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翡明洛,血染的白玫瑰
尼法维亚西北的翡明洛城堡,坐落在一片温暖湿润的山谷中。山谷名叫“枫叶谷”,谷内气候宜人,有低矮的山坡和清澈的河流,长满金黄色宽叶的树木漫山遍野。
枫叶谷最出名的动物是一种小巧玲珑的黄褐色短毛小兽,成年人的手掌那么大,有点像凡界的松鼠,名叫“希尔瓦兽”。希尔瓦在血族语中是“山谷精灵”的意思。这古灵精怪的小动物,常躲在树叶下偷偷瞧人。如果给它一颗糖果,它会像喝醉了一样转圈圈,倒地呼呼大睡。
翡明洛亲王就养了这样一只小东西。我第一次来时,它窜出来吓我一跳,还是尚不及我高的翡明洛抱住我的腰稳住我,才没让我跌倒。
我尴尬地道谢,他看着我露出淡淡笑容,对我道:“洛洛不咬人的,它爱吃枫露果,就是枫露树上结的坚果。你认识枫露树吗?翡厅到处都有的,金黄色的叶子,有两三米高。哦,对了,我叫翡明洛-绯离,你叫我绯离就好了。吃饭了吗?我正在用餐,一起吃吧。”说到此顿了下,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起,我是不是有些唠叨了?城堡已经太久没人来了……我想找人说说话。”
“所以……你订契约,是为了找人说话?”我任他拉着手腕向里走。暖玉色的大厅,金红色窗帘,整座城堡都焕发出明媚的风采。城堡外部长满了白蔷薇,一朵一朵,盛放得正热烈,像一颗颗白珍珠,晶莹柔润。
他摇头:“不,是姑妈让我订的,她希望你来。”
“……姑妈?”
“嗯,翡明洛-玛利亚夫人。姑妈和华宛士亲王是好朋友,他常来这做客,他跟姑妈说了你的事,姑妈想见见你。”
“她想见我?”
“是啊,姑妈很喜欢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她经常邀请村庄里的姑娘来城堡做客呢。今天也是,她们和姑妈在房间里聊天,姑妈让我先陪陪你,一会再领你进去。”
我沉默不语,心头隐有不祥的预感……
翡明洛看上去很开心,尚且稚嫩的容颜染上喜悦的色彩,更像个孩子了。他穿着明黄色的绒毛披风和小短袍,金丝短靴。如新月纤细的眉仿佛淡淡水墨勾勒的青山远黛,橘红色的唇,肌肤白皙。柔软的长长金发,在背后扎成细细的一束。波斯猫样的金色大眼睛,比我矮了半个头,肢体修长瘦削,半透明的皮肤下可见脆弱的青色血管。
一个单薄瘦弱的小少年,似乎一吹即散,再无踪迹。
他先是带我逛了翡厅各个楼层,指着油画跟我介绍翡明洛家族其他成员,遗憾而悲伤地告诉我,曾经翡厅发生过一次灾难,除了他和姑妈,翡明洛家族本脉无一幸免,他小小年纪就不得已继承了亲王之位。那时的他什么都不懂,每天只知道哭和找妈妈,是姑妈把他带大,喂养他、教育他、培训他,教他怎么当个好亲王,怎么对待臣民和周游在贵族之间。姑妈对他来说比父亲更亲切,他没有母亲,父亲对他冷淡极了。
他还从马棚牵了匹画着暖黄色花纹的小独角兽来,骑着它带我逛后花园。后花园里有一幢哥特式黑色古堡,他说那是姑妈的住所。从窗口可以看到一丛丛怒放如火的白玫瑰,都是他亲手种的,因为姑妈喜欢。
他说了很多,仅仅几个小时,这个单纯的少年对我毫无保留,他向我倾诉着,说他有多寂寞,说他一直都没有朋友,偌大城堡只有他一个人,他没人说话、没人玩耍,城堡里堆积如山的玩具只有他一个人玩。姑妈老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怎么跟他讲话。每次华宛士亲王来了,才陪他玩了几分钟,就被姑妈叫进房里去了。
我看着这少年纯然的面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午后四时左右,我俩正在白玫瑰园摘花,那座黑色城堡门开了,一位风华绝代的贵妇人缓步走出来。
昏黄的阳光下,她如同中世纪油画里走出的美人,妖冶冷艳,雍容华贵。一袭暗红色天鹅绒紧身长裙,裙摆水波般荡漾开。高高挽起的金色发髻,发间点缀着光芒熠熠的绿色宝石,颈间一串古老的猫眼项链,纤长的双手各戴着几枚宝石戒指。她气息端庄典雅,容颜美艳冷傲,姿态凛然华贵。长眉凤眼,高挺的鼻梁,下巴微抬,皮肤洁白如凝脂润玉。
