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膛馥香[gb][ABO]

　　转醒的时候，看见的是素白的天花板。空气中是消毒水的气味。

　　穆酹躺在医院里，伊莱坐在她的床边，喜极而泣，“太好了，您终于醒过来了。”

　　穆酹用手撑着床沿，想要站起来，却使不上一点力气，伊莱赶忙上前扶住她，说道，“您身体受损太厉害了，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她的头昏昏沉沉的，简单地尝试了一下运转共鸣力，果不其然失败了。哪里有共鸣力呢？沉月已经被她亲手毁掉了，借来的共鸣力也物归原主了。

　　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陆支离呢？”她有气无力地问。

　　“啊，谢天谢地，同化并没有成功，他现在已经没事了。”伊莱说完，提着裙子起身，“我现在就替您去喊他。”

　　房门被轻轻关上。穆酹的手指放在了左耳的弯月形吊坠上。真是万幸，晦光庭的储物空间不需要用共鸣力开启。

　　她从中取出一支特制的注射剂。浅绿色的液体在其中缓缓流动。这是配备给执行危险任务的连刑署的。可以在短暂的时间内大幅强化身体。

　　这支液体无疑是出自万物生之手。晦光庭最伟大的医生。他的加入让晦光庭连刑署出任务的死亡率从百分之四十降到了百分之二。

　　陆支离敲门的时候，她正好将活塞推到了最底部。穆酹随手将针筒扔进垃圾桶，应了一声。

　　“姐姐，你好像有事要做。”陆支离站在门口，也不急着进来，只是含笑看着她。

　　穆酹在伊莱惊讶的目光中，从床上翻身下地，连衣服都没换，就和陆支离一同消失在了视线中。

　　“你要去大沙漠，姐姐？”陆支离顺从地被她牵着，眯着眼睛问。

　　“我答应过，要带她回家。”

　　陆支离微微一怔。他哑然失笑，“她竟不和我提，终归是对我失望了。”

　　医院门口，穆酹远远望见池易雨，向她要了一辆车来。池易雨将钥匙扔进她的手心里，轻哼一声，“去吧，你父亲也在那边。”

　　穆酹转头太快，以至于池易雨错过了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晦暗。陆支离倒是尽收眼底，他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隐隐约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路途中，穆酹得知，她昏睡了一整天，是在数十位治愈系共鸣者的全力救助下才有了一线生机。

　　如今，陆酉和江临等人，正在大沙漠上收拾残局。

　　天空中的阴霾已经散去了。久违的热烈阳光重新炙烤着大地。穆酹抵达当初作战的位置后，看见江临正和众科研人员在忙活着什么。

　　走近了才发现，他们围着的是人形小梅花的残骸。很显然，解析工作已经到了尾声，已经有人开始组织将小梅花的残骸送去销毁。

　　“等等，江临。”穆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江临回头，“你醒了？”

　　“嗯。”穆酹快步走到小梅花残骸的身边，蹲下，将最后一根分析用的仪器扯下，说，“把她交给我吧。”

　　江临略有些意外，正好看见陆酉二人笑吟吟地走来，向她身后的人微微颔首。

　　“小酹，你才刚好，怎么就跑出来了？”陆酉轻轻拥抱了一下穆酹，温和地说道，“解析的工作由你的朋友办就好，你安心养伤。”

　　穆长月挑眉看向穆酹，笑道，“来的路上没遇到你的粉丝？你现在可是名人。”

　　被陆酉放开后，穆酹绕过她的母亲父亲，绕过江临，走到小梅花破烂的残骸面前，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江临的脸一瞬间冷了下来。陆酉微微皱眉，“你做什么，小酹？”

　　事到如今，获取了root权限的介里应该已经将小梅花的数据彻底删除，人类在付出惨烈的代价后光荣地胜利了。这具躯体也被研究完毕，所以，他们并不在乎躯壳的去处，而是在乎……

　　穆酹做出此举的意义。

　　在终局之战里，以生命为赌注，突破自身的限制，实现多次共鸣，为人类争取了宝贵时间。她本来应该被世界所铭记，引领全人类走向新的辉煌。

　　可是她却抱起了超智体。

　　“我只是，答应过，要带她回家。”穆酹脊背笔直，神色严肃，不偏不倚地直视着那一双双审视的眼睛。

　　陆酉苦笑道，“小酹，我知道你重情义，只是你如今身份特殊，这样难免惹人议论。”

　　穆长月也皱眉道，“你父亲说得对。晦光庭的继承人是不该和超智体接触，不然难以服众。”

　　“您莫要说笑了，我如今不过是个普通人，如何继承晦光庭？”穆酹的笑很是复杂，即使是陆支离，也没有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知怎的，他有一点莫名的难过。

　　这话落在陆酉耳里，很是刺耳。他面露不忍，还未来得及说出安慰的话，只见穆酹已经转身走出了几步。

　　“穆酹！”江临带着一丝恼怒冲过去，却被陆支离挡在了面前。江临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住了动手的冲动，只是大喊道，

　　“你疯了吗？你竟然对超智体心怀怜悯！”

　　穆长月对着陆支离冷笑道，“你竟也要帮她？”

　　陆支离耸了耸肩，很无所谓地勾起一抹笑容，“姐姐此举并没有损害人类的利益吧？各位又何必阻挠呢。”

　　陆酉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叹了口气，“她今日若真是将超智体带走了，就无异于自毁前程，你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对超智体心怀怜悯的人，即使战功赫赫，也会被世界所不容。

