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

　　蜀蜀虽然醒了，但还要养伤，小宝抱着大夫开的药出去熬。
　　因为探子突袭，营中加强了戒备，到处都可见巡逻的士兵与操练的将士，嘿哈嘿哈的喊声震彻营地上空的云霄。
　　小宝向伙头兵讨了火种，小心生起火，认真地煎起药来。
　　一旁切伙头兵边熟练地切菜边问他：“王大人好些了吗？”
　　“嗯。”小宝点头，“要喝药。”
　　“王大人真英勇。”伙头兵露出钦佩的神情，“要是没有他及时呼救，这一仓的粮草便要毁了，正中高丽人的奸计。”
　　小宝也知道蜀蜀立了大功，但眼下他最关心的还是蜀蜀的身体。
　　“你也别难过。”伙头兵看他郁郁的，安慰道：“王大人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嗯。”小宝低下头，继续扇火。
　　不远处的士兵正在练习长枪，一声声的震喝配合勇猛地突刺，十分威武。
　　小宝想到一路上蜀蜀拉他晨练他都躲在被子里赖床，顿时羞愧地垂下眼眸。他要是也像这些士兵哥哥一样勇敢，就不会还要蜀蜀保护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伙头兵：“哥哥，我可以学吗？”
　　伙头兵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正在操练的队伍，愣了一下，道：“当然可以，一入军中，人人都是战士，拥有一身好本事自然是件好事。哦，王大人无事也跟着他们学呢。”
　　小宝定睛看了远方，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药熬好了，小宝小心端进帐里。
　　他放下碗，先过去把蜀蜀扶起来，在他腰下面垫了一件软和的棉衣，又将被子拉得上些，才过去把药端来。
　　“蜀蜀，我从伙头哥哥那里偷了点糖，一会儿吃完药就给你吃。”小宝一勺一勺慢慢喂他喝药，还小心吹凉，不烫到蜀蜀。
　　王焯殷哭笑不得，小宝在拿他从前哄药的方式哄他，让他又好笑又感动。
　　“蜀蜀，你还疼吗？”
　　伤口愈合没有那样快，怎么可能一晚就不疼了，但王焯殷还是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微笑，“不疼了。”
　　蜀蜀的声音还是哑的，听得小宝心里难过。他喂完药，放下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小撮白糖。
　　他拿手沾了一点，送到王焯殷嘴边，“吃吧，蜀蜀，甜的。”
　　王焯殷不忍拒绝他的好意，轻轻含了一下他的手指。
　　“甜吗？”
　　“甜。”王焯殷勾了勾嘴角。
　　放下纸包，小宝又按照大夫的嘱托，轻手轻脚给蜀蜀的伤口换药。
　　王焯殷垂眸看他忙碌，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脸上的伤痕，“还疼吗？”
　　小宝一圈一圈把纱布接下来，“不疼。”
　　纱布拆落，狰狞的伤口还是让小宝手下一顿，但他咬牙忍住了眼泪，他已经决定做个不娇气的孩子，不会动不动就哭了。
　　他用最轻的动作给蜀蜀涂药，涂一点就轻轻吹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减少疼痛。待到重新包好伤口，王焯殷的脸色还有白了一些。
　　“小宝，我同你说件事——”
　　王焯殷才刚开口，小宝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脸上的神色无比认真，“我不回去。”
　　王焯殷挣了一下，却听小宝继续说：“我知道我现在没有用，可是我会努力，我要做个有用的人，我不拖累你，不要你保护，我要保护你。”
　　郑重的语气，坚定的眼神，让王焯殷不仅怔愣住了。
　　小宝眼睛红了红，但没有像以前那样顺势哭出来，他带着浓浓的鼻音再次重复道：“我要保护你！”
　　大军迟了一日终于开拔。
　　契苾何力从探子这遭受的屈辱急于向高句丽讨回来，这样的雄心鼓舞了全军士气，一时军队上下越发士气如虹、壮志待发。
　　不论王焯殷怎么反对，小宝都不肯随回京部队离开，执意跟在他身边。刘冕本不赞同这件事，可王焯殷如今负伤，确需一个人照顾，也就随他去了。
　　小宝不再贪睡，每日早上他跟着士兵们一道训练，沉重的长枪才耍了一次就把细嫩的手磨破，但他却没有叫疼，咬牙继续。他还请廖世清教他认字，想要帮手臂受伤不能提笔的蜀蜀分担誊录的工作。
　　王焯殷看着他辛苦忙碌，于心不忍又劝阻不住。
　　这样被人努力保护的感觉，让他感到窝心，尽管他心里还是把小宝当做需要自己照顾的弟弟。
　　小宝卯足了劲儿想要让自己成为有用的、能够保护蜀蜀的人，他不想再让蜀蜀为了自己受伤。以前被蜀蜀照顾的日子，他从来没有觉得内疚，一味安心地享受着蜀蜀的疼爱。然而现在他知道了自己的缺陷，知道自己这样不能干会给蜀蜀带来麻烦，为总是让蜀蜀担心照顾感到无限羞愧。
　　我要保护你。
　　这不是一时之言，这是小宝的决心。
　　数日后，军队开至鸭绿水岸。
　　江面水冻成冰，对岸隐隐绰绰的黑影皆是敌军，防守严密，成铁壁之势。
　　军师道：“江水初冻，若踏冰过江，恐怕薄冰难承重载，若以船渡江，又恐行至半途为冰所困，将军您看？”
　　契苾何力愁眉紧锁，战事紧急，不容耽搁，他必须尽管做出抉择，不然只会给敌贼喘息之机。
　　小宝正在帐内向蜀蜀展示他新学的枪法。
　　“嘿！哈！”他握着木棍像模像样地表演。
　　王焯殷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除了手臂尚不能用力外，已行动如常。
　　“这里，要用力。”他用没受伤的手戳了戳小宝的腰，“下盘要稳。”
　　小宝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王焯殷笑，“参军天天训，听也听熟了。”
　　小宝不服气地说：“哼，我会练好的！我也可以上阵杀敌！”
　　“你安安全全的就好，别瞎凑热闹。”王焯殷忍不住皱眉。
　　“我才不是瞎凑热闹！李大哥说了，男子汉就该保家卫国，虽然我没有他们厉害，可我也是男子汉，我可以保护你！”小宝挺着胸脯反驳。
　　王焯殷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他把小宝拉过来坐下，温声道：“小宝，你不用做这些，也没有人当你是累赘。我……我不求你做什么事，只希望你好好的。”
　　“可是我想做很多事！我想变聪明，变厉害，我想保护你！”小宝说，生怕蜀蜀不答应，又加了一句，“这是我的愿望！”
　　王焯殷又怔住了。
　　在他心里，小宝只需要平安快乐，可小宝也有自己的愿望，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或许不该为全自己的私心，就束缚小宝内心的想法。
　　王焯殷心里又陷入了矛盾。
　　小宝看他不说话，撅起嘴在心里嘟哝道，我会让你相信我的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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