活。

　　闻秋将书包一勾，抬脚走向校门，只是半道上碰到了周致。

　　他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探究。

　　周致六月一号快凌晨的时候给他发了生日快乐，闻秋是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才回他的消息，原本想等着星期一的时候再把生日礼物送给他，只是闻秋请假了，兜兜转转现在却没有理由送出手。

　　“你去哪儿了？”
　　周致跟他并肩走，像往常一样说笑：“趁着高三的高考请假去玩也太不厚道了吧？”

　　闻秋只是看了他一眼，因为他也说不出来他去了哪儿。闻女士脑回路比较奇特，她能一晚上骑着摩托车载他在江城兜圈，就能骑着摩托车带他去其他城，像赶路一样，八天八夜的时间足够让他在江城周围的城区都转一圈，没真的具体去哪个地方。

　　“没去哪儿。”他回了一句，停顿了会儿，许是察觉到有些敷衍，又添了几个字：“去兜风了。”

　　但“去兜风了”这四个字也没比“没去哪儿”好多少，听起来也照样敷衍。

　　“那天晚上带你去兜风的是谁？”

　　“我妈。”

　　周致觉得闻秋满嘴胡言乱语，哪个妈妈会真带着自己的儿子跟不要命似的去飙车？况且那天晚上的那个人虽然看不清脸，但是很年轻。

　　他不相信闻秋。

　　两人似乎都没什么话了，这几天没见面也没怎么联系，大部分都是周致在发消息，闻秋回消息的频率不固定，中午或者下午都有，但大多数都是凌晨三四点才回。

　　他们现在就跟长时间未见的朋友突然见面，有些许尴尬。

　　期中考试的排名已经出来了，闻秋照例年级第一，他走到崇德楼一楼的时候去了办公室，没跟周致一起上楼。

　　李金刚将他的成绩单递给他：“学校想让你下午在礼堂作为学生代表上去演讲。”

　　闻秋接过那张成绩单：“不去。”

　　“不去就不去，可以请你妈妈上去说两句么？”李金刚又问。

　　前些天闻秋发消息给他请假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嘴说他家长会来，但也没多说什么，他现在连闻秋家长的电话是多少都不知道。

　　“不可以。”闻秋又拒绝了。

　　像闻女士来学校给他开家长会还是头一次，她虽说自己经营了个厂子，但她对于在给其他人做打气机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喜欢，还特意叮嘱说老娘只是来看一下的，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李金刚挥了挥手，让他回去了。

　　三楼的实验班不算热闹，特别是当闻秋回到教室之后，有时候连闻秋自己都会偶尔良心发现他自己待在这个班是不是不太好，或者说他不该当这个班长。

　　明明高一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周致余光瞥见闻秋坐了下来，然后伸手放了什么东西在他桌上：“这是……什么？”

　　闻秋放到他桌上的是一个黑色的四方小盒子，他侧头伸手拿过打开，是一对耳骨夹耳坠，银色的流苏蝴蝶，分别为蝴蝶的两扇翅膀，很有层次感，流苏是几根长细链，还挂着三两只很轻薄的小蝴蝶，完整的，也是不对称的。

　　不繁杂也不单调。

　　周致有些愣神，他刚刚还觉得长时间没见闻秋有些尴尬呢，现在好了，闻秋跟个没事人一样，嘴角不知为何上扬：“送我的？”

　　闻秋嗯了一声，周致撑着脸侧头看他：“怎么想着送我？”

　　“想送。”

　　闻秋扭头看他，他不是没察觉周致这些天有些不对劲，像是在纠结什么，也是在否定什么，他太怂了。

　　周致噗嗤一笑，这些天胡思乱想的那些事情一消而散，转身低头从自己的书包里掏了没两秒钟，将那礼物也拿了出来：“礼尚往来。”

　　周致的礼物也是用一个黑色的小方盒装着的，但单看质感就比闻秋的那一个好很多，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条串着颗黑色珠子的红色手绳，小方盒里边还有一个红色的三角符。

　　“喜欢么？”周致问。

　　“喜欢。”

　　两人的关系因这互送礼物的环节而又增进了许多。

　　由于收假回来第一天就是家长会，所以整个班上课都是心不在焉的，连带着闻秋也罕见的有这种情绪。

　　又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下午两点十分刚过，就有家长已经到了教室门口，手机里来了条新消息，——教室在哪？

　　周致在旁边坐着，听见凳子拖拉的声音，转头就看见闻秋拿着手机快速跑出了教室，“你去哪儿！”

　　回应他的只有闻秋快速消失的背影。

　　手机开了关关了开，十几分钟后，教室里就响起了一阵惊呼声，是真真切切的，随后就听见闻秋喊了一声闭嘴，走廊瞬间安静下来。

　　周致抬眼一愣，就看见了上次那个在蛋糕店碰见的女顾客，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小高跟，黑色的头发顺直，化着淡妆，很年轻。

　　周致起身让了个位置，有些犹豫地打了个招呼：“姐姐……好啊。”

　　闻秋眉毛轻轻一挑：“这是我妈。”

　　闻秋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闻女士的身上。

　　同学们：靠，这是闻秋的妈妈……

　　周致：……天老爷，这是我丈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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