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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说来
胡县丞原本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案子人证物证看似齐全,嫌犯又是个无甚根基的商贾女子,虽开着月裳雅集有些名气,但到底背后无人。
他受了琼衣坊东家不小的礼,又自觉拿捏了掬月,只待速速定案,上报结卷,既拿了银子,又显得自己办案神速,可谓一举两得。
谁知竟有翰林院的编修三绕两绕地找上门来,想给这月裳集的掌柜说情。
若只是个翰林院编修,七品的芝麻官倒也罢了,偏生他父亲还是户部侍郎,在京中颇有些跟脚。
翰林院清贵再加上个户部侍郎,能量非他一个小小的县丞可比。这件事办得好还好说,若是办砸了,没准还要惹上一身骚。
他额上冒出冷汗:“赵启明不是说这掬月不过是个市井里的商贾女子,怎么还认识京官!”
那师爷也不明,只是提醒道:“莫不是那琼衣坊的掌柜害怕大人不允他,有意隐瞒?”
“他敢?”
师爷见人动怒,赶紧点头:“是是是,他应是不敢的。只是大人,这事要想尽快了结恐怕是不能了。”
胡县丞颇为头痛:“我能不知么,那刑也暂时别用了,咱们也只能是静观其变了。还有,那些银子可都让你老娘去钱庄存了?”
因着温季宣的缘故,掬月被安排进一间单独的牢房。
牢中新铺了干草,掬月蜷缩于上,双股之间传来阵阵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难受。
这大雍朝的苦,她今天算是吃得透透的了。
昏官!
事情还没清楚,就白白受了一顿私刑。
再加上被吓了一通,掬月已经是筋疲力尽,双眸半闭,几要睡着。只是因为伤处疼痛,才没有睡熟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蒙中,她似乎听到牢房外甬道里低低的交谈声。随后,她所在牢房的铁锁“哗啦”一声响。
“掬月...掬月...”
掬月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映出牢门外两个身影。
“掬月!”
隔着栅栏急切望向她的,不是陈如意和小红又是谁?
“师...师傅。”掬月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
“麻烦狱卒大哥让我们说两句。”陈如意又给那狱卒递上一袋钱。
那狱卒拿了钱倒也客气,开了门,之吩咐两句时间不多,就往外去。
小红跟着陈如意冲进来,看到掬月身上渗血的囚衣和苍白的脸,哇的一声哭出来:“姑娘!他们...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
陈如意也是被她的惨状惊得一跳,只是能待的时间不多,她只能强忍泪水,快步上前。
她蹲下身,连声道:“别怕,掬月,别怕。我带了些干净的水和吃食,还有上好的金疮药和细布。小红,快,先帮掬月清理一下伤口,把药敷上。”
小红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哆哆嗦嗦地将掬月的伤处露出来,看见渗血的皮肉,又是放声大哭。
“怎么?很...很吓人?”
“姑娘!”
“小红,先别哭了,正事要紧。”
陈如意到底是经事的老人,稳住心神,手下不停,口中还道:“孩子,你不必担心,我们已经去找了温府二少爷,他听说这件事便立刻着手帮忙,也安排我们进来看你。他说了这件事情多有蹊跷,我们也都知这案子跟你无关,定然会有转机的。”
“我知道。”伤处上了药,掬月觉得疼痛略微减轻了一些,“这事必是被人做局,还...还记得前些时候那些针对月裳集的流言么?”
针对月裳集的流言是从琼衣坊传出的这件事,陈如意也知道,这时听掬月提起,她心中一紧,点头道:“你放心,我定会找人细查,还有那个刘玉娘...”
她絮絮说了,又安慰掬月道:“衙门里,我已经使了银子打点狱卒,至少不能再让你在这里头受苦。”
陈如意小心将掬月扶正,又从食盒里取出一碗还温热的米粥,小心地递到掬月唇边:“先吃点东西,有了力气,才能撑下去。”
小红终于止住了哭声,吸了吸鼻子道:“温少爷说姑娘的事他记在心上了,还说...还说他已经往潼淄那边送信了!”
潼淄?
“是,就是祝大人去的北边。温少爷说,祝大人去的地方虽然偏远些,但信使快马加鞭,总能送到。他说祝大人若是知道姑娘蒙此大难,定然会星夜兼程赶回来的!”小红说着,眼泪又滚落下来,但这次却生出了些希望,“姑娘,只要祝大人回来,他肯定有办法救您出去的。他那么厉害,一定能查明真相,还您清白!”
