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身将妻

　　端王府筹备着迎娶新的侧妃入门，楚靖珩时常出宫，可王菡挺着肚子，只得待在东二所等孩子生下再搬去王府。钟雪茹担忧王菡心情憋闷，几日后又入宫探望。可事实却与钟雪茹所想相去甚远，王菡淡定自若地安排一应事宜，侧妃虽不比正妃，却也可以上皇家玉蝶，加之是靖珩母妃一族，礼数不可怠慢。嬷嬷列了名目递到王菡面前，王菡一一瞧过，提笔改了几处，又交还给嬷嬷。
　　钟雪茹看着王菡圆滚的腹部，扶着她躺下：“嫂夫人别太操劳，身子要紧。”
　　“不碍事的，我也闲不住。她们事儿多，又得王府宫中两头跑，我能配合的自然也该多用心些。”
　　王菡神情没怎么变，可到底天气热，她有孕在身又不能冻着，屋内没有放冰，额上已经生了一层汗，脸颊也红得不那么自然。钟雪茹唤了宫人过来，让她们多准备些浸了水的帕子，来给王菡敷脸。
　　王菡倚着软塌，望了钟雪茹一会儿，叹气道：“不用担心我，我想得很明白。母妃……她也有自己的顾虑。白家渐起，皇后一族稳坐鳌头……董家只靠母妃一个人撑着，还不够。”
　　“可我觉得，这一切陛下都看在眼里，否则为何会忽然看中十三皇子？”
　　“父皇的心思，我们都不能妄自揣测，我只希望……”王菡默了默，“靖珩他一生顺遂，平平安安。”
　　靖珩没有争权夺位的心思，可良妃与董家有，皇帝许他出宫开府已是一种暗示，但良妃与皇后斗了那么多年，又岂能轻言放弃。良妃于董家而言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必要时当舍则舍，可若是又有一位董家女儿嫁入皇家，把握董家的筹码就又多了一个。届时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钟雪茹在权力之争外，却是能看见一些不同的东西，良妃为争斗消耗着自己与靖珩的关系，就连怀兴都有了逆反的心思，即便他日真的成功上位，母子离了心，儿媳也不亲厚，真的是她所期待的结果吗？
　　她不明白，也许身在高位的人，本就跟她们的想法不同。
　　过了一会儿，董家又派了人过来议事，钟雪茹不方便继续留下，与王菡道别后便离开宫中。回府之前，她记着谭氏最近咳嗽迟迟未好，特地转道去给她抓药。
　　恰巧遇见了唐月杞与另一个叫不上名儿的姑娘。
　　那姑娘的模样跟自己有三四分相像，钟雪茹猜测她就是钟雨彦提到过的京郊女子离奇死亡案件里的幸存者。因为唐月樱与唐月杞不合，钟雪茹与唐月杞也几乎没有交集，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是怎么会在一起……逛街的？
　　钟雪茹惦记着冬儿跟她说过的唐家秘事，对唐月杞颇有微词。她与谁交际来往本是跟钟雪茹毫无关系的，但陈香如身份特殊，钟雨彦特地将她带入京中保护起来，案子牵涉颇多，容不得半分闪失。
　　唐月樱虽然从来不说，可钟雪茹感觉得到，钟雨彦时常孤身去见陈香如，唐月樱心里不是滋味。钟雪茹了解自家二哥，他对陈香如绝不会有半分旖旎心思，世间女子在他眼中并无不同，陈香如至多算是个案情相关者，他才会多说几句话。但唐月樱是她的妻子，又依恋钟雨彦许久，对他抱有占有欲合情合理，钟雪茹也没有立场道理去劝她宽心。
　　既是姐妹又是姑嫂，唐月樱不敢不愿去做的事，钟雪茹乐意帮上一忙。
　　她跟在唐月杞与陈香如之后，一道进了一座茶楼，两人选了二楼的一间厢房，钟雪茹订了隔壁那间，点了茶，隔着一面墙做了回“伪君子”。
　　大多时候都是唐月杞在喋喋不休，钟雪茹很少听见陈香如说话。
　　唐月杞看似在关心陈香如的近况、案情，实则在旁敲侧击地问钟雨彦的事。陈香如心思缜密，唐月杞又几乎不遮掩自己的动机，她看着唐月杞，嘴角一扯，在唐月杞再次开口前先行打断了她：“唐五小姐，一直探听自己姐夫的事，不妥当吧？”
　　唐月杞喉间一哽，没好气地“嘁”了一声：“唐月樱那没脾气的包子，也就是命好嫁到了京里。我们兄弟姐妹都不喜欢她那过分天真的样子，连她的亲兄长都嫌弃。”
　　陈香如无意听唐月杞胡诌他们家的破烂事，怀揣着半分怜悯的心情打量起唐月杞。陈香如不知这唐月杞是被宠坏了才变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她的姿色谈吐与唐月樱有天壤之别，竟然还肖想着自己的姐夫。这世道早已不追求“娥皇女英”的美谈，姐妹同嫁一夫往往遭人非议，唐月杞想的不是一同而是取代，那她才是那个天真的人，居然看不出钟雨彦是个不为女色所动的凉薄之人。
　　况且，她还没有那般美色。
　　陈香如同钟雨彦相识至今，一直不觉得自己成为了钟雨彦的朋友，钟雨彦待她有礼，仅是把她当作一个受害者看待。能越过他心前那道坎的人少之又少，唐月杞拿什么去比过唐月樱？
　　陈香如越想越觉着这满脑子天马行空的唐月杞可怜。