翡明洛开心地唤了声:“姑妈!”我才回过神来,忽然想起安冥亲王的话,忙规规矩矩地下跪,行了个标准的奴隶礼,口中尊敬道:“玛利亚夫人。”
“嗯。你的名字。”
“明嘉。”
她居高临下地扫我一眼:“明嘉,跟我来吧。翡明洛亲王,您该回到书房去了。”
“……是。”
翡明洛失落地垂下头,看我一眼,闷闷不乐地拽了拽花瓣。
我跟在玛利亚夫人身后,看着她高贵优美的仪态,总觉得有点熟悉,跟着她进了这幢散发着浓浓腐臭气味的黑色古堡。
当我跟着她一路走进阴暗湿冷的地下室,看见房间中央装满血的浴桶、墙角里两具被放光鲜血的年轻少女尸体和满屋子硬邦邦沾满血迹的钩子、烙铁、铁处女时,总算是想起了这位夫人究竟为何眼熟。
那天,深夜时分,一瘸一拐的我拖着虚脱的身子挪出古堡,看见等候在清寒月色下、白玫瑰丛中的翡明洛亲王,他期待地看着我,不住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我姑妈跟你说了什么?她有没有用好吃的点心招待你?”
我额角嘴边黏着汗湿的头发,扯扯嘴露出个笑容,有气无力道:“玛利亚夫人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名字?”
他一愣,道:“嗯,她在凡界的时候,人们称她为巴托里伯爵夫人。伊丽莎白·巴托里。”
果然啊……那位臭名昭著的腥红夫人……酷爱折磨人的疯子。
我摇了摇头,扶着墙想走。
他急声道:“你要走了?不能多待一会儿了吗?”
我轻声道:“我很累了,下次再陪你聊天吧。”
“好吧……那,约定好了啊。”
我拉紧满是血洞的衣领,一步一步,沿着墙缓缓走出门去。
还记得我曾在书上看过的,那些关于血腥夫人的血腥历史。
她把那间装满刑具的地下室称作“尊贵夫人的刑室”。她发明的酷刑数不胜数。
她强迫那些女仆们赤身裸体的在成群的男人面前做家务活;她用烧得发红的钳子撕裂她们的身体,把她们放在火上烤;她用沾满油的纸条夹在受刑者的脚趾间,然后点火,观赏她们痛苦地与火焰搏斗;她用工具把她们的嘴硬撬开,不断扩大角度直到她们折断颈部而死。
除了那著名的血浴之池和铁处女,还有刺牢和吊在天花板上的铁刺球。
刺牢是铁蹄工造的一个鸟笼般的东西,锐利的铁刺朝向笼子里面。把少女关进笼中,用烧红的火钳刺向她们,她们一往后退,铁刺就会刺在背上,直到她们自己把自己穿在那些铁刺上。刺球是空心的,内部也有朝向球心的铁刺。少女被关进去后,刺球被推动了,钟摆一样来回摇摆着,关在里面的少女就被完全撕碎。
每逢此时,巴托里夫人就站在刑具下面,温热的血雨点般落到她身上,成为一次舒适惬意的淋浴。
终其一生,巴托里夫人一直为头痛烦恼。她咬服饰她的侍女们,用发夹刺她们。她们的哀嚎,成为她医治自己痛苦的良药。
这事的结局是,巴托里夫人被软禁在自己的城堡里四年后,于54岁死去。不过现在看来,她没死,只是回到她来的地方了。
当年我从书上读到这些文字时,并没有什么真切实感,只认为比起吸血鬼,她更像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如今有幸的是,以上这些刑罚——比这些更多的,我都亲身尝试过了。
她很喜欢我的血,是啊,吸血鬼哪有不爱的呢,也因此我成了那刺牢和刺球的常客,说是贵宾也许更贴切呢。
我没机会陪翡明洛聊天了,每次来翡厅,都被玛利亚夫人迫不及待地领进地下室,成为她的饕餮盛宴。翡明洛总在我筋疲力尽地出来时,远远地看着我,想搭话又不敢。
翡厅成了我最恐惧的地方,翡厅的金黄枫叶和暖融日光,在我眼里比七重炼狱还可怕。
这么一过,就是八年。
我从来无法习惯玛利亚夫人的嗜血游戏。虽然我也看到过,她每次沐浴完毕揽镜自照,都对手里的一张老照片柔声细语,那照片里的男子,与城堡大厅里翡明洛亲王父亲的油画一模一样。
唯一令我奇怪的是,八年了,末月的柔韧身体都变得坚毅修挺,翡明洛却还是那副柔弱少年的模样。吸血鬼成年很快,几年就长大成人,就算身体死亡后,时间一长,也多多少少会发生些变化。就像塔琴纳亲王,四十多年的奢靡生活,他昔日英伟健壮的体魄也不复存在了。若是将身体激活,变化就更明显了。
