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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架构的“金丝”鸟
执念难断,是柔刃,若拂尘,但意志却是胜之一筹的金刚钻,连难以掰解的执念都能砍断。
意志是人类最好的武器,于种族来说的武器,当然便是“文化”。
意志是金刚的金刚杵,人类便是这普通又大凡的金刚。
金刚自敌水。
“喂,说简单点呗!太绕了,老子听不懂。”老虎不愧是“兽王”,很快就松弛了下来,哪怕只有两分,也展现出了八分的霸王气概。
他不是不消沉,只是又有弹性了。
太阳就是能从任何一丝缝隙里透露出超过空间承载容限的万丈光芒。
老虎不客气地抄着旁边的一罐公用杀虫剂戳了戳灿灿的腰身,灿灿绷着脸,有些炸毛地冷冷瞟了一眼:还好,对方用的是盖子那头,挺干净的。
他才松懈了下来。
尹煜佑知道,灿灿有点洁癖,这是他靠自己观察出来的(事实)。
这也要归功于时家的老爷爷,时灿暄过去在家里修行的时候,连作风一向海浪风不羁的妈妈都被规训得房间里的一切东西整整齐齐,愣是连衣服上都不敢有多余的褶子。
他身为小接班人,又是需要栽培的小孩子,好苗子,受到的礼遇只会更加严苛。不止在言行举止方面,私人卫生更是被爷爷拿着戒尺手把手地教(打),就像悟空需要削,才知礼,后为人,为神。
好孩子是揍出来的。
一切进化的基础是“礼”,说白点就是“文化”。
灿灿后来自己回忆,在家里,尤其是小时候,他早晨起床之后但凡头发丝不整齐都会被教训成红草莓白奶油蛋糕。
当然,并不是说他需要将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跟卖鞋油或者展示发胶似的,老人家热爱传统,遵守并发扬古典文化,但并不是老顽固。
否则时家也不可能发扬光大。
灿灿听妈妈悄悄说过一嘴,爷爷其实很喜欢他棉花糖一般的自然卷,金灿灿的,看着像花朵一样,又蓬软又可爱。
但是如果没睡好,也没整理头发,导致发丝全部都缠在一起,还翘起好多,一看就没有梳头,就会因为有失礼貌被爷爷规训,而且这个几率是必定。
包括早晨上学之前被发现扣子或者领带没有弄整齐,都务必吃戒尺。而他本身一直在骨子里藏着一些叛逆,去了学校里就会故意扯掉领带,偶尔还会松开一粒衬衫扣子,让自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家里的重重规矩,实在太像就连内部都打了很多纵横钢架,不愿意让鸟儿扑腾的笼子。太闷,太压抑。
连巴掌大的地方都不愿意让鸟儿飞翔,那样的家,情谊藏在了铁壁下,他没有力气也没有精力,更加没有意愿挖凿。
他还是个小孩子,现在也还是少年,他还年轻,不想把毕生的精力都消耗在那座铁宫殿当中,哪怕溜出来几年,只享受片刻的自由也好,欢愉一时,终生末念。
之后,他自然会回家,需要,也自觉。他享受了光辉和财富,就必须承担义务,但是在这中间,他想偷足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一口或者几口就好,不会耽误余生。
他明白自己的义务,铁血森严的时家教出来的,怎么可能有不懂事的废物?
就像杨桃,它或许并不好吃,但是不吃会念一辈子,吃了一口,就再也不会遗憾。
不曾拥有和不喜欢是两件事。
而人类的贪念是务必要满足的。
否则蛀虫吃巨,大殿恶塌。
对于年轻并和幼小的时灿暄来说,家里比起像花园,像房子,像囚笼,更加准确的形容,像台烤架。
监狱里好歹有几平米的空间是供犯人自由行动的,而他家里,没有,连那一点都没有,他就是被串在烤架上的烧鸟。
死也绝对不可以恣意,展翅需要层层报备,等待“大人们”的通融旨意。
人活得像机器,在宣扬人权的地方被彻底剥夺了人权。
那样的家,怎么可能不窒息?
他有很多衣服,很多都不是自己挑选,也没办法尽情地自由选择,所以要它们有什么用呢?
衣服的乐趣之一不就是能够自己抉择,穿戴吗?
他家里有很多钱,但是爷爷从来不会允准给他施放生活费,零钱都不可以。作为少爷的他但凡拿到一笔钱,都是为了做测验:怎么打理公司里的某一项业务。
过程中有专人监视,他一点都不可以乱花,否则一定会被报告给爷爷然后遭到鞭打。
每每,他都会被揍成剥了皮的烤鸡,里外通红,痛到连觉都不能睡。
大人们对他这个“少爷”、“接班人”从来都不手软。
他不恨,但是不理解。
爷爷是绝对不允许他乱花钱的,在这方面布置的监视特别严格,所以灿灿虽然出身在富贵之家,但是从小,甚至从来就没有购买任何想要的东西这种最普通的自由。
他连棒棒糖都不能买,家长们说,那是垃圾食品,也不允许他乱花钱。
他不懂,五毛钱,甚至是一毛钱而已,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古训不以恶小而为之,但是这点根本就连皮毛都不算,风一拂就掉,所以有什么关系呢?他身边有这样严格的教育监督熏陶,还能因为随便花了五毛钱或者一毛钱就改变了以后的生活及品行吗?
