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树钱儿

　　第八十二章

　　这天早上，警备道上响起爆炸声，接着，枪声又像爆豆似的响起来。日本关东军的一个运输车队被袭击了，日本人损失惨重。这一下子把关东军给打疼了，也打急眼了。关东军藤原大佐亲自带领关东军大队人马全力追击这股抗日力量，誓要荡平迷魂沟，肃清这里的一切抗日武装。而迷魂沟外围的警备道上，则增派了大量的满洲帝国军把守，把整个迷魂沟围得水泄不通。
　　榆树他们爷四个都稳不住神了，被这枪炮声鼓噪得异常兴奋。他们四人三骑翻上一座山，在山尖上立马瞭望。天气很好，阳光把白云的影子投在浩瀚的山野上，山山岭岭变幻着色调，或浓或淡，或明或暗，硝烟弥漫的地方灰蒙蒙一片，几只受惊的狍子和鹿在惊慌失措地奔逃。
　　这一次榆树看清了，前边和日本关东军作战的确实是一支抗联的队伍，约有二三百人。他们且战且退，看样子退得很仓促。后面是密密匝匝的关东军，跟蚂蚁翻蛋似的。鬼子怕迷山，经过的地方用战刀在树上砍出白茬做记号。
　　榆树说：“这支抗联队伍看样子让敌人给咬上了，我们得帮帮他们。”
　　“怎么帮？”少言寡语的许柞说话了，“就凭我们几个人几条枪，冲上去也当不了多大事。”
　　榆树说：“我们都骑着马，鬼子追不上我们，我们可以打冷枪骚扰鬼子，要是能分散鬼子的兵力就更好了。”
　　“那还等啥呀？干爹，冲吧！”钱儿已经急不可待了。
　　榆树说：“现在是动真张的时候了，可不许当儿戏，你们仨一定要听我指挥。”
　　“是！”柳毛和钱儿齐声说。
　　许柞也表了态：“那是当然。”
　　榆树想起古书上写的疑兵之计，说：柳毛、钱儿听令！你们俩到那片灌木丛里去，我和柞儿的枪响以后，你们也放上一枪，然后两个人都牵着马在灌木丛里来回跑，跑的越欢越好，不许偷懒。”
　　钱儿说：“干爹，你不让我们俩上去打鬼子也就算了，把我们俩支到灌木丛里来回折腾，啥意思呀？”
　　坐在马屁股上的柳毛拉了一下钱儿的衣襟，小声说：“别惹干爹生气，服从命令就是了。”
　　“那也得知道为啥呀？”钱儿上来了倔劲。
　　“为啥？这还看不出来？” 许柞说，“这是让你们俩省几颗子弹。”
　　“我不！”钱儿噘着嘴嚷起来。
　　“刚才还说服从命令呢，这么一会儿就说不。”榆树白了钱儿一眼，接着说，“我告诉你，你和柳毛的任务很重要，就是要迷惑鬼子，让鬼子以为这里埋伏着许多人。”
　　“是！”柳毛和钱儿异口同声应着。
　　他们来到灌木丛里。榆树把自己的马交给柳毛，让许柞牵着马跟着他。他怕许柞腿脚不好，撤的时候会遇到麻烦。现在骑在马上容易暴露目标，只好牵着。
　　榆树和许柞渐渐靠近了鬼子，大约还有三百米，榆树说：“就在这里。”两个人各找了一个好位置埋伏起来。
　　一队鬼子走了过来，榆树说：“打！”两人同时射击，砰砰两枪，两个鬼子倒下了。
　　鬼子突然受到袭击，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是砰砰两枪，又倒下两个。鬼子兵就地卧倒，机关枪步枪一起响起来，子弹像雨点儿似的铺天盖地打过来。
　　灌木丛里响起清脆的枪声，接着灌木的树梢都摇动起来。
　　榆树以为目的达到了，说了一声撤，和许柞悄悄退了下来。
　　关东军并没有下令追击榆树他们。关东军的藤原大佐也是老谋深算。根据各种情报统计，这一带的抗联队伍没多少人，不可能和关东军摆开绝战。要说先头的那只队伍是诱敌深入还说得通，可是这里钻出来一支队伍是啥意思，打伏击这也不是地方啊！藤原大佐狞笑一声，下令队伍继续追赶前面的抗联队伍。他要看看，抗联玩诱敌深入能奈他何？他正好能把抗联全部消灭。
　　榆树和许柞退回灌木丛，一看鬼子没理他们。
　　钱儿说：“干爹和柞哥，你们俩像屁崩似的，砰砰两下子，动静太小，你让我和柳毛哥去，一人骑一匹快马，直杀到鬼子跟前，准能把鬼子引来。”
　　许柞笑着说：“快拉倒吧！鬼了一看，是两个小屁孩在作妖，更不在乎了。”
