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的自我修养

　　临走前，许叔还多叮嘱了几句。

　　具体内容如下：
　　这个人还有救，给老板娘方妍看看，能救回来就好好治。
　　如果老板娘看了这个异化生物还不认可林鸩的实力的话，那就把它放到后院的草坪上去。
　　要是草坪不能去，就直接把它放到方汶鹤的卧室里。

　　林鸩随口一问为什么，许叔一脸沧桑地说他到时候就明白了。

　　身体的本能告诉林鸩不要去细想许叔说最后一句话的原因，同时他眼前闪过了很多模糊又血腥的场面，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好，回去就直接把这个管理员净化了送主系统那边去。

　　告别许叔，在回旅馆的路上，林鸩关上了煤油灯的火，许叔说灯光能让人保持清醒，但是在没有迷雾的情况下点灯反而会让人出现幻觉，这就是林鸩在白天点灯去旅馆反而让老板娘看不见他的原因。

　　但是林鸩觉得出现幻觉的不是他，是老板娘。

　　明明其他人都看见他了，就老板娘没看他一下，甚至眼珠子都没转！

　　路走到一半的时候，林鸩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直到他路过欢欢文具店，文具店的经理伸长了脖子探出头来问他这里有新到的画纸要不要进来看一看，林鸩才想起来他买的那些颜料什么的，全都忘在了许叔的五金店里。

　　林鸩很心痛，毕竟那些画具还有颜料用的很顺手来着，而且贵。

　　拒绝了经理的好意，林鸩说有空再看看，现在他得回去找朋友了。

　　文具店经理遗憾地把头缩了回去，店员们也都遗憾地耷拉着脑袋，各自回去工作了。

　　日头正好，林鸩加快脚步向着旅馆走去，然后被红绿灯拦住了脚步。
　　这时候该巧不巧，有一个布置橱窗的店员眼神就黏在林鸩背着的箱子上一动不动，他爬出橱窗，弓着腰探着头，低声下气地在林鸩耳边问：

　　“先生，请问您的箱子里是画板吗？还是其他材料？它真的太漂亮了。”

　　幺儿被吓得羽毛都炸了起来。

　　林鸩迅速转身，不让这个店员碰到箱子和幺儿，店员还是那样弓着腰，探着头，他的身形越来越矮，头探的越来越长，几乎要贴在林鸩脸上。

　　“先生，我可以看看您的箱子吗？或者让我摸摸。”

　　林鸩后退一步，快要到旅馆了，他不想出什么岔子，但是那店员那畸变的手已经碰到了箱子。

　　那是一双被被剥离了皮肤的、长的不可思议的手，配上短到看不出来的腿和已经融进地面的脚，林鸩越后退，那双手还有脖子就伸的越长。

　　“先生，我真的很好奇，请让我看看吧，您的箱子真的很好看。”

　　店员的脖子伸的太长，已经扯到了他的头发、眼睛，还有嘴巴，被拉扯开的皮肤皲裂开，落下一块块碎屑，店员的声音也变得模糊和恐怖起来，它的双手已经几乎缠绕在了箱子上，一圈，又一圈，仿佛要和箱子还有里面的东西融为一体。

　　“先……生……让-我-看……”

　　林鸩只能迅速在自己的管理员背包里划出一个隔离室，把已经迷失的管理员还有丢了核心数据的系统转移进去。

　　店员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它没有放手，反而更激动了。

　　“先生的箱-子-真-神奇，给我—看看吧……给我……”

　　绿灯了，林鸩赶紧把箱子脱下来猛地砸到店员种在地里的身体上，趁着文具店里的人还有路人们没有反应过来，连箱子带店员从地里铲起来拖着往旅馆跑。

　　伴随着店员缠绕在箱子上越来越紧的四肢，林鸩明显感觉到了重量的增加，更麻烦的是，去往旅馆的路好像变长了。

　　店员缠满了箱子，它看着林鸩，已经咧开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顺着箱子的背带向着林鸩缠过去。

　　[主人！小心！]

　　幺儿紧张的声音在林鸩的脑海里响起，幸好许叔给做的这个小座驾可以移动位置，林鸩把幺儿的位置转移到自己的胸口，摸出一张御风符，口中咬字清楚地唱着急行咒，才卡着时间冲进了旅馆半关的大门。

　　从正午，到黄昏，再到天黑。
　　在路上跑了一个下午，店员带来的精神污染和体力消耗让林鸩几乎精疲力竭。

　　门外，是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和屏住了街道的浓雾；门内，是惊魂未定的幺儿和林鸩，以及还在往林鸩身上攀的畸变生物。

　　林鸩拧断了这个畸变人类的脖子，他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回复道原本的水平，同时看向门外。

　　先是一片漆黑，然后是忽闪的路灯，接着是从地面升起的浓雾，就在浓雾里开始出现光晕的时候，旅馆的门完全关上了，林鸩认得那个光晕，那是雾鱼引诱迷失的人类掉入陷阱的光。

　　旅馆是保护人类的，林鸩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温柔的月光轻抚着这位惊魂未定的掌灯人，还有他怀里呼吸急促的小生物，它把畸变的人类和箱子剥离开，把缠绕到林鸩胳膊上的异变躯干解开，把箱子放在了旅馆的门口。

