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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温书邈握着凌含漪的手。
夜深了,街上没什么行人,马车走得不快,平平稳稳的,凌含漪便在她怀中睡着了。
当凌含漪说“不想要那个孩子”的时候,温书邈的心颤了一下,为什么突然不想要这个孩子了。千思万绪涌来,还没来得及一缕一缕的捋清楚,他想问为什么,可下意识却想顺从她。
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还是一时兴起;带了几分愧疚,又带了几分怨恨;是要放下了么?那她有没有想过重新开始,即便那个人不是温书邈?
温书邈看着窗外,搭在凌含漪手背的拇指不自觉摩挲。
她爱了十几年的人,要说放下,怎会这么快呢;又有多少人,能有被辜负后重新开始的勇气呢?他自己都不愿意放下凌含漪,为什么会想让凌含漪放下心中所爱之人。
年少未经事,惊鸿一瞥,便情根深种。
岸边立着青衫孤影,揽风邀月的夜色铺在湖面,借着一圈一圈的涟漪靠近,想见一见传闻中凉州监军的风采。
那盏花灯徜徉在湖中,忽近又忽远。
“我方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顾未明问。
“记住了,兄长。”顾云宸不敢抬眸看他。
“那你复述一遍。”顾未明阴沉的脸色快要滴出水来,他就知道顾云宸没有认真听。不是说与方清梦是死对头吗,还没碰上面呢,心绪全飞过去了。这般婚姻大事只为家族利益的大势下,她不是没有选择自己所爱的权利,只是也当顾全大局,明知道别人要害你,非把脖子凑过去,还递给人家一把刀。
顾云宸垂头,支支吾吾不言。
顾未明气急败坏,积攒已久的怒火按捺不住,一脚将人踹了下去。
“扑通”一声,水花溅上船板的同时,船夫摇着浆往岸边赶。
顾云宸从水中冒出头,晃了晃脑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她还真没想到,她哥会一脚把她踹下水。顾未明脾气不是很好,原以为在京中几年,顾未明脾气被这群老狐狸磨好了,不过对自己,依旧是不留手。
江元洲听见方清梦笑了一声,便从小桌起身,走到她身后,问:“怎么了?”
“无事,”方清梦敛了敛脸上的笑意,若无其事答:“方才看见一只花猫落水了”
她转身,“该回府了,夜有些深了”
顾云宸游回岸上。拍了拍身上的水。
她当然知道顾未明方才说的什么,不过她仍想装作不懂弯绕的样子;她想装疯卖傻,即便是融入了令她不齿的勾心斗角,也想装作格格不入的样子;掩耳盗铃的,不是为了麻痹他人,只是想麻痹自己,麻痹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另类,守着横冲直撞与世俗硬碰硬。
目前京中最具声望者,当属帝师康博简也,八十高龄,任国子监祭酒,门下门生无数,教导大批国之栋梁,肱股之臣。
其二便是徐星剑。当之无愧的帝师徐成济之独子。说起徐成济,此人三朝元老,声名赫赫,功绩无数,却成了朝中无人敢提的人物。当朝陛下亲政第一件事,便是将鞠躬尽瘁的托孤之臣徐太傅罢官,褫夺爵位,却未伤其族中子弟一人,过世之后,还曾开棺鞭尸,朝中正为官的徐星剑却未因此受半分牵连。帝心难测,众人虽疑虑,却不敢多言半分,当年劝谏的给事中血淋淋的人头还挂在徐成济墓碑上,现已过去多少年了,至今无人敢旧事重提。
徐星剑才高八斗,又谋略过人,忠心耿耿,安邦治国,无不是一把好手。凭借着当年徐成济在朝中积攒的人脉,可谓是顺风顺水,位居百官之首。
徐家书香门第,家风优良,子弟为人低调,无一借着家世兴风作浪,各个是投戎从文,可塑之才,成为京中能与皇家国戚并提的一大家。
徐家有如此成就,自缺不了徐星剑堂兄,徐立群。即便已过不惑之年,也可窥其文人风骨,年轻时的风华绝代。徐家双壁,当年名彻大梁,今朝陛下左膀右臂,国之栋梁,缺其不可。
再者便是杜家,几家齐头并进。
夜的确深了,顾云宸回府时,带寒的春风扑到身上,有一丝丝冷。
没过几日,那位不敢造次的小王爷也耐不住了,在“金玉满堂”设了宴,宴请四方。
此番设宴借着的是河西几郡收复的名头。前几日泰安帝宣李云哲入宫,想必说的便是此事。
顾云宸此番无旨出兵,陛下罚得不轻不重,甚至等风波平稳了些,还让亲王借此名头宴请众人。其中虽有李云哲想要造次的由头,不过得不到泰安帝许可,他是万万不敢的。
此宴主角顾云宸自是早早地落了座,看着一个个各怀鬼胎的大人鱼贯而入。
众人摸不透当今圣上的心思。陛下忌惮凉州不是一点半点,方清梦一升再升便能看出;可陛下那么忌惮凉州,此次顾云宸留了那么打一个把柄,陛下也只是夺了她凉州主将的权,就连“冠平侯”封号都没动一下。陛下替五皇子李云泽卖了顾云宸好大个顺水人情,李云泽谋反,陛下连他“亲王”的封号都未褫夺,明晃晃地保下他,又在近几月发难与他曾经的幕僚。李云澈借机笼络人心,几乎在朝堂一手遮天,陛下看得一清二楚,却未敲打过分毫。