　　穆酹只是往前走。她的脚印深陷在沙土里。

　　只听有人咒骂一声，从陆支离身边闪过，抡起拳头朝向了穆酹！

　　竟是素来稳重的江临。

　　穆酹瞥他一眼，侧身躲开了攻击，平静地道，“你现在…可真不像你。”

　　“穆酹！”江临怒目而视，手臂上青筋暴起，“人类死伤超过百万，晦光庭八成的人丧命，余响和整个青山盟下落不明——这一切都是因为该死的超智体！！！”

　　“余响下落不明啊……”穆酹幽幽地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这话彻底激怒了江临，他几乎是在吼道，“你以为我不想？！我连去哪里找都不知道！”

　　一个虚弱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浑身破烂的江千拄着拐杖站在江临的身后，声音颤抖着说，“哥哥……我知道他在哪里。”

　　江临猛地回头。

　　穆酹没有再理会江临，只是继续往前走。陆支离看着很不是滋味，快步跟上了她。

　　穆长月已经握住了共鸣武器，想要上去拦她，被陆酉制止了。

　　“让她走吧。”

　　江临急切地追问余响的下落，江千只是让江临跟她走，其余时间都在保持沉默。江临看着她的神色，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还是提着一口气跟了上去。

　　一路上，江临都在试图和这个许久未见的妹妹讲话。江千只是轻声问，“哥哥，人类是怎么胜利的呢？”

　　江临向她娓娓道来。“……千钧一发之时，核弹引爆，天空……”

　　江临突然一怔。江千带他走的方向，不正是当初核弹引爆的地方？

　　“啊，到了。”江千在一处土堆面前停下来，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哥哥，他就在这里。”

　　江临四下张望，没有人影，也没有可以藏匿的地方，只有铺满视线的沙土。

　　“余响……在哪里？”江临茫然地问。

　　江千无力地指着江临脚下的土堆，面色是极度悲伤后的麻木，“就在那里啊，哥哥。”

　　“这不好笑！”

　　江千颤抖着声线，仍然指着那片土堆：

　　“他就在那里啊，哥哥，你去看，你去看，你去看啊……”

　　战争的的确确结束了。一路上经过的城市，都在铺天盖地狂欢。人们歌颂着共鸣者的战绩，特别是那位英勇的白佐司，以及天才的黑客少女。

　　走出大沙漠没多久，穆酹就倒了下去。

　　陆支离看着她手臂上的针孔，也明白了大半，心疼地将人扶住，稍微给小梅花的残骸施了些障眼法，找了个休憩的场所。

　　老板一看见穆酹的脸，就热情洋溢地给了他们最好的房间，还说真是蓬荜生辉。

　　陆支离嘱咐道不要声张，老板点头如捣蒜，麻利地找来了当地最好的医生。

　　是个年轻的男子，大抵是没认出穆酹，一边诊治一边抱怨道，“真会给人添麻烦……强行注射的后果就是差一点见阎王！”

　　医生哗啦啦开了一堆药，没好气地对着陆支离说，“将人看好！再来一次谁也救不了她！”

　　陆支离一直笑着应和，只是皮笑肉不笑。

　　从她和陆酉对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态度，多少有些……疏离，而她本不该和自己的父亲如此生分才是。

　　陆支离靠在窗户上，垂眸注视着昏睡的穆酹。

　　她看上去太过疲惫。

　　夜晚的时候，窗外放起了烟花。明亮的花火绽放在天幕，承载着万千的喜悦落下。房间里没开灯，陆支离只是安静地坐在穆酹身边，金色的瞳孔随着窗外烟花的升降，忽明忽暗，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好像从很久以前起，他就不会被这种悲欢感染。除了穆酹在身边的时候，他才能感知到或多或少的情绪。
　　现在穆酹一幅死气沉沉的样子，他好像也变回了那个木偶般的人。

　　烟花结束后，是酒杯碰撞的声音。还有欢快的乐声。老板来过一次，问他们要不要参加庆典，还特意强调了可以伪装身份，被陆支离婉拒了。

　　如果穆酹没有醒来，他大概会这样，一直坐到天明。

　　乐声偃旗息鼓的时候，穆酹轻轻喊了他的名字，“陆支离。”

　　陆支离的心轻轻抽了一下，他有些紧张地回头，对上那双赤红的瞳孔，竟觉得安心了不少，哑声道，“姐姐……”

　　穆酹轻轻应了一声，没有血色的嘴唇动了动，低声问，“你也觉得，我是个英雄吗？”

　　陆支离哑然失笑，“我宁愿你不是。”

　　“我可不是什么英雄。“穆酹眼神幽暗，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没什么力气地向陆支离伸出手，“让我抱一抱你。”

　　陆支离顺从地靠在她的怀里，只是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空气像是沉到了海底，几乎要让人窒息。

　　养到能勉强下地后，二人再一次出发了。穆酹好像很快恢复了精神，渐渐地同陆支离有说有笑起来，只是那一夜的窒息感依然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

　　从大沙漠到雾婆山，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登上落河镇的时候，镇子里已经有了其他人。似乎在大战结束后，这个镇子就被人发现，不久被政府决定改建为旅游景点。

　　雾婆山脚那间小客栈已经没了踪迹。听说是被拆迁，改去城里开大酒店了。

　　他们按照落河镇的礼仪安葬了小梅花的躯体。

　　陆支离弯腰，将一个花环放在了墓前，温柔地说道，

　　“回家了，小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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