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礼

　　除夕。
　　在征得季琮同意后，季江和疏桐一起赶往望山。因为季江开会，耽误了启程时间，疏桐一路又在埋怨。
　　“要不是你，我们昨天就出发了！阿因说昨天一早承礼就在等我们。现在好了吧，除夕这天要大清早赶路。你真是好烦人。”
　　“我的大小姐，我是真的有公事。我总要把工作安排好吧，几年了，小叔叔若是问我，我也得把欣欣向荣的季氏说给他听吧。”
　　“你这个无良资本家，除夕前还开会。”
　　“我无良？你去问问小叔叔，他从前比我更无良！”
　　两个人像从前一样吵嘴。都褪去干练的一面，像当年上学时一般。
　　“我给小叔叔带了很多礼物，他喜欢喝的雀舌，还有埃塞俄比亚的咖啡豆，还有灵芝和人参，还有最顶级的羊绒毯，你带了什么？”
　　疏桐不想带太多行李，翻了个白眼说:“我带了祝福。”
　　“喂，田疏桐！你空手上门？！”
　　“那你把羊绒毯给我，算我带的。”
　　“凭什么？！”
　　两人吵吵闹闹，一路跋涉到望山。
　　春节的疗养院只有小王、阿因和季琮三人。阿因一早就在准备年夜饭。小王忙着照顾季琮。所以还未来得及贴对联布置。
　　季琮今天很精神，小王抱着他坐在疏桐定制的轮椅上，帮他摆好残肢，这个轮椅自己左腿处做了特殊设计，让残肢在一个柔软的凹陷处，空着的部分有做抬高，这让季琮坐着稳了不少。
　　他在二楼听到车声，操控轮椅到围栏前。是疏桐和季江。他自己乘坐电梯到一楼，在门口等他们。
　　阿因笑说:“瞧瞧你，笑都藏不住。高兴吧，很久没有过过这样热闹的年了。”
　　季琮眼睛里都是笑意:“快去开门，天冷，我看他们两个穿的都不多。”
　　“好好好，我这就去。”阿因笑。
　　两人进屋后，季江看到季琮还是忍不住蹲在他轮椅旁哭了。不知为何，看到季琮，季江心里如孩子一般的委屈都涌了出来。
　　“小江，好久不见。”
　　季琮淡淡笑着，看着无措的季江。
　　“小叔叔……”
　　“好了小江，别哭。我们好好过年。”
　　季江点头。
　　“承礼，我要告状，是他耽误时间，不然我们昨晚就到了。”
　　季江也收起悲伤，不想气氛太低沉。
　　“小叔叔，你知道的，季氏年末一向很忙。”
　　“工作要紧。我们的小季总很负责。不错。”
　　下午的时候，疏桐和季江帮忙贴春联，贴窗花，布置新年。在屋里屋外忙来忙去。季琮被放低了轮椅靠背，倚躺着看他们忙活。
　　“季江！你贴歪了！”
　　“你也不看着，我怎么能保证有没有贴好。”
　　疏桐灵机一动，推着季琮到门前。
　　“季承礼，你太闲了，给你找点活。你帮这家伙看看，让他把贴的都贴好。”
　　季琮笑。
　　“好。”
　　疏桐怕他着凉，又回屋里，拿毯子把他裹起来，严严实实。
　　季琮被毯子压着。他手臂没力气挣出来。
　　“桐桐，把我手臂拿出来。”
　　疏桐心里一疼。小心翼翼帮他把右臂拿出来，放在操纵杆上。
　　“如果累了就别硬撑。”
　　“嗯。我不会硬撑。也确实撑不住。”
　　季琮淡淡笑着说。
　　下午的时候，季琮还是让小王抱他到床上躺着。他还是小发作一次，几分钟时间，失去意识。他不让小王告诉他们，只说他在楼上睡觉。发作过后，他喘息不平。颤抖着手检查肚子上的粪袋，发现已经有点黄褐色的粪便。
　　“快，快点换掉。桐桐最讨厌异味。会让她恶心的。”
　　小王知道这粪袋密封的很好哪里会有味道。无非季琮的心理作祟。但他还是依言帮他清理更换，他才肯安心睡一会儿。
　　他睡着后，疏桐上来陪着他。
　　被子下，肢体缺失的凹陷明显。显得可怖又可怜。他身体已经变形了。腹部有了软肉，唯一的右腿明显有萎缩，膝盖显得很大。她看到季琮的残臂上满是烧伤的疤痕。这也是小王说他没办法带假肢的原因，因为凹凸不平疤痕，在假肢里容易磨破感染，加上季琮觉得假肢对他来说无用，就一直没有怎么佩戴过。
　　季琮身体太弱。睡着之后睡的很沉。他从前不会这样嗜睡的。
　　疏桐静静握着他的手。
　　他醒来后发现房间里只有疏桐。让她叫小王来帮他穿衣。小王和季江下山买东西了，阿因在忙着做饭。疏桐说:“小王不在，我帮你。”
　　季琮顿了一下，点点头。
　　疏桐拿起床边的羊毛开衫。让床头升起，扶着季琮坐起稳，然后慢慢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帮他穿衣。疏桐心酸，她感受的到，他一点力气都没有，去没有人扶着，身体就会无力向前折去。
　　她掀开被子，扶着季琮坐在床边。
　　“承礼，能扶着栏杆坐得住吗？”
　　“我试试。”
　　季琮右手扶着床栏，但因为没力气，哪怕他用尽力气想保持平衡，可身体不断倾倒，吓得疏桐不敢放手。她试着抱起季琮试图帮他转移到轮椅上，季琮也很努力配合勾着她的脖子，可几次都失败了，弄得季琮头晕。
　　“好了桐桐，不要试了。我太高了，你一个人抱不起。扶我靠回床上。我们等等小王回来就好。”
　　疏桐无奈，依言让他躺回去。
　　季琮脱力闭上眼睛。

