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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惊梦
大夫给许鹤尘处理了伤口,上了药,提醒他们要是半夜烧起来,就按照药方给他煎药,一日两次换伤药养着。祠堂阴冷,还是回去养病最好。
许老爷刚下的命令,谁也没法在这个档口去求情,只能有人在这儿守着,要是真发起烧来,正好用这个理由把人给送回去。
卫管家看着已经睡过去的许鹤尘,无奈叹气:“我留下照顾少爷,小姐和姑爷快回去休息吧。”
“我留下吧。”宋朝从他手里接过药。
管家年纪也不小了,这样彻夜守着怕是熬不住。
“我和你一起。”寂未也道,见管家张口想说什么,她看向他,“老爷已经下了命令,要是他知道了此事,定要追责。”
他们目前的身份是许家的小姐和姑爷,许老爷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管家脸上露出犹豫,却还是觉得不妥,“晚上少爷要是发烧,还得有人去煎药。小姐和姑爷怎么……”
“我会。”宋朝接着道,“明日的吃食还需有人送来,府里也要有人跟夫人说情,您回去明日才有机会把他弄回府。”
听到他这么说,管家才勉强应下。
宋朝怕到时候来不及,先去把药煎上为防万一。回来时,看到寂未垂眸盯着许鹤尘,神情有些复杂。
“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份上是吗?”他走过去,将刚才带来的点心递给她。
寂未接过来,却没吃,“确实让人意外。”
原本以为只是一时兴起,现在看来却有几分真。想到这二人最后狼藉收场,再看现在的情真意切,心情确实难以言喻。
宋朝轻声叹息,“世上万事皆可预测,唯独人心难以预料,软肋一旦出现,也只能放弃原则,丢盔卸甲。”
也是因此,等到最后结局出现的时候,才会伤得彻底。
她垂眸摩挲着手里的打火机,半晌后才问:“你为什么不呢?”
“什么?”宋朝没听懂这话指代的是什么。
寂未抬起眼眸,“你也有喜欢的人,看到他这样执着,就没有想过为自己争取吗?”
或许是因为当年初见时的那双眼睛,她希望自己得不到的圆满这个人可以得到。
听到这话,宋朝神情微顿,未去看她,“若是有人告诉你他喜欢你,你会如何?”
“这世上有更重要的事等我做,我没有心情想这些事。”寂未实话实说。
他拢紧了手掌,脸上里带着浅淡的笑,仿佛只是一张用来掩饰自己的面具,“每个人都有更看重的事,她和你一样,有许多要做的,背负的,没有时间和精力考虑这些小事。”
祠堂的光线不算太好,火光围绕在四周,隐隐跳跃,她看不清眼前这个人的神色。
蜡烛的燃烧声清晰入耳,他的声音随之传来,带着些苦涩:“我的争取,只是在给她添麻烦。”
在他的原则里,这个人是最重要的一条。一切与之意愿相悖的,都可以被他放弃。
“要是有朝一日你后悔,想要离开客栈,我绝不阻拦。”她沉默之后,再次说出这句话。
宋朝忽然觉得心口处有些酸,连带着口中都泛起涩味,避开她的视线轻笑,“你这句话,会让我觉得自己对你和客栈都不重要。”
还没等她否认,他又一次重复自己的决定:“我不会离开的。”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会很短,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条被她强行留下的命就会被收回。短暂的生命中,他连分秒都不舍得放过。
寂未没再说什么,将那块点心放回盒中,低头点燃打火机,看着燃起的火苗愈发心烦,连续按动几下,最后定住动作,观那簇随着她的呼吸摇晃的火苗。
人说感情这种东西一旦产生,心上就会出现裂缝,藏在里面的隐晦就叫作私心。
她在那夜发现,自己也会有私心,除却康宛之外的私心。
宋朝先起身离开,去查看许鹤尘的情况,已经发起了低烧。祠堂终日不见光,更不会有暖炉取暖,伸手去试地板,只能触到冰凉的一片。