这样的富裕,只是为了给他提供更好的教育吗?
教育之后呢,是让他做自己的人,还是做家里的人?
做家的人,那他还是人吗?
还是,其实就是一件没有感情,不会被尊重敬待的物品?
聪明的灿灿曾经一度很迷茫,直到现在也有些迷茫,不然他早就跟自己,跟家人,跟世界,跟水源和空气,跟一切和解,之后回家了。
他不懂,他究竟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作为有思考能力,而且能力卓绝的“存在”,他很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是一件没有思考能力的物品,但事实让他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痛苦的真相。
他被周围的一切无形逼着否定自己,只有掏空了自己,他才是他们眼里那个最合格的“继承人”……人,多么讽刺的后缀啊!
对于他来说,丢掉“人”,才能成为人,反之也一样,丢掉人,才能进化成为“人”。
可是在他人眼里的退化,对于他本身来说才是真正的进化。
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让鸟儿知世成长?
他选择自己闯出门历练。
王子离开宫殿才能知礼世间疾苦,最终成为真正的君主。
被窝里睡不出伟大,婴儿是最脆弱的白纸。
他只有否定了自己,才能成为更好的自己。
双重意义上都是这样。
在此之前,他很迷茫,爷爷和爸爸妈妈到底爱他吗?既然爱,为什么一点自由都不给他?既然不爱,为什么要教育他,还对他嘘寒问暖的关心?
那些关心不是假的,胜过了世界上的一切珍宝,那些规训也不是假的,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那个家,那些企业。
他生来就不是时灿暄,而是家族里的继承人——偶。
他面前的餐桌上顿顿都摆着很多美食,可是他不可以随便吃,网络上有了当红的零食,他馋,可是家人不会添置。
客人送来的点心用来打赏庸人,再贵重也是如此,家人们没有享用的自由,哪怕是爷爷也一样。
或者客人看出来他一个小孩子嘴馋,额外赠送了一块,他为了礼貌得收下,但是却不可以吃,回头还会因为嘴馋被爷爷打得皮肉开花,半死不活。
爷爷生怕他因为口腹之欲生歪,更怕他丢了“时”家的脸面,他是爷爷的骄傲,是时家最值得炫耀的金色树。
被贴满金子的树没有随意摇摆的自由,开花也要被管控时机和数目,这本来是树最基本的树权。
没有那些权益,开花都要被管控的树,那还是树吗?
彼时的灿灿认为不算。
在爷爷和父母的认知当中,家里的面子位置似乎比他要高,而他们就是家里的代表。
最起码比他的皮肉安全要高。
他其实觉得,自己已经够懂事了,不乱花钱,不乱吃东西,恪守礼节,文明,讨喜,所以,还要他怎么样呢?
他们难道要给他的翅膀里也装上钢管,控制它如何飞舞吗?
那样的他还是他吗?还是个人吗?充其量,是真实又不够真实的“怪物”。
是不是因为太听话,所以才导致那些“家”人得寸进尺?变成了蛀虫?
毕竟,家人爱己也伤己。
人类的欲望和自私混合起来,什么时候都是真实的,无论对谁,无论是什么身份。
灿灿在纠结。
在餐餐的山珍海味,丰蔬裕米面前,他碗里寡淡可怜,向来只能吃爷爷和爸妈给自己固定拨划的份例,连水果都不能多吃一口。
在肥胖的财富面前,他连自己的人生自由都没有。
他们口口声声说爱他,说他要有自由,才能成为独立的人,成为接管家族的梁才。
这不是自私在跳舞吗?
自私在人的大脑里跳舞,踏碎了理智,让聪明的人成为顺着“感情”这根黑藤堕落的孙子,蠢兽。
灿灿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牵线木偶,他看似活着,其实在小时候就死了,现在已经烂透了,发臭了。
所以,他偶尔,也想自由地活一回。
摆脱掉那些浮华,哪怕做一回脏兮兮的乞者。
他也是在骄傲绽放。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来了帝盛,哪怕这里泥泞不堪,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这最宝贵了!
因为他保留了自己的意志,哪怕只有一点,他也保护住了自己为人的(珍贵)身份。
他……还是,想做人。
这是时灿暄最衷心,也是最平凡,最根本的愿望。
在外面(帝盛)有在家里无法获得的,真实而在他看来也最宝贵的快乐。
有时候,他觉得,爷爷其实不是爷爷,爸爸妈妈也不是爸爸妈妈,只有叔叔这个被称为“不是自己”的人才是自己。
他身上被物化的程度不高,灵魂依旧可以展翼,还能飞翔,哪怕金化了一部分身体,跟其它鸟儿比起来飞行不太方便,也拥有时家大铁笼没有的自由,那是最珍贵的宝石。
他才是真正的“人”。
能把持自我,成为自己的人都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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