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河之清

　　战争又一次爆发了。
　　不知道为什么，战争这种东西，一般情况下都让人望而生畏，偏偏有时候在掌权者那里，就好像是一场游戏一样，只要愿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挑起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
　　浮图总觉得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困得厉害，明明睡了很长时间，醒来之后还是迷迷糊糊的，尤其是吃了午饭以后，更是困得睁不开眼睛，必须再补一觉。可是往往一睡着，睁开眼天色就已经暗了下去。晚上又胡思乱想睡不着，看着窗户纸发呆。
　　“寂无意，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这天晚上，她突然看着一旁的寂无意问道。
　　寂无意正在看书，听到这话顿时抬起了头，惊讶地反问：“怎么可能？”
　　浮图眯起了眼睛，仔细端详起寂无意来。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除了眼角长了些细纹，他和多年前差别不大。
　　“你身体不舒服吗？”寂无意轻声问道，伸出手去触摸浮图的额头。
　　浮图没有回答他，转而又问道：“你是不是很快就要获胜了？”
　　寂无意轻叹了口气，收回了手低下头没有说话。
　　浮图仍旧看着他，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寂无意耐不住这样的目光，只好含糊地说道：“也许吧。”
　　蚩尤和寂无意之间的斗争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十天左右的时间，蚩尤的主力已经完全被歼灭大半，这并不是蚩尤指挥出现了错误，而是源于他对寂无意的了解出现了错误。
　　之前在和刑天的争斗中，寂无意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给蚩尤演了一出戏。他早就已经知道蚩尤的谋逆心理，才选择让蚩尤做主将，一方面是想知道蚩尤究竟会不会诚心效力，一方面也是可以故意示弱，假装受到重伤使蚩尤轻敌。寂无意心里也存有一丝幻想，他也不愿看到蚩尤和自己兵戎相见的那一天，即便这一天早就应该到了。
　　蚩尤没想到寂无意会收起锋芒，引他上钩。等到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时至今日蚩尤才知道，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自我毁灭的抗争，他根本毫无胜算。
　　浮图不明白蚩尤为什么要挑起战争，明明前几日聊天的时候还没有什么预兆。她还不知道蚩尤之所以下定决心都是因为她的一句话。
　　寂无意不在的时候，浮图就一个人对着天空发呆，她心中有很多种打算，幻想了无数种可能，到了最后，她的大脑已经完全混乱了。她很奇怪为什么寂无意每次都能准确的猜测到事情发展的轨迹并且做出正确的判断，她觉得自己做事情每次都是凭感觉，究竟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全都交给上天，可能这也就是她始终无法摆脱命运的掌控的原因。
　　可是这一次，就这一次，她想让这一切都重新来过。
　　“我想看看你的太乙扇。”浮图轻声说道，眼睛没有丝毫回避。很奇怪，她从小到大只要做一些不太正当的事情，还没等别人说什么，自己就慌了手脚，脸红气粗一看就不太正常。可是每次欺骗寂无意的时候，心里都出奇地镇定，语气神色也十分自然。
　　寂无意看着浮图，没有拒绝。将太乙扇从怀里拿了出来递给浮图。
　　“太乙扇是天帝的象征吗？”浮图将扇子打开，仔细摩挲着扇面。
　　“不是吧，老君没有这样说。”寂无意回答。
　　“它很厉害吗？”浮图继续问道。
　　寂无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浮图。
　　“你会用这把扇子杀了他吗？”浮图将目光从扇子上移开，直视着寂无意。
　　寂无意低下头，轻声叹了口气，柔声请求道：“浮图，别这样。”
　　“有了这把扇子，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和你作对了。”浮图低声说道，看着扇子像是在自言自语。
　　寂无意看着自己的手指，左右手大拇指互相按压，没有接话。
　　“我重要，还是扇子重要？”浮图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对寂无意而言有些可笑，他也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当然是你。”
　　浮图毫不怀疑寂无意的回答，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想要这把扇子。”
　　寂无意吸了吸鼻子，夜晚的空气有些微凉，他没有丝毫犹豫，答应道：“好，我到时候和老君说。”
　　“我现在就想要。”浮图补充道。
　　寂无意看了看浮图，轻轻说了一句：“好。”
　　他的这一个“好”字几乎没有用到喉咙，完全是一个气音，轻飘飘地在空气中逐渐消散开来。
　　“你不愿意？”浮图皱了皱眉。
　　寂无意摇了摇头，他眨了眨眼睛，清了清嗓子，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指问道：“浮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到最后，我输了呢？”
　　听了这话，浮图有些气恼，将太乙扇放到寂无意手中，自己闷声不响地躺下盖上被子，侧过身子睡去了。
　　寂无意慌了，他自然不是舍不得太乙扇，只是想知道浮图是不是也会担心他的安危罢了。
　　“你想要只管拿去就好。”寂无意轻声说道，将太乙扇放到浮图的手前。
　　浮图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听不到一样。
　　“我……我真的不是不愿意，太乙扇只不过是一个法器而已，又能有多重要呢？”寂无意最不擅长哄浮图开心，他总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巴无法准确的表达心里的意思，每次都是说多错多，惹得浮图更加不开心。
　　浮图用力把被子往上一提，盖住了自己的头，完全不想听寂无意说话。
　　寂无意心里十分慌乱，却只能静静地看着浮图，想不出任何办法。