　　唐月杞忽然嗤笑：“陈小姐，我自小吃穿用度就比唐月樱好，深得祖母喜爱，所以，我只会过得比她更好。”
　　“是吗？唐五小姐日后如何，与我并无干系。”陈香如抿了口茶，完全没有看唐月杞。
　　唐月杞气不过，愤愤掐了下手心：“我觉得陈小姐也应当比她好。”
　　话说到这份上，唐月杞的心思可谓昭然若揭，不光是陈香如，隔壁的钟雪茹也觉得她荒唐。她不是对钟雨彦动了心思，而是纯粹想给唐月樱找不痛快，陈香如只是被她挑中的合适的人？
　　陈香如放下杯，漠然望向唐月杞：“唐五小姐，你可真荒谬。”

　　偷听壁角的钟雪茹没敢先走，隔壁的陈香如与唐月杞不欢而散，陈香如先行离开，唐月杞身边带着丫鬟，她同丫鬟又多唠叨了两句，等陈香如走没影才下了楼。后面的那些话说得轻，钟雪茹全都没听到，可仅仅是两人之前那番谈话已经足以让她对唐月杞有一个全新的认知。
　　说她愚蠢，她却知道目光不能放在钟雨彦身上，她有更大的野心，却不知她的能力够不够与这野心匹配；可说她聪慧，她或许在唐家受宠，可她的父兄并无官职在身，她亦非京中人，这样的身份想要嫁给京里胜过钟雨彦的，几乎可以说是痴心妄想，做姨娘做妾或许还有的考虑，可她的姿色也还未到叫人色令智昏的程度，背后也没有值得图谋的财富权利。
　　钟雪茹倚着墙壁，无言中胡思乱想，直到听见身后有人轻轻笑了一声，才猛然惊醒。
　　回身一看，江元佑坐在桌边，就着她原本用过的杯子优哉游哉地喝茶。钟雪茹一脸惊讶地盯着他，他抬起头，好整以暇地冲她举了举杯。
　　“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跟着陈家小姐进茶楼时我就远远看见了你，我等了许久不见你出来，便上来寻你。”江元佑放下杯子，冲钟雪茹招招手，“过来。”
　　钟雪茹清了下嗓子，带着些被抓包的窘迫走到他身侧，刚一靠近，便被人使劲一拉，跌在了他的腿上。她本能环住他的脖颈，又朝门边望了眼，门关得严严实实，没人瞧见里面的动静。
　　虽是如此，她仍是埋怨了声：“别闹，这是茶楼。”
　　“不对你做什么。”江元佑下巴抵着她的肩，“好几日没见你了。”
　　的确好几日，江元佑公务在身早出晚归，夜半回府钟雪茹已经歇下，鸡未鸣时又早早离去，来去间钟雪茹都在睡梦之中。钟雪茹每日去向江老太君和谭氏请安，永安侯府日日就只有她们三位女主子。她算是明白了成婚前江老太君同她说的体己话，江家人丁寥落，时常只有女眷相伴，她们年岁大了早已习惯，可钟雪茹却年轻，嫁人之后永安侯府不拘束她，她却又得有着为人妇的自觉，许多闺阁时常做的事，已是做不得。
　　钟雪茹却不觉得有何烦恼，永安侯府给了她最大的自由，她已经嫁给了最好的人与家庭。
　　她伏在江元佑身上，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钟雪茹才想起问他有没有听到陈香如与唐月杞的对话。
　　别人家姑娘的私事，江元佑一向是不爱管的，但看自家夫人对此事十分在意，他想了想，答道：“案子已经有了眉目，有人已经开始动作，还得提醒雨彦，近些日子让人多留意陈香如，别让她随意走动。她是难得的人证，不能再有任何意外。”
　　“郑家二公子不是正守着陈小姐么？”钟雪茹问了句，想想又有些纳闷，“对啊，那唐月杞是怎么越过郑二公子约见了陈小姐？”
　　想着郑西亭那完全不靠谱的模样，江元佑拧了拧眉心：“我再调些人手。雪茹，你这几次入宫，可有什么发现？”
　　钟雪茹早就想跟江元佑说她对董家的怀疑，只是一直没对上时间。她一股脑将在怀兴那儿听到的对话转述给了江元佑，江元佑听罢，思索一阵，道了句果然。
　　钟雪茹忙问：“你发现什么了？”
　　“雨彦寻到的香球，已经查到了买主，香球是董林的，里面的香买主却不是他。昨日我见了雨彦，我们一致认为董林是被选中的替罪羊，董家若是拿不出确切的证据给他脱罪，将来所有杀人的罪名都会落在他头上。此罪已引起百姓恐慌，若不重罚难以服众，一旦罪名定下，整个董家都会牵连其中，良妃，靖珩亦是。”
　　“可是证据……”
　　“……很难找到。”关于案情，江元佑已经不能干涉更多，钟雨彦比他更了解始末。他们都怀疑太子，可一时半刻找不到任何铁证，若是有人刻意施压草草结案，董家难逃一劫。
　　钟雪茹忽然想到：“等等，那五皇……不对，端王纳侧一事呢？”
　　“若是董家小姐与董林是亲兄妹，她嫁入端王府，董林成了靖珩的舅兄。有靖珩作保，董林不会死罪。”
　　“良妃为保董家，竟然要以殿下为筹码？”
　　“……靖珩的背后必是董家与王家，王家仅是布政使司毫无根基，良妃想要争权，只能依仗董家……董家不能倒。”
　　钟雪茹觉得心里累得很，由替王菡感到不值。
　　“别想太多，事在人为。如今情势看来，仪式恐怕成不了。”
　　钟雪茹抬头：“为什么？”
　　江元佑笑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