　　晚上年夜饭，阿因给季琮夹了些菜，放在他轮椅桌板上，他自己慢慢吃。这些日子本来都是阿因喂他的，他不愿意在季江和疏桐面前被喂食，所以一早交代阿因让他自己吃。
　　他吃的很慢。有时停下来听大家笑闹。有时也说几句。
　　季琮中气不足，今天已经是超负荷运转，坐了这么久。
　　饭后，季江笑着走到轮椅前，笑嘻嘻伸出手。
　　“小叔叔，压岁钱。”
　　疏桐学样，伸出手。
　　“压岁钱。”
　　季琮看着眼前摊手的两人，笑出声:“田总，季总，两位老总，我好歹也算创始人，你们不包利是给我，还要一个没有工作的人给你们压岁钱？”
　　“不管，你就要给。”两人耍无赖。
　　季琮哈哈大笑，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他其实一早就备好了。
　　季江疏桐高兴接过。
　　“小叔叔，恭喜发财，岁岁平安！”
　　季江拿着红包，拱手说吉利话。
　　疏桐也讨好蹲在轮椅前:“嘿嘿，红包和以前一样大。季承礼就是季承礼，做事果然大气。”
　　惹得季琮忍不住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小鬼，现在这么霸道，包少了又免不了被你说。”
　　季琮眷恋的宠溺的看着膝前的女孩，她穿着红色毛衣，眼睛圆圆，甜甜笑着趴在他轮椅扶手上。如此这样，已经很好。
　　季江和阿因小王去院里放烟花。疏桐怕季琮着凉，就陪他在窗前看。
　　烟花绽放。
　　绚烂映在他们的脸上和眼睛里。
　　疏桐从身后环住季琮。
　　“承礼，只要你开心，我便开心。你做我的承礼也好，做小叔叔也好，你都是我心里最最重要的人。我会想办法让你生活更舒服一些，也不会给你过多的打扰。哪怕就这样，佳节时欢聚也可以。”
　　季琮笑笑，摩挲疏桐的手。
　　“对不起，桐桐。让你被迫长大。”
　　疏桐走到他身前，趴在他膝上。
　　“没有长大。只要季承礼还活着，田疏桐都永远是小女孩。”
　　季琮眼中有温暖的释怀的笑意，他轻轻摸着疏桐的头发。语气温柔而郑重。
　　“好，我会好好活着，让我的疏桐一直做小女孩。”
　　“承礼，我爱你。”
　　“我知道”季琮垂目温柔平静看着她。
　　“我会爱上别人吗？”
　　“如果你爱上别人，记得带来我看看。我看人很准的。如果他欺负你，我坐着轮椅也要教训他。”
　　“好啊。但在那之前，你不许先不爱我。”
　　“没问题。”
　　“那你说你爱我。”疏桐盯着他。
　　“……”季琮知道这小女孩又在作，无奈转移话题:“你看烟花多美，不要一直看我。”
　　“你说你爱我。”再次命令。
　　“我爱你。会一直爱你，无论是以什么方式。”
　　烟花不断绽放。
　　窗外季江他们笑着。
　　屋里疏桐和季琮看着漫天花火，相视一笑，坦然而释怀。

　　人生如河水奔流向前。遗憾常在。各自安好未尝不是一种圆满。爱情短暂，而比爱情更坚不可摧的，是了解和懂得。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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