　　【交给我吧，孩子，你要休息了】
　　月光会照顾好这一切。

　　【不，我不能休息，这是我的任务】
　　林鸩强撑着精神，他看向天空中的那轮盈凸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证明自己能行。
　　无论如何，他都要先把这个关于异变和净化的任务线索拿到手。

　　【拗不过你，快去吧，然后好好休息】
　　月光似乎有些无奈，但是帮林鸩打开了旅馆大堂的门。

　　【我自己能行】
　　林鸩拽起瘫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的畸变生物，一步一个踉跄地向大堂走去，月光想帮忙，却被林鸩拒绝了。

　　月光还是不放心，连方妍供上的香火和祭品都没来得及吃，等到林鸩走进大堂，月光才进入神龛，一点一点吸食着线香带来的平和以及祭品身上的混乱。

　　就在方妍例常来到大堂收拾神龛的时候，看到正在以龟速燃烧的线香和只石化了一半的祭品，马上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向着林鸩在的位置甩出鞭子——然后被月光拦下。

　　方妍有些惊讶地看向神龛，月光则是继续享用线香和贡品。

　　既然您认为不需要攻击，那么我就来好好看看这个东西是什么。方妍以防卫的姿态缓步走向林鸩在的位置，但是她仍然看不出来有任何事物在那里。

　　正巧月光吃好了，在返回旅馆外之前它在林鸩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伴随着月光的祝福，林鸩的身形和他手里死死抓住的那个畸变人类逐渐在方妍眼中现形。

　　察觉到方妍的视线焦点终于落到了自己身上，林鸩才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哑着嗓子、伴随着肺部用力过度产生的气音说：“老板娘，好久不见。”

　　方妍在接过那个已经死亡的畸变生物后，当即打晕了林鸩。

　　——不然这个小子得猝死，一会儿熬点药给他灌进去好了。

　　看着那个勉强能看出来人形的一坨玩意儿，方妍叹了口气，只能扛着林鸩去了大堂后面的员工区，还贴心地定了个闹钟。

　　等到方妍再次回到大堂，那个畸变生物还在地上，已经开始融进大堂的地板了，方妍只能拿小刀用力刮地，又眼尖地看到了旅馆大门附近的箱子，心下了然，这小子估计是叫许方正给捡着了，还能带着那老小子的菜筐筐回来，估计这个畸变生物就是许方正想要救的人了。

　　可惜，这异变程度这么高，后院草坪上的那群人都不要的，还是处理一下给文文做个加餐吧。

　　方妍把箱子提进大堂，熟练地分解出畸变生物身上能作为母子俩加餐的部分，留着还有人类特征的部分送到后院草坪上去，要是能送走就送走，送不走就埋院子里，那颗老槐树起码能蕴养一下。

　　在把残余部位送到后院的时候，草坪上的黑影开心地接过了这一滩稀碎的组织，它们告诉方妍，这个人还能转生，但是这个世界并不安全，这个人先和它们一起住，等到世界恢复正常了再送他喝汤去。

　　方妍点点头，正要离开，其中一个黑影拉住了她，但是黑影什么也没说，就摸了摸她的头。

　　【妍妍，辛苦了】

　　他们是守月者，是处于畸变和正常状态之间的生物，正常人类的饮食并不能弥补他们身体的消耗，除非是在满月的时候，他们才能通过摄食畸变生物来补充能量。

　　人类，畸变，掌灯人，守月者，他们相同也不同，无论是什么身份，在成为守月者的那个满月里，他们必须要抛却一切世俗枷锁，抛却礼义廉耻，无视自己的道德底线，变成没有理智的野兽，撕扯所有关于畸变的一切，然后吞吃入腹。

　　就连孩子也是。

　　方妍冷哼一声，这个老妈子，死了都还挂念着自己，要不是接手了旅馆，还不知道自己要抱着照片哭多久呢。

　　也算是这个残酷世界为数不多的安慰了吧。

　　“不用担心，妈，我这不还有文文呢吗，等下次满月文文跳舞了，我就来陪着你们几个小老姐妹打麻将，跟叔叔伯伯们下下期，有空叫文文多烧点衣服什么的。”

　　【呸呸呸，你妈我当时是活腻味了，你才多大，小年轻别整天想这想那的】

　　方妍摸了摸眼角的鱼尾纹，呲牙：“才不咧，又不是不晓得现在这情况多艰难，希望都在孩子们身上，我早点来陪你们，他们也能早点放开手脚去做点大事。”

　　【那可不行，你得好好活着，看着我的乖孙他们，看着那几个老怪物说的那个世界，我估摸着到时候看不见了，你倒是还有可能，叫文文努努力】

　　“行了妈，文文这小子最近可有主见了，都自己找掌灯人了，哎呦喂那小细胳膊细腿儿的，比许方正当年差远了。”

　　【哎呦，那满月咋办】

　　方妍指指被黑影们围起来的新生黑影：“喏，这个就是那小细溜带回来的，许方正还把当时给文文装饭的筐筐给他了，能的很。”

　　【那也行啊，不差】

　　闹钟的铃声响起，打断了母女俩的对话。

　　“好了妈，这个点那小细溜也该醒了，我去教训几句，你们带着这个新来的多逛逛，咱家后院大。”

　　【行行行，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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