　　这爷几个正无计可施，从山坡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扬着手示意不要开枪。榆树一看，乐了。来人是梁柁，另一个人是钢蛋。
　　梁柁和钢蛋走进灌木丛。榆树和梁柁拥抱在一起。
　　“想死你们了！”榆树说着，用指头揩眼泪。
　　梁柁说：“我也想你。怎么样，还好吧？”
　　“挺好的，就是和你们失去了联系心里一直空得慌。”
　　“抗联的首长也一直想着你们。”
　　“谢谢！谢谢！”梁柁的话把榆树感动得不得了。
　　钢蛋和柳毛、钱儿在一起，也是又扳脖子又搂腰。
　　榆树问梁柁：“你们怎么在这儿？”
　　梁柁说：“我们按照抗联的总体计划，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把关东军引进迷魂沟深处，然后消耗敌人，伺机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我们现在已经引来了大鱼，日本关东军的藤原大佐亲自指挥。刚才部队首长发现你们采用疑兵之计，怕你们帮倒忙把鬼子给吓回去，所以派我们两人来联系你们。”
　　“噢，是这么回事呀！”榆树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这些日子总有人袭击鬼子，一定是把鬼子打上火了。”
　　钱儿说：“梁叔叔，那我们是不是真的帮了倒忙？”
　　“还好，藤原骄横，没把我们抗联放在眼里，这回一定给他个眼罩戴。”
　　榆树说：“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跟你们一起行动？”
　　梁柁说：“首长的意思是想请你们帮个忙。日本关东军怕迷山，沿途都在树上砍了记号。你们人少，悄悄跟在鬼子屁股后，把他们弄的记号彻底搞乱，让他们的记号把他们自己带迷糊了，这样我们就能牵着关东军的鼻子走了。”
　　“好主意！”榆树乐了，“你回去告诉首长，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像个抗联战士了。”梁柁也乐了，说，“首长让我告诉你，草龙泡已经不安全，你们必须把家搬到安全的地方，要不，就转移到后堵去。”
　　“是！”榆树高兴地和梁柁握手告别。
　　榆树他们牵着马悄悄来到鬼子身后，把鬼子在树上做的记号遮盖起来，他们仿造的记号却向不同的方向沿伸开去。这些记号离离拉拉，在山林里交错，整个山林的树木都露了白茬，仿佛同仇敌恺，共同赤膊上阵似的。
　　亮瓦晴天不知道啥时候布满了乌云。天一阴，蚊子起来了。每个人的头脸都被密匝匝的蚊子包围了，大家不停地挥舞着手臂驱赶蚊子，脸上，脖子上依旧不断是受到蚊子的攻击。钱儿的两个眼皮被蚊子盯到了，肿了起来。钱儿想起了二哥，想起二哥浑身是血被绑在树下喂蚊子的情景，他用上牙咬着下嘴唇，心里发誓，一定要多杀鬼子
　　柳毛说：“蚊子不认好赖人，不去咬鬼子，却盯着我们不放。”
　　许柞说：“你以为蚊子不咬小鬼子呀？哼，咱山里的蚊子阵一准够小鬼子喝一壶的。”
　　榆树笑了，说：“现在咱们站尽天时地利人和，我想这一壶够小鬼子喝的。”
　　钱儿问：“干爹，我们还干啥？”
　　“我们把路引子再往前伸一段就和那条螺旋道合到一处了。”榆树愉快地回答。
　　“然后呢？”柳毛又问。
　　“然后按照部队首长的指示，我们回去搬家。”榆树响亮地说。
　　“啊！回去搬家呀！”钱儿和柳毛都觉得很意外。他们以为，干爹一定会领着他们冲上去跟鬼子干。
　　榆树说：“抗联首长的命令一定要执行！”
　　许柞骑马跟在最后，他小声嘟哝一句：“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榆树他们爷几个砍了一大圈路引子，站在山岗上又听了一阵子时断时续的枪声，然后骑上马准备回草龙泡。突然钱儿一声惊呼：“干爹，你看！”
　　榆树回头一看，好吗，鬼子的大队人马向着他们这边开来了。
