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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同仇敌忾
第八十章同仇敌忾
这车是高级货，检测到钥匙之后可以一键启动，制动状态噪音有限，也没什么抖动的震感，是辆好车。中控台闪过启动画面，自动检测灯逐一熄灭。沈让端端正正地坐在驾驶座上，双手在游子龙的帮助下规规整整握着方向盘的特质手柄，整个人却显得很僵硬。
中控台那一枚圆圆的大红色按钮上方，悬停着一只颤颤巍巍的手。
“真要按啊？”游子龙偷偷用眼角瞥了一眼沈让，犹犹豫豫。
“按。”沈让耐心告罄，横了他一眼。
游子龙眨眨眼睛，“不是说是自爆系统吗……”
他话音没落，沈让目光不善，一记眼刀杀过来，游子龙赶忙别过视线把目光挪走。
可他虽然不看沈让，却明显知道沈让在看自己——于是，游子龙故意咬了咬腮帮子，一脸正气凛然地与那个红色按钮对视，露出大无畏的英勇表情，嘴里头念念叨叨的“龙为知己者死，小火龙英勇就义，义不容辞！”最后一狠心，拍了下去。
沈让没好气地看着他耍宝。
按钮按下去，当然不是什么自爆系统。
沈让的身份和异能放在这里，朝城内勤部宝贝他还来不及，恨不得给他在车上配一套儿童安全座椅，再招一个全职护工一个全职司机，最好是直接把严冬从医疗部调过来二十四小时贴身陪着，又怎么可能在城主的车上安排这么危险的装置。
随着按钮按下去，副驾驶身前的储物箱缓缓弹开，在游子龙目瞪口呆的目光里赫然升起一个小型操作台，操作台上连接着一个勉强算是方向盘的东西，不是正圆形，有几个按钮，两个摇杆，非要说，更像是赛车游戏的游戏手柄。
“赛车游戏玩过吧，一样的操作。”沈让扭开头看着窗外，只给游子龙留下一个后脑勺。
游子龙“哇”了一声。
“长官！这车好厉害！”游子龙兴高采烈摆弄起来，却根本不问沈让为什么车上会有这样一个副驾驶的操作系统，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把驾驶权限交给自己。
“我第一次开右舵的车哎！听说有很多西方国家都是右舵的！他们靠左行驶！”游子龙兴冲冲地研究按键，好在他这些年在外头混，什么车都开过——什么仪表盘上故障灯全亮的吉普、除了喇叭不响别的地方哪里都响的轿车——适应能力相当好。
他找到刹车油门，舔舔嘴唇，一拉摇杆。车子猛地一下蹿出去。
沈让吓了一跳，搭在方向盘特质手柄上的手肌张力突然起来了，姿势怪异地抽了几下。游子龙余光瞟见，赶忙手忙脚乱地停下车。他手刹拉紧，把座椅向后挪了挪，倾身过去把沈让的手从手柄中解救下来。
沈让不知是哪里疼，咬肌鼓了鼓，只见他吃力地耸肩，试图用大臂带着动作，将小臂和手腕甩到轮椅外头去。
游子龙瞧见，探身来捏了捏他的肩头。
车厢内空间逼仄，游子龙拧着身子替他整理姿势，口鼻几乎贴在他的鬓角，少年灼热的气息烧得人耳根通红。大约是暧昧的气氛太浓烈，沈让竟然难得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体不争气需要人照顾而感到难堪。
“把药吃了，睡一会儿，我回去给你按按。”游子龙从兜里摸出小药瓶。
他低下头，就着游子龙的手吃下一片小小的止痛药。游子龙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草莓味的水果糖塞给他，还装模做样地用指腹给人擦了擦嘴。沈让自觉被揩了油，却没有翻脸的意思，只是闭着眼睛装睡。
这一睡就真睡到了天黑。
游子龙哼着乱七八糟的旋律，放下车窗，对着办公楼外头的安保咧嘴一笑，“你们那个地下车库怎么进去？带个路呗？”
大楼面前的安保比平时多了一个小队，看见这辆车，一下子围上来，一个个气势汹汹，可对上游子龙这一问，却又面面相觑，一个个都不作声。
游子龙纳闷地看着吱吱呜呜的安保，没闹明白这群人在演什么哑剧。
小队有人匆匆跑进大楼，不出半分钟，只见精神矍铄的老头从小队背后的办公楼里走出来，灰白头发、国字脸，一身洗得褪色的板正内勤部制服——游子龙心道不好，皱了皱鼻子。
只见孙老走到车子前头站定，脸色黑得像一坨粪坑里的臭粑粑——这是游子龙的形容。
孙景明摆明了又是想找他不痛快！
沈让睡得迷迷糊糊，感受到车子停下，这才睁眼看了看，没想一睁眼就看见外头杀气腾腾的孙景明。
他动了动，低低咳嗽了一声，游子龙赶忙凑上来。
“把车丢给他，咱们溜。”他难得没有了城主的样子，像是放学没有及时回家，溜出去玩到半夜，被家长抓了包的小朋友。
一整个不愿面对。
说完这句，沈让又像闭上眼睛，外人隔着窗玻璃看他就像是换了个角度歪着，根本没醒。游子龙瞧见他这副作态，抬手挠挠鼻子，挡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游子龙从副驾驶跳下来，转到驾驶舱的车门附近，拉开车门。