要真让他在这地上躺一夜,怕是可以直接给办后事了。
“你把这条被子铺到他身子底下。”寂未将被子丢过去,出门去给他拿煎好的药。
宋朝在地上给他铺好,连着叫了许鹤尘好几声都没反应,闭着眼睛一个劲儿地发抖。他又伸手想去把人架起来,许鹤尘到底不是小孩子了,在完全昏迷的情况下很难完全抱起来。
他盯着地上的人看了半天,最后一点一点的把被子从他身下拽平。
刚抬头,就看到寂未端着药碗进来,看到地上那人昏迷不醒的样子,扬了扬下巴,“扶他起来。”
“这药恐怕喂不进去。”宋朝扳着他的脑袋把人给弄起来。
寂未端着药站在一旁,等他把许鹤尘推起来,上前钳住下巴,面无表情地把药硬灌了进去。
大概是药太苦,许鹤尘好几次皱眉想别开头,都被她扣着没能逃脱。
喝完药,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吊着一口气吐槽:“你们夫妻俩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毒死我呢。”
“省点力气吧,还不知道要被关到什么时候。”寂未瞥他一眼,将药碗放到地上。
许鹤尘半阖着眼,哼笑了声,“姐,你放心吧……我肯定能熬过去,我还得……娶阿鸢呢。”
宋朝听他这话,忍不住摇头轻笑:“从被关进来拢共说了三句话,两句都是要娶人家沈小姐,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了。”
地上的人重新睡过去,宋朝拿出最后一床被褥盖到她身上,“休息吧。”
寂未看着身上被褥,问他:“你呢?”
他只是细心为她掖好被角,“我守夜。”
“这里又不会进贼。”她拆穿了他的假话,抬手想要把被褥给他,“我不会生病。”
宋朝按住她的动作,似乎有些无奈,“不会生病也会觉得冷。你向来觉浅,若是被冻醒怕是就睡不着了。”
“你怎么知道?”寂未愣怔片刻,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件事。
她的确觉浅,因为梦中尽是当年康宛的惨状,每每噩梦中惊醒,都无法再入睡。可这些事除了她自己,再无人知晓。
眼前人的动作略微停顿,佯装没有听到这句话,温声道:“睡吧。”
不等她追问,就坐在一旁望着屋中的牌位。
守到半夜,终归是熬不住困倦睡了过去。
半夜时,外面飘起了雪,起先宋朝还觉得冷,可到后来似乎有什么盖到身上,便也不冷了。
临近破晓时,周遭突然传出嘈杂声,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些人声。
宋朝睁开眼看到自己身上的被褥,愣怔片刻又看向四周。寂未没有在祠堂内,他起身去找,刚推开门就和准备进来的许夫人撞了个正着。
许夫人眼底乌青明显,显然是彻夜未眠,着急忙慌地朝里去,看到许鹤尘烧得通红的脸,忍不住哭起来。
再往后看,是跟在她身后的寂未,他看着她,“你请许夫人来的?”
“我总不能看你们冻死在这儿。”她看着里面许夫人命人将许鹤尘带回府,拢紧了身上的外套。
总归她找的是许夫人,后面的事便由他们夫妻俩闹去。
许鹤尘回家第二日就是除夕,体温就降下来后人就比之前精神多了,除了还得趴在床上养伤以外,就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姐,我想吃橘子,你看在我生病的份儿上,给我剥一个吧。”他躺在床上,侧头去看寂未,她坐在边上,看都没看自己,他不死心地喊,“姐——姐——姐。”
见实在没可能,不得不退了一步,“你要不给我丢过来也行,我够不到。”
宋朝拿了橘子给他丢过去,顺便说:“岑家少爷来府上说要探病。”
原本得到橘子还笑嘻嘻的脸一听到这个消息瞬间垮了,“他肯定是想来看我笑话,你们说这人怎么这么闲啊?”
他狠狠地撕开橘子皮,把橘瓣丢进嘴里,边嚼边骂:“这个小人,看我好了之后不去报复回来!”