如今陛下喜怒无常,凡是忤逆圣意的,轻则革职,重则抄家流放,弄得朝堂人心惶惶,要么选择明哲保身,要么投入三皇子李云澈麾下。
陛下放任三皇子坐大的意思很明显,但无立储之意;又将顾云宸划进五皇子阵营,每一点都让人捉摸不透。况且凉州是要日益坐大的,方清梦压了主将一头又一头,现在谁都不敢去接那烂摊子,李云澈倒是想要兵,可凉州那十几万兵马,当真烫手得很;让李云澈去拉拢温书邈,握着东北凌风箫剩下的那几万兵马都来得好许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近日宫中传出风声,陛下有意让苏记年接任凉州主将之位。且不说苏记年是何人举荐何人门生,这些做官几十年的老滑头,什么时候听过“苏记年”这三个字。
凉州是个烫手山芋,人人想插一脚,人人不敢插一脚。顾家在凉州百年根基,不是顾家自毁长城,他根基就不会灭,非顾家人难坐稳那个位置;再说要报仇雪恨的匈奴人正卧薪尝胆,河西三郡刚刚收复,西戎问罪的使臣已经在路上了,保不齐西戎就煽动匈奴跟凉州来个鱼死网破。苏记年何许人也,未曾听闻何年何月入了行伍,又是哪年武举时中了榜,凉州那般复杂的形势,要说让着来路不明的人接任,还不如让顾云宸回去呢。毕竟顾云宸只懂打仗,其他一概不知,万一那苏记年是个有城府心计的,这朝堂好不容易清明的一池水,又要被搅和浑了。
这场宴都在看顾云宸。宫中都放出有人接替凉州主将的风声来了,她这个前凉州主将也是坐得住。天下谁不知她把凉州十郡看得比命还重,敢当着陛下的面说出“河西未复,无以为家”的人,卸了任连句怨言都没说。上次回京,陛下升了方清梦,她可是借机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大庭广众之下把人家“有疾”的事都抖了出来;得亏方清梦不争不抢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软柿子”,要不然这事,够方清梦狠狠算计一遭顾云宸了。
顾云宸喝着酒,余光扫过众人。不是说好的李云哲的宴不提国事吗,怎么着一个个的,恨不得把她看出个窟窿来的样子。她也十分无辜,在座浸润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都猜不出来的心思,她怎么可能知道陛下在想什么。她倒是希望陛下剥了她的爵,省得日日上朝,听着这群人拐弯抹角地吵架,听不明白就算了,还要被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重点是她听不懂!有时瞥见方清梦偷笑,下朝后把人堵着问,才知道,自己被人暗骂了;她还呲个大牙傻乐,说的最多的就是“微臣愚钝”“微臣谨遵圣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件破事要吵好些天,她现在处境尴尬,立了大功却是罪臣之身,最忌讳冒了风头。不过近日听说江南那边好像出了点什么乱子,官商勾结,走私盐铁,这诛九族的大罪,还牵连上了京官,听这些人吵了几日,估摸着是要派一个钦差下去彻查此事。
顾未明说方清梦自小生养在江南。书中三月江南细柳扶风,细滴连成线,烟雨痴缠,青砖绿瓦,碧水潋滟。那边的人也是风灵玉秀,柔若一袅炊烟素素,嫩如一汪春水涟涟,身似柔夷,神情含羞带怯,步履款款。她那明月清风便是一等一的例子,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一湾清风乘明月,举手投足尽是优雅,说话慢条斯理,做事有条不紊,挑不出半点错处。
若是今生能去一趟江南,倒也无憾。
众人只见顾云宸眼神落在方清梦桌前,没露什么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方清梦举了茶杯,朝顾云宸淡淡一笑,然后一饮而尽。
顾云宸这才回过神来,也举了杯朝她笑笑。
见顾云宸喝了自己敬的酒,她轻轻张了张口,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顾云宸朝她一挑眉,轻笑出了声。
众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多大仇,才能笑得这般“情意绵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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