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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冷淡
褚元唐一进门,便看见那张新铺好的美人榻。
绣着双喜的红被整整齐齐叠在上头,与旁边那张空着的床泾渭分明。
前世他连这扇门都未踏入,今世她肯留他一夜,不管落脚之处是榻是地,都是他不配求的恩典。
他沉默着走近,见她已揭开了盖头,鬓发高绾红裳如霞,珠玉垂落在颊侧,映着那双清冷的眉眼。
她本就极美,肌肤胜雪眉目清远,他怔了怔,脚步竟有些不知该落在哪儿,脚下生了根般,一步也不敢再上前,只怕打扰了她这一刻的清净。
崔莞言被那意味重重的眼神凝视了许久,有些不自在。
“你有话要说?”
褚元唐喉咙动了动,赞许的话到了嘴边,却觉得她……应该不想听。
“没有,只是……想看看你。”
沉默片刻,他自己走到桌边,倒了一杯酒,又在她面前斟了一杯。
手指按在杯身,他没急着递过去。
“我知我不配与你合卺,只是……今日成婚,想与你饮一盏酒。不为礼,只为我心里,能记得这一日。”
“成婚礼成,该饮的酒总要饮。”
崔莞言方才多饮了几杯,脑袋有些发晕,接过酒盏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褚元唐下意识也端起杯子,本想与她碰一下,可酒盏尚未靠近,她那杯已空了,手顿住在半空,僵得不自然,只好轻轻放下,再抿着唇仰头喝下去。
酒意来得快,崔莞言喉间火意滑下去,热气闷在胸口。
她本不常饮酒,再一杯下肚,眼前的烛火便浮了一层光影。抬眸看向褚元唐,觉得他的轮廓竟模糊了些,红影、黑影重叠在一起,记忆里与此刻的他撞了个满怀。
这身大红的喜服,鲜亮得刺眼得很。
还是黑衣最衬他。
刚想再看一眼,目光却对焦不过来,周身似有轻雾。她不愿显出醉态,便垂眸去摆弄杯沿。
褚元唐看在眼里,替她又斟了一盏,放得很近。
“还喝么?”
崔莞言慢半拍抬眼,脸颊红得发烫,指尖托着腮,懒散又困倦,那份往日的疏离与克制被酒气溶得干干净净。
她嗤了一声站起,想避开那点被看穿的狼狈,脚下却一软。
“小心。”褚元唐伸手去扶。
崔莞言微微抬头,与他离得极近。近到能看见他眼底那点不敢靠近,又隐隐的渴望,也能感到他呼出的气落在她耳侧,灼得比酒更热。
目光相接的那一瞬,她猛地清醒过来,慌忙推开他,片刻间恢复了疏离清醒,慢慢坐到床边。
“我累了。”
褚元唐依旧站着,她方才推得并不重,却把他从某个不该奢望的位置上打回现实。他垂下眼,掩住那点刚被酒气撩起的、不可言说的情绪。
“……你早些歇息”
-
第二日一大早,王爷王妃未圆房的消息便在下人之间传开了。
厨房的丫鬟婆子们聚在一起,边准备早膳边说闲话。
“我昨儿瞧着王爷心情极好……莫非是做给那些大臣们看的?”一个圆脸丫鬟说。
“我倒听外头都在传,说王妃小时候被当成灾星哩!”另一人附和。
“这话可不敢乱说!”一旁的高个嬷嬷呵斥她,“你瞧王妃那十里红妆,像是在国公府不受宠的样子么?”
几人想起昨日嫁妆抬进门的样子,上京城能有哪护人家能有这架势?怕是公主出嫁也不过如此了,于是纷纷撇掉那念头。
“可王妃这样的妙人,大婚之夜王爷怎么就……”圆脸丫鬟正说着,余光瞥见陈管事正朝厨房走来,立刻止了声,顺手敲了敲水桶,提醒其余几人。
陈管事进门时,婆子们早已各司其职。
“手中的活先停一停!王爷吩咐了,早膳做些王妃喜欢的。”
婆子们面面相觑,听陈管事接连念出莲子枣泥羹、素月蒸饼、清蒸藕段、玉露香芜茶……
王爷对吃食不讲究精细,她们从前也不必在这上头费功夫,如今王府多了王妃,看这架势,王爷连她爱吃什么都了如指掌,谁还敢说那些闲话?许是王妃昨夜身体不适不能圆房罢了。
婆子们赶忙应下,匆匆准备起来。
早膳端进屋时,崔莞言方才梳好发髻,打眼一看,送来的吃食竟都是她前世在王府时最喜欢的。
褚元唐正站在门外,直等婆子们都退下去才走进来,故作不知似的问:“这些吃食你可还喜欢?”