我想其中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翡明洛亲王是在身体长成前就变成了吸血鬼。也就是说,他并非像天生的吸血鬼那样自然生长,而是像我一样被初拥的,身体死在了初拥的那一刻。
不过,这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每次去翡厅,我都尽量把自己调理好,每天早晨的加餐也留到中午喝,让自己在玛利亚夫人那能好受点。效果甚微,但是聊胜于无。
翡明洛闯进地下室那天,我正吊在铁牢里,浑身鲜血淋淋,玛利亚夫人在下方沐浴。她看见他闯进来,惊叫一声,刚想去拿浴袍,就被翡明洛颤抖的剑刺穿了心脏。
那把剑剑身流淌着金色的液体,我知道,那是圣水,浸过圣水的武器对吸血鬼造成的伤,无法快速愈合。贯穿心口,必死无疑。
他的眼睛隐在发丝里,看不真切,我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也难以揣摩他的心语。只看到一颗颗脆弱的水珠连成一线,从他发间扑簌簌滑落。
那么的悲切。
他把我放下来,递给我一件披风,然后沉默着,将浴袍裹在玛利亚夫人身上,跪在她的尸体旁静默不语,眼泪雨水般掉落,落在她美丽的红唇和脸颊上。
“她是我的姑妈,从小就陪着我……我爱她……可是她不该这么做。”
他哭泣着,悄声低语……
“他们说的是对的……对不起……我现在才发现……”
他无声痛哭,我站在他身边,在满满充斥着血腥味的刑室里,伫立了会儿,轻声道:“亲王,也许你这么做,对夫人也是好的。”
他抬起脸,泪水从眼眶滚落,无助地望着我。
“夫人有她自己的痛苦,一个支离破碎的灵魂困在肉身中,逃不去,得不到解脱,整日乱冲乱撞,痛苦得发疯。也许,是你释放了她。现在的她能回到大地之母的怀抱里去了,与当初创造她的母亲在一起,有着万灵的陪伴。”
“……真的?”他哽咽着问道,“它们会对她好么?”
我尽量露出温柔的笑容,经历了太多伤痛,我也不清楚自己的笑脸看上去什么样,是否还残存着善良:“会的,它们是很温柔的存在啊。那里就像我们最初来的地方一样,她会得到真正的安宁。”
他低低“嗯”了声,忽而扑进我怀里,抱着我呜呜哭泣起来……
我不知所措,只好抱紧他,安慰着他的自责与心伤。
良久,他擦干净眼泪,站起身。金发沾了血,样子稍有些狼狈。
他弯下身去抱起玛利亚夫人的尸体:“我要把姑妈送回也岑去,姑妈一直都说想回去一趟……明嘉,你先回去吧。”
“好。”
我目送着这个瘦小的少年,踉踉跄跄地,一步一步离开这曾上演着骇人惨案的魔窟。拿了挂在墙上的钥匙,把关在地牢里的少女们全放出来,跟惊慌失措的少女们一起离开了这幢看似美丽平静的城堡。
下次再来,翡明洛亲王一身黑衣等在大门口,看上去似乎更羸弱了,双眼空空的,好似失去了半丝灵魂。他带我走进后花园,白玫瑰枯萎了很多,黑色古堡也被封锁了。
他抚摸着一朵白玫瑰娇嫩的花瓣,在灰霾霾堆满了乌云的天空下,整个人仿佛末日下最后一抹薄弱光华。
“凡界十五十六世纪的欧洲,女巫大屠杀开始的时候,有一天,一个普通的平民少女闯进了一幢城堡,那幢城堡位于高山之巅,自从贵族们在城堡内被吊死后,城堡再也没人居住了。少女纯洁美丽,为了逃避对她意图不轨的男人们,迫不得己跑进城堡躲避。
“伦敦的天总是阴沉沉的,尤其在被当做女巫的无辜女人们的鲜血和号哭下,整座城市都像沉入了地狱。那天也是,下起了雨,少女躲在漆黑一片的城堡里瑟瑟发抖,又冷又怕。
“过了很久,到处找她的男人们终于走了。她战战兢兢地从藏身地出来,走到回响着冷气流声音的走廊上时,听见了近在咫尺的、野兽的喘息声。
“她吓坏了,什么都看不见,跌跌撞撞地逃跑,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是上是下,那怪物一直紧跟着她,好几次都险些抓住她。她怕极了,忍不住尖叫起来,从楼梯上滚下来,还没来得及爬起,就被那怪物再次扑倒。
“她回头就看清了,那是一只龇着獠牙、双眼血红、皮肤撕裂爆开的吸血鬼。他嘴里流着涎水,指甲扎进她肉里,想吸她的血。
“她哭叫着,挣扎着,不知什么触动了吸血鬼的神经,他痛苦地缩起身体,向后一弹,离少女远远地,捂着脸大吼道‘走!离开这里!别再回来了!’少女急忙爬起来跑,中途摔倒了好几次,冲出大门前回头瞟了一眼,那吸血鬼独自蜷缩在黑暗深处,一束月光透进来,他立马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惊叫着躲避……