掬月漠然片刻,又听陈如意宽慰她:“小红说得对。你既和那位祝大人有些交情,他又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如果得了消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掬月,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要保重自己。”
掬月知道陈如意事怕她放弃,强挤出一个笑容:“师傅,放心,我好容易攒下的家业,还一点都没享受过呢!”
话才刚说完,牢房外传来狱卒刻意加重的咳嗽声,提醒时间到了。
陈如意和小红不得不站起身,将剩下的药膏、布条和点心仔细藏在干草堆下。
牢门再次合拢,落锁。
掬月不能坐起,只是趴着,脑中却仍旧反复推演着今日这一桩事。
不光是她一个人在思虑这事,陈如意出了衙门也在想掬月的话。
“掬月说得对,此事十有八九与琼衣坊脱不了干系。但光有猜测无用,需得实证。那个跳出来作证的刘玉娘,是关键。”
“对,那个杀千刀的刘玉娘。”小红立刻激动起来,眼泪又涌了上来,“姑娘平日从不苛待,月钱也给得丰厚,她怎能如此昧着良心诬陷姑娘?”
陈如意分析道:“要么是许了他天大的好处,足以让他铤而走险;要么便是捏住了他更致命的把柄,让他不得不从。”
“那咱们找上门去!”小红捋起袖子,一副要干仗的架势。
“咱们并非官府中人,去了她也不会说实话。”
“那怎么办?”
“找人先从旁细细打探,看看她家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红听得连连点头,又想起月裳集的现状,忧心忡忡:“姑娘这一出事,月裳集可怎么办?大门上贴了官府的封条,还有衙役守着,说是案子未结,不许开业。”
陈如意叹了口气:“生意上的损失还在其次,眼下最要紧的是人。你回头去姚娘、赵师傅那边一趟,务必稳住人心。至于那些急单,也一一上门去解释,实在不能的,赔些银子也罢,总比失了信誉强。一切,等掬月出来再说。”
“希望祝大人收到信,能赶紧回来。”
——
半月后。
祝淮序勒马停在自家府邸前时,已是暮色如铁。
连续几日近乎昼夜不停的疾驰,人和马都已经到了极限。
潼淄的事比预想中更棘手,所以在那边待得时间远超计划。不过还好最终将关键账册与人证稳妥移交钦差,尘埃落定。
按理说,事了之后,他本该在潼淄稍作休整,至少让连日紧绷的神思与疲惫不堪的身体得到些许喘息。
但不知为何总是想到临走前跟掬月说的话,想归京的心愈发迫切。
于是谢绝所有挽留,便连夜踏上了归程,总算是赶在月底之前到了。
他翻身下马,动作因长途跋涉而有些僵硬。正欲抬手叩响门环,目光却倏地定在府门右侧的石狮子旁。
那里蜷着一个人影,裹着棉袄,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祝淮序眉峰微蹙。这不是温季宣身边常跟着的那个小厮,叫什么来着?
许是听到了声音,那小厮猛地惊醒,抬起头,迷茫的眼神瞧见祝淮序的瞬间骤然清明,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祝...祝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祝淮序心头无端一跳,沉声问:“你是季宣身边的禄生?你怎在此处?”
“是,是少爷让小的在此等着,说无论如何要等到大人回府!少爷说您一直没回信,潼淄那边送去的信恐怕是路上耽搁了,或者您已经动身回来了...”
信?
他在潼淄最后几日行踪确实隐秘,寻常书信恐怕难以送达。但让温季宣如此急切,甚至派贴身小厮守在自己府门前苦等,绝非寻常。
“到底出了何事?”
“回大人,是月裳雅集的掬月姑娘出事了。她...她被官府抓了,下了大狱,说是...说是牵扯进了一桩人命官司!”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直劈天灵,祝淮序挺拔的身形晃了一下。
她怎么可能和命案牢狱扯上关系?
一路疾驰的归心似箭,他本来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和掬月说,怎么就听到了如此噩耗。
他脑中顿了一刻,有一瞬间的空白。回神之后,很快又翻身上马,指着禄生道:“你,一起上马,带我去找季宣。在路上将这件事与我细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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