崔莞言盛了一碗粥放到他面前。“喜欢,你……记性还不错。”
明明前世他们一起用膳的次数屈指可数。
“喜欢就好。”褚元唐眉眼间添了几分欢喜,
他向来不喜甜腻,这会儿却把那碟枣泥羹收得干干净净。
屋中红烛昨夜燃到三更,如今只剩半截,烛泪凝固成一段段红痕。红被叠得端正,房中隐约还有些酒味。
两人静静用完了早膳。
崔莞言放下帕子,抬眼:“王爷今日要忙政事?”
成亲第二日本该入宫谢恩,谁知太后抱恙多日不能见人。王府上下前世她早已了解得清清楚楚,倒难得闲了下来。若要在府中和褚元唐面面相觑,着实不自在。
“……我今日也可以不去。”褚元唐放下碗筷道。
“王爷,”崔莞言轻轻唤了他一声,“我嫁过来,不是要你日日守着我。”
“我明白。”褚元唐脸上闪过失落,但转瞬间又强带出笑意,“今日你大哥会来府上议事,我想着回门那日你们定然说不上几句话,不若今日留他用膳。”
“也好。”
“后院杏花开得极好,你若闲着不妨去瞧瞧。我记得你向来喜欢杏花。”
“可我记得你从前最不喜欢花香。”
褚元唐想起自己前世的确对她说过自己不喜花香,要她不必费心在卧房摆放各色花卉。
明明那时闻到花香会觉得安心,明明很想告诉她,多谢她每日尽心打理,可话到嘴边总会化作利刃。
现下想来真是悔不当初!
“……你喜欢的,我自然另当别论。”
崔莞言没接话,拿帕子拭了拭唇:“我知道了。”
一语又截断了继续闲谈的可能。
褚元唐从前不知打发这静默如此困难,思索片刻,又像随口问似的开口:“一会儿要不要唤下人们去正厅?府中日后大小事皆交由你定夺。”
话一出口他忽觉不妥,前世她为府中事务操劳,今生恐怕不愿……
“不过……也不必事事都烦你。若不想管,我也可另安排人帮衬。”
“无妨,闲着也是闲着。王爷可用完膻了?”
褚元唐听出她这要赶人的语气,连忙点头:“那我去前院了。”
“王爷慢走。”崔莞言起身福礼。
门阖上的声音很轻。
那些温吞的寒暄和关心,她并非全然听不出,只是听得越多,越生出一种不知名的疲倦。
-
午后各处管事的婆子丫鬟便得了消息,入侧厅听训。
王妃初进门便要掌内务,众人虽早有预料,仍不免有些忐忑,纷纷揣测王妃性子,唯恐稍有不慎便落了把柄。
崔莞言坐在上首,一身银红浅绣的家常衣裳,并无盛气凌人之感。
她轻轻抬眼,扫过一屋子人。
这些面孔她都认得。
哪个婆子爱嚼舌根,哪个管事手脚不干净,还有总爱在她生病时偷偷给她添火添汤的小丫头……前世日日在这府中度日,最熟不过。
“我不喜府中藏污纳垢之事,也不喜流言蜚语。但只要分内事办得好,不胡乱挑事,我也不是难处的人。”
下人们皆垂首应是,不敢多言。
“今日初见,我也无甚好赏的,只是些薄礼。”说罢,让青禾取来早已准备好的荷包,一个个分下去。
银不算多,但备得齐全,连最低等的杂活小厮也不落下。
几个年长的婆子拿到手亦是连连道谢。
王爷向来不爱管府中事,更别提什么赏钱,如今王妃一来便施恩上下,瞧着是个好相与的。
等众人告退时,厅中已无最初那股紧张气。
傍晚时分,天色正暗未暗。
崔植刚与褚元唐议完府中事务,便循着廊下往正厅而来。
厅中已点起灯火,银壶温着桂花酿,几碟点心错落有致,一派闲适妥帖。
崔莞言已在座中候着,见崔植走来,唇角含笑轻声唤道:“大哥。”
崔植看她在王府如此自在,便安心许多。只是他方才瞧见王爷的神色似乎不大好,议事时竟有些心不在焉。
“哥哥如今在御史台可还适应?父亲可有为难你?”崔莞言倒了杯温茶递给他。
“比想象中要顺利些。”崔植接过茶盏,低头抿了一口,“王爷与魏大人时有提点,在朝中行事也算稳妥。至于父亲,他这些日子讨好我还来不及。”
“那就好。”
从前大哥不爱见人,便是露了面也总是眼神躲闪不肯直视,如今却是意气风发,隐有官威在身,崔莞言由衷替他高兴。
“莞言,其实有件事……”
“怎么了?”
崔植倏地顿住,不知如何开口,敛去眼底那点犹豫:“……算了,不提也罢。”
“可是有什么难处?哥哥不必顾虑我,若有需我出力之处,尽管说便是。”
朝堂无甚阻力,崔莞言一时也想不出何事让大哥如此为难。
“倒也算不得什么难处。”崔植笑得紧绷,“只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叫那位沈小姐莫要来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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