游子龙虽说受教育程度不高、理论知识学不明白，但人其实不笨，看一遍就看明白了这辆车固定轮椅的方式。他毫不费力地把层层安全带解开，将轮椅从驾驶座上放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推着轮椅、俯身凑在沈让耳边，嘴唇几乎碰着沈让的耳朵尖。
“能行吗？”游子龙跟沈让咬耳朵，“他会开吗？”
沈让没睁眼，就低低“嗯”了一声。
游子龙有了底气，他站直身体，对着孙景明露出个假笑，“长官累了，我们先回屋，你帮长官把车开回车库吧。”
说完，他昂首阔步，推着沈让的轮椅，被一群来势汹汹的自卫队警卫夹道目送，大摇大摆地走回了办公楼。
孙景明脸色由黑转绿，由绿转白，最后一甩袖子，气哼哼地坐上了副驾驶。
游子龙回头的时候看见孙景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握着那个游戏手柄一样的方向盘，好险没乐出声来。
“长官，你看见孙老头的表情了吗！”关上房门，游子龙实在忍不住，大笑出声，“他肯定想骂我来着！但是长官的面子大！他跟吃了苍蝇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沈让一挑眉，神色活泼极了，颇有些得意在里头。
他刚睡醒不久，嗓音还带着些沙哑，显得分外慵懒，“他应该不是冲你。原本今天是他要陪我去试车的——”
孙景明属于是大男子主义和大哨兵主义的时代产物，集两者之大成，平时就对他一个顶级向导出外勤这件事颇有微词，更别说一朝受伤残疾。那个副驾驶系统就是在孙景明的坚持下加装的，沈让为此发了几次脾气，最后技术部想破头才设计出这么一个隐藏的操作手柄，沈让虽然不大乐意，但最终还是勉强点了头。孙景明却依旧很是不放心，安排了严冬跟着，还准备自己当副驾驶。
说是副驾驶，用鼻子想都知道，那老头压根没想着要给他自己开车的机会。
游子龙不清楚沈让这话背后的含义，只是纯粹不喜欢孙景明这个人，倒是很有些和沈让同仇敌忾的意思。他撇撇嘴，“谁要和他去试车。”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扯了门口的湿纸巾。
“你干嘛？”沈让问了一句，懒洋洋的，倒是没拦他。
“擦一擦轮椅。”他回答。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游子龙无师自通地掌握了很多沈让生活中的细节。从一开始笨手笨脚烫着沈让、误会沈让吃药和注射、意外喝了沈让床头准备的葡萄糖，害得沈让低血糖，到如今方方面面都能兼顾到，他意外地发觉自己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如果不是沈让目前不乐意，他甚至还能做得更多。
一切都要循序渐进嘛。游子龙对自己很有信心。
他蹲下身，将沾了泥的轮椅轮圈粗粗擦了一遍，轻轻碰了碰沈让的腿，抬眼看沈让。
沈让没睡太醒，这会儿半阖着眼，睫毛微微垂着，在眼下投出一片细密的阴影，没注意到游子龙的小动作。本该绵软的瘫腿此时僵硬得厉害，因为血流不畅，还有些水肿，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到皮肤的僵硬和紧绷。
“好了吗？”沈让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他是真的累了。
“这底下有点脏，得挪一点才能擦。”游子龙指了指轮胎底部。沈让点点头，就想伸手把轮椅向后划一点。
他抬起手，却没想只抬了几厘米就抖起来。
平日里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手麻得厉害，后三指指蜷缩在掌心，拇指和食指紧扣，他试着发力，却只见到大鱼际的肌肉细细震颤。而手臂也像是做过距离运动一样，软得发抖，哪怕是从腿上放到手推圈上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他脊髓损伤，腰背无力，最禁不住久坐。
饶是常人坐姿不对了也会腰酸背痛，更何况他被束腰绑着，该用力的肌肉用不上力气，不该用力的肌肉却因为被迫承受整个身体的力量被意外激活，肌张力上来，关节挛缩，他硬得像个死了十几个小时的尸体。
游子龙半跪在地上擦轮胎，瞧见他耸肩忍痛的样子，抬手捏了捏他的小臂，“睡麻了吧？一会儿洗个热水澡，活动一下就好了。”
沈让垂眼看着衣袖上两个泥手印，一点没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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