　　原来日本的藤原大佐一直被抗联牵着鼻子走，看看周围的山形地势越来越复杂，天气阴得也越来越厉害，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于是他下令，后路变前路，撤退。没想到鬼子调过头来没走多远，就被榆树他们砍的路引子搞晕了，竟然冲着榆树他们来了。
　　榆树说：“我们暂时不能回草龙泡。抗联准备在鹿鸣岗伏击日本鬼子，现在鬼子脱钩了，我们得把这些鬼子再引回鹿鸣岗。”
　　榆树的话得到一致响应。别看许柞跟抗联有隔阂，打鬼子却不含乎。于是他们牵着马，一边快速前进一边继续砍路引子。整个路线是转了一个大圈又奔鹿鸣岗去了。
　　离鹿鸣岗不远了，抗联的两个战士来迎接他们，把他们直接带到抗联的阵地上。
　　榆树见到了梁柁，见到了林涛，还见到了陈团长。
　　榆树向陈团长行了个军礼，像一个名符其实的战士似地说：“报告团长，鬼子要逃跑，我们又给领回来了。”
　　陈团长握住榆树的手用力摇着，连声说：“谢谢！谢谢！你们是好样的！”
　　不知为什么，榆树的眼泪涌了出来。
　　林涛走过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怎么样，当爹了吧？”
　　榆树抹了一把眼泪说：“嗯呐，当爹了，山崽四个多月了，可招人喜欢了。”
　　“瞧把你美的？不知道姓啥了。”林涛白了榆树一眼，又问，“杨华怎么样？”
　　榆树慢吞吞地说：“杨华生完孩子大流血死了。”
　　空气立刻凝固了。
　　这时候，前去侦察的人回来了，报告说：鬼子的前头部队离这里不远了。
　　榆树向陈团长申请说：“让我们也参加战斗吧！”
　　陈团长说：“你先别急着参加战斗，仗有你打的。现在虽然我们占着天时地利人和，但是敌我力量悬殊，我们不可能一口就把这些鬼子全部吃掉，必须一次一次地消耗鬼子，然后伺机消灭敌人。这样看来，整个迷魂沟有可能都会成为战场，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回草龙泡，把妇女儿童安顿好。”
　　“是！”榆树向陈团长行了个军礼，又扭过头来和林涛开玩笑，“我现在阔了，积攒了二十多杆三八大盖，还有上千发子弹，眼气不？”
　　林涛嘴一撇说：“看你小抠儿加小店儿的样吧！行，啥功夫我带人到你那补充一点儿弹药，你到时候可别心疼胆疼的。”
　　榆树哈哈笑了，笑得很开心。他回头找三个孩子，许柞、柳毛和钱儿都做好了参加战斗的准备，各自找好了自己的位置，尤其是许柞，选了一个最佳的狙击位置。
　　榆树笑了，问陈团长：“陈团长，你看我带的兵怎么样？”
　　陈团长说：“都是好样的！”
　　榆树高声说：“孩子们，走了，我们另有任务。”
　　“啊！就这么走哇？”钱儿高声嚷起来。
　　柳毛也说：“干爹，打完仗再走呗？”
　　许柞说：“我这个位置太好了，要是把我留这儿，保准一枪一个。榆叔，要不把我留下，让我杀个痛快。”
　　榆树说：“孩子们，陈团长说了，硬仗还在后头呢，我们先回去把钱儿妈、雪儿、山崽安顿好再说。”
　　榆树他们爷四个撤出了阵地。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了，这个时候让他们离开，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遗憾，但是榆树依旧很激动，他觉得自己已经是抗联战士了，服从命令是必须的。
　　四人三骑离开鹿鸣岗，没走出多远，鹿鸣岗的战斗就打响了，枪声炮声响成一片，像开了锅似的。
　　钱儿说：“干爹，打起来了！”
　　柳毛说：“干爹，你听，打得真热闹！”
　　许柞问钱儿和柳毛：“眼馋不？”
　　“眼馋！”两个半大小子异口同声。
　　榆树心里想笑，他抖了一下缰绳，喊了一嗓子：“驾！”
　　三匹马都蹬开四蹄向草龙泡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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