　　“要不，战争中我不用太乙扇好不好？”寂无意轻声问道，小心翼翼地看着浮图。
　　“可别，出了什么事情又该怨我了。”浮图开口拒绝道，她的声音穿过被子显得有些沉闷。
　　“不会的，不会怨你。”寂无意见浮图终于有了些反应，立刻回答道。他说的是不会怨浮图，并不是不会出事。虽然他现在占了上风，但是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太乙扇的威力，如果失去了太乙扇，他也很难保证可以速战速决，全身而退。
　　浮图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把捂住头的被子放了下来。
　　“太乙扇就送给你，你想怎样都可以。”寂无意连忙许诺。
　　“我若是弄丢了呢？”浮图问道。
　　“那就丢了吧。”寂无意回答。
　　浮图撩开被子坐了起来面对着寂无意，说：“说话算数？”
　　寂无意不由得苦笑，说：“我未曾骗过你。”
　　“我放在哪里都行？”
　　寂无意点了点头。
　　“你可不能后悔。”浮图进一步强调。
　　“不会的。”寂无意回答。
　　浮图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用手指轻轻抚摸太乙扇，说：“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要送给我？”
　　“当真。”寂无意回答。
　　浮图垂下了眼睛，她犹豫了片刻，缓缓拿起太乙扇，突然对着自己的眉心用力一拍，太乙扇瞬间化成一道金光，进到了浮图的身体里。
　　寂无意眨了眨眼睛，半天没有说话，突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浮图轻挑着眉问道。
　　寂无意摇了摇头，嘴角仍带着笑意。浮图慎重地问了那么多次，他还以为浮图要毁了太乙扇，没想到只是寄放在自己身体里。刚刚浮图的举动在他看来，就像是小孩子拼尽全力护住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让他觉得可爱又好玩。
　　“说话呀，你笑什么？”浮图轻微嘟起了嘴，气恼地看着寂无意。
　　“没笑什么，这样也好，能护你周全。”寂无意笑着说道。
　　浮图仔细看着寂无意的眼睛，仍旧是弯弯的满含爱意，看不出丝毫勉强。浮图轻叹了口气，低声嘟囔道：“你怎样才会生气呢？”
　　寂无意没有听清，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浮图又叹了口气，眼睛看着寂无意，愧疚如山洪般袭来，心里顿时沉重了起来，她将脸侧过一边，赌气道：“你如果想要，就只能把我杀了，反正我是不会给你拿出来的。”
　　寂无意点了点头，笑着问道：“那现在可以休息了吗？”
　　浮图低着头没有说话。
　　“怎么还是不高兴呢？”寂无意不解地问道。
　　浮图看了寂无意一眼，轻叹了口气，躺下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了。
　　浮图不了解战争的具体情况，只知道寂无意一直是胜利的，她也不觉得太乙扇在战争中起着多么重要的份量，毕竟寂无意现在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很快就要凯旋。她之所以拿走太乙扇，是为了保住蚩尤的命。
　　事情到现在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着，太乙扇她已经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着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那一天比她想象得来的慢，甚至差一点，蚩尤就要反败为胜了。
　　寂无意失去了太乙扇，进攻时没有抵挡住蚩尤最后的殊死一搏，蚩尤乘胜追击，很快掌控了战局。因为最后期限就要到了，蚩尤不敢拖延，每一次攻打都是背水一战，寂无意硬拼了几场全都失败了，一时之间只能撤退。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掀起了两场战争，寂无意也显得有些疲惫，他望着天空，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都被老君看在眼里，他是不是也没想到人之间的斗争会如此紧张激烈，或者他本就知道，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以前双方都没有法器的时候，寂无意也不觉得打仗有多艰难，现在蚩尤有金刚斧的帮助，寂无意有些不知所措，之前的经验现在并不一定能用到，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战术。
　　好在他们之间本身实力存有差异，别的天神又适时提供了援助，虽然他们的法器并不适合打仗，也多少发挥了一些作用。因此虽然损失惨重，最后寂无意还是取得了胜利，也抓住了蚩尤。
　　无论是因为触犯了寂无意作为天帝的权威，还是给死去的战士一个交代，蚩尤都非死不可，这个无可非议。处决前，浮图请求见他最后一面，寂无意答应了。
　　寂无意没有理由拒绝，当然他也没想到浮图会把太乙扇转而放到了蚩尤的身体里。
　　蚩尤行刑的那天，太阳晃的人眼睛疼。浮图待在房门里不出去，只是一杯杯喝着苦茶，茶越苦，她越觉得舒服。
　　当天晚上，寂无意小心翼翼地回到房间。偷偷打量着浮图的神色，一句话都不敢说。
　　“尸体呢？”浮图开口问道。
　　“青丘一族领了去，说是交情深厚，请求厚葬。”寂无意回答。
　　浮图皱了皱眉，问道：“青丘？”
　　“是啊，他们中的九尾狐秋榓似乎和蚩尤相当要好。”寂无意解释道。
　　浮图点了点头，她对蚩尤的生活也不怎么了解。
　　“我想见一见她，”浮图说道。
　　寂无意点了点头，说：“过几天吧，我们后天就要飞升了。”
　　浮图明白寂无意的意思，蚩尤是叛将，杀害了许多华夏百姓，在飞升的关键时候，尽量不要和他有过多的瓜葛，以后再去拜祭也不晚。
　　“我拿走了你的太乙扇，百姓是不是都很恨我？”浮图问道。
　　寂无意摇了摇头，说：“他们不知道你拿走了，我只说是丢了。”
　　浮图看着寂无意，轻轻地“哦”了一声。
　　“死了多少人？”她继续问道。
　　寂无意没有说话，岔开话题道：“睡吧。”
　　浮图没有继续问下去，听话地闭上眼睛尽力入睡。可是她的心却一点也不能平静，脑袋里乱糟糟搅成一团。
　　“我还真是个罪人呢。”浮图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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