这个架势,大抵是把橘子当岑连守了。
“你是见还是不见?”寂未没兴趣听他在这儿骂人,直接问。
许鹤尘把橘子皮重重一摔,“见!必须见!”
他非得要让这人长长记性不可。
岑连守被带过来之后,寂未他们就出去了,但宋朝怕两个人再打起来,守在门口等着。
“来看我笑话?”许鹤尘趴在床上,还是从前那副不服输的样子,“不好意思啊,本少爷就是被打成这样,也不会让你有机会笑话的。”
岑连守对他这番话没什么表示,反而是盯着他,犹豫了很久才问:“你对沈小姐是真心的吗?”
许鹤尘觉得他莫名其妙,“我真不真心用得着跟你说?”
“你要没什么事赶紧滚,别打扰本少爷养病。”
他说着把头埋进枕头里,懒得再跟对方说话。看见这人就来气,还探病呢,没叫这人给气病就不错了,多瞧这人一眼他得折寿十年。
岑连守视线紧盯着他,声音很低:“你若是负了她,我定不会放过你!”
许鹤尘听着这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猛地抬起头,不小心扯到背后的伤,疼的他脸都皱成了一团,却没心思管。
“什么意思啊?你喜欢阿鸢?!”他瞪着眼,见对方不说话,全然一副默认的姿态,眼睛噌地冒起火来,撑着身子要起来揍他,“岑连守,我跟你拼了,你要是敢趁我生病抢走我的阿鸢,我弄死你!”
岑连守看他这连床都难下的样子,没好气地说:“行了,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连碰到我都难,好好养病吧。”
“我不会跟你抢的。”他垂下脑袋,像是保证。
沈清鸢满心满眼都是许鹤尘,先不说能不能让她喜欢上自己。他都没有许鹤尘这么大的胆子敢和家里坦白。
他真的不想,再让父亲对他失望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许鹤尘这样的决心和勇气,也没有资格去争取。
听他这么说,许鹤尘才安静下来,却还是不想搭理他。
岑连守看着他,也不知是感慨还是什么,“你和我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二次让我觉得自己不及你。”
为什么会这么讨厌这个人?大概是因为他家庭幸福美满,有爱他的父母,处处维护他的姐姐,自己所盼望的一切,这个人都有。
那天的老人家是个意外,他并没有撞到那位老先生,但却的确是把人吓到了。他正准备去扶,结果许鹤尘突然冒出来,劈头盖脸将帽子盖到了他的头上,他刚被父亲骂了一顿,正是满肚子委屈和怒火无处发泄,索性和许鹤尘打了一架。
许鹤尘明明和自己一样混蛋,到处惹事,可他是随心所欲,自己却是为了引起父亲的注意。这么多年过去,这人依旧和小时候一样嚣张跋扈,让人忍不住揍他,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却越来越差。
他还是他,可自己已经和岑连守相距甚远。
“切,吹什么呢。本少爷哪儿都比你强。”许鹤尘轻嗤一声。
岑连守说的也差不多了,起身认真对他道:“既然说要护着她,就别再整天无所事事。好好谋个前程,为她,也为你自己。”
许大少爷翻了个白眼,“用得着你说。”
“慢走,不送。”走到门口时,听到身后的人发出欠揍的笑声,“等本少爷和阿鸢成婚那日,定请你来喝杯喜酒。”
岑连守也不恼,转过头来,“我等着那日。”
希望他说到做到,真的会娶她。
外面的两人听完全程,听到屋里的声响,未免岑家少爷难堪,宋朝拉着寂未朝前面走了两步,佯装没有听到。
待到人走后,寂未才进门,提醒了句:“今夜的年夜饭你在自己房里吃,沈小姐会来看你。”
许鹤尘听完这番话,脑子有些没反应过来,嘴角却已经控制不住上扬,“姐,你说什么?”
“说府里的人,不同你一起过年。”宋朝看他乐傻了的样子,换了种说辞。
果不其然,床上的人傻笑起来,“我就知道姐和姐夫对我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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