“两天后,少女终于按捺不住良心的诘问,用匕首割开手腕放了一瓶血,用烘热的毛巾包裹着,藏在篮子里。在午夜,一轮血月裹在阴云中时,偷偷上山,把篮子放在城堡大门口。第二天再去,篮子还在那儿,但水瓶空了。
“后来少女在日记写道,‘那一轮血月,如同逢魔的证明’。
“此后,每个礼拜日,少女都以做礼拜为借口,把装了血瓶的篮子放在城堡门口。她背弃了神明,转去喂养一只栖息在黑暗中的、以渎神之名而生的吸血鬼,仿佛中了毒瘾一般乐此不疲。
“终于有一天,少女再去时,看见镰刀般的弦月下,静立着一个衣装整洁、英俊优雅的贵族男子,他的头发像黄金打造的,身躯如磐石充满力量。但他眼中总有阴郁,好像为什么事忧虑着,从不出城堡,甚至不愿迈出大门外。
“后来少女才知道,他是不能。他被仇人封印在古堡内,一离开古堡,即使没有日光,他也会灰飞烟灭。
“不管怎么样,他们相爱了。每天如胶似漆,不做礼拜的日子,她就坐在窗前望着月亮思念他,有时忍不住跑到古堡去,两人进行着甜蜜的约会。
“可是,每七天一次的失血,是少女不能负荷的。很快,少女变得虚弱、头晕,嘴唇再也不复原来的光泽。她想瞒着他,然而在一次昏倒后,他还是发觉了。他变得更加抑郁,乃至开始犹豫他们两人的关系要不要这么继续下去。少女尽力安慰他,变得患得患失,生怕他离去,那样她可能再也无法找到他。
“最终,少女想到了办法。
“她开始欺骗其他女孩到古堡里去,把她们打昏,让她的爱人趁着她们昏迷吸食她们的鲜血,在她们苏醒前,他就消失在黑暗中了。这么持续了一个月两个月,少女被女孩们孤立了,她们不再相信她,还在私下里议论她,怀疑她是个女巫。
“女孩们不再来了,血源断了,他不愿再吸她的血,还驱赶她,让她嫁给一直在追求她的镇上的法官。少女回到家哭成了泪人,第二天却呕吐不止,她知道自己怀孕了。她无助地去找她的爱人,他也同样无助,却终是抱紧了她,再也不赶她走了。
“又一个血月,眼见着爱人憔悴发狂,流着泪愧疚万分的少女,杀了第一个人。那之后,随着少女小腹越来越鼓,她杀的人也越来越多。被杀者全拖进城堡里喂养她的爱人,尸体则抛弃在山里,由饿狼们处理干净。
“当少女的肚子大到再也掩饰不住的时候,她的父母怒骂她、殴打她,镇上的人们发现了这件事,纷纷质疑她肚里是恶魔的孩子,是与恶魔□□的产物。有了女孩们的佐证,人们相信了这个事实,叫嚷着把她抓起来烧死。
“她逃向古堡。那个夜晚月黑风高,寒冷的雨水铺天盖地打下来。她拖着伤痛的身子,就在去古堡的路上分娩了。婴儿脐带还没剪,她就被追来的人们抓回了小镇。
“火焰烧起时,人们听见高山里传来一声又一声野兽的嘶鸣,那般伤心欲绝,几乎要啼出血来。他们为之恐惧,瓢泼大雨泼洒而下,浇灭了他们的火把和刚燃起的火堆。丧心病狂的人们却说这是恶魔搞的把戏,他们坚信少女是女巫,如果不杀死她,他们会受到上帝的惩罚。
“最后,少女被床单捆牢全身、脑袋蒙着布,小婴儿则用麻绳绑得结结实实,他们被塞进一个笼子里。人们往笼子里扔了几块大石头,把笼子推进了河里,看着笼子完全沉底了才散去。
“少女和婴儿都死了。少女再也没有醒过来,那婴儿却在河底浸泡了一天一夜后睁开了血红的眼睛。他饿了,他闻到岸上人们的血香,就撕开绳子,遵循着本能,吸干了镇上每一个人的血。男人女人,年迈的老人和稚嫩的小孩,连居民房子里养的狗也没放过。他从庞大的血液中汲取了能量,从一开始,就比其他的吸血鬼更快、更有力量。
“他一个人浑浑噩噩,什么也不懂,在尸堆里徘徊良久,最终来到了那幢古堡。他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没有了食物,他的父亲知道自己迟早要死,而且爱人已逝,他也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他花了两个月时间教养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血喂养他,两个月后,极度饥饿且精疲力竭的他,用最后的力气教导他的子嗣怎样完成换血,就昏迷不醒了。死前,还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为了保证血统的纯净和力量的传递,换血在纯血贵族之间并不罕见,虽然风险很高,有的人换血过程中再也没睁开眼睛,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了。可成功的,无不成为雄踞一方的强者。换血是有后遗症的,每个人都不同,情节或轻或重但从无例外。
“那半凡人半吸血鬼的小孩成功了,他有了父亲的纯血,也接管了他的力量。他把父亲埋在城堡花园里,戴着他的戒指,用他取的名字,走出了被封印的古堡,甫一出门,狂风大作,一队八匹独角兽拉的豪华马车出现在他面前,驾车的绅士单膝跪在他面前,称他为主人。
“他回到了他父亲来的地方,回到了他的家族。随着时光流逝,过往的记忆渐渐淡化了,风干成沙。只有一点永远不会变——他的后遗症。身为凡人和吸血鬼的孩子,他比一般吸血鬼长得更慢,而他在外貌相当于凡人十四岁男孩的时候,永远停止了生长。饶是有再丰沛的灵力,他也没法激活身体,这也意味着,他永远不会有后代。
“他不担心这个。翡明洛一脉门丁兴旺,势力强盛,就算本脉断绝,分支旁系也会像粗大的树根一样健壮成长,维系翡明洛这棵大树永不衰竭。没有妻子、没有伴侣的寂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他说到此,笑着摇了摇头。细嫩的金发迎着风飞起来,恍若一卷幻美的梦。
我看着他,这纤弱薄削的少年,一袭悲痛的黑色衣装,金发飞舞,璨璨的眸子如含光翡翠。怒放正烈的白玫瑰簇拥着他,将他定格成一幅永恒的、哀伤寂寞的水彩画。
“你会遇到那个人的,你爱的、陪着你的,只是那个时候你要勇敢,千万不要再让她溜走了。”我低语道,“这座城以后就你一个人了,你必须担当起来,因为在外面,你的子民注视着你,等待着你的垂怜。”
他点头,抚着玫瑰道:“我想找到封印了我父亲的人,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要跟翡明洛家过不去。明嘉,你下次还会来吧?”
“当然。”
“那,约好了。”他伸出小指,跟我拉勾。
我对上他明澈的眼睛,也笑了笑,心里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我心里头有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在下次来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玛利亚夫人的儿子来了,圣菲曼-亚菲尼斯王子殿下。
没错,玛利亚夫人是血界王的妻子,血界的王后,她给血界王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却鲜少踏入王城一步,也没有跟随丈夫的姓氏。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她心里的那个人,如今也已随着她的香消玉殒而无人可知了。
我来的那天,翡明洛不见踪影,亚菲尼斯坐在大厅沙发里等我。我一露面,就叫卫兵把我抓进了黑色古堡的地下室。
依然是那幢古堡。
依然是那间地下室。
走了一个,又来了第二个,惨烈的折磨从未完结过。
只不过是轮回罢了……
他说翡明洛亲王忙着处理公务,没空招待我。他咒骂着兰古斯家族,尽情吸过我的血后,用刑具逼问我,是谁杀死了玛利亚夫人、他的母亲。
我的答案当然是不知道。
亚菲尼斯比他母亲还要狠辣。之后的一年,我再也没见过翡明洛亲王。我哀号哭泣、痛苦不堪,只助了他的兴。这个永远不变的魔窟,让我恐惧到只要一想起就忍不住落泪。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我的意识、我的魂魄,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它杀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