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多女少之明珠

　　四月九日天启京都

　　开春的天气，太阳暖洋洋的照着，朵朵霞光炸在人身上，熠熠生辉。

　　冲天的酸腐味中，老鼠耸着鼻子，唧唧而鸣，肆意横行，只消稍稍远目，便可见一地鼠尸。

　　本应人满为患，嘈杂吵闹的街道，如今却寂寥的不像话，只是偶尔面黄如土的人会步履蹒跚的走过，有的会捂着口鼻咳嗽几声，有的甚至就直接摔在地上，再没了声息。

　　街面上还有前几日下过雨留下的水凼，隐隐掺着着绿色的浮沫，街角飞舞不停的蚊虫，它们嗡嗡的声音是这片荒域少有的生气了。

　　两侧的商户多半紧闭着门窗，生怕有客人进来似的，敞开的商铺，正中间都停着一个亦或好几个棺木，有大有小，横横竖竖的放着，隐隐还有哭嚎声从里间传出来。

　　白事铺子的寿材和纸扎卖得精光，铺子旁立着售罄的木牌。

　　飘飘摇摇的白灯笼，被蛮力撕毁的红色对联，飘落的黄纸和被草席裹着随意抛在一旁的尸体相应，几分苍凉的死意外又仿佛多了几分慑人的鬼气。

　　李东心神恍惚的站在街口，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几步，念着家中还在家中咳血不止的女儿，他咬了咬牙，终归还是进了街道。

　　可这时候，疫病已经肆虐好久了，街道遍寻不着药铺诊所，李东顶着艳阳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又求又跪，流了一身的汗，心头却仿佛被冰镇住了，越发的寒凉。

　　李东攥紧了手里的银钱，可这时候，钱财也没有什么用了，他实在不知还能做什么，只能绝望的望着街道，忍住眼中的热意，失魂落魄的回去。

　　他到了家，一个八/九岁的少年便欢欢喜喜的迎了过来：“爹爹，买到药了么？”

　　李东别过眼，喏嗫了好几下唇，也张不开嘴。

　　少年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他抖着手拉住李东的手臂：“爹爹，您是买到药了的吧？”

　　李东喉头像是被团棉花哽住了，他轻轻拨开手臂上的手，拧过头，双臂拄在腿上将双手插/进头发里，头皮被暴力的拽紧，仿佛这样心里便会舒服些。

　　“爹爹，爹爹...”少年抖得不像话，几乎连唇都咬不住：“爹爹，我们有钱啊...”他们有钱啊，刚卖的粮卖的田啊，他们什么都不要了，为什么还是买不到药呢？

　　李东紧闭着双眼，眼泪慢慢眼缝中泌出来，汇成小小的泪珠挂在睫毛上。

　　少年呜呜哇哇的抱住李东的头：“爹爹，我要娘，我要弟弟，我想他们...”

　　李东抬起头，看着憋红了小脸的儿子，忍不住泪流满面，他把儿子揽进怀里，却看到扶着门框的女儿，不由的僵住了四肢。

　　少女十一二岁的模样，侧扎着一小揪发辫，却依旧藏不住脖子侧后方那个可怖的乌色肉瘤，她压住喉管难耐的痒意，充血的双眼艰难在李东身后找寻着什么，良久，少女费力的在姜黄的脸上扯出满含期冀的笑，问道：“爹爹，是有药了对吧？”

　　草原

　　阿古拉被反剪着双手，靠着墙合上了眼。

　　他被打碎的膝骨，只是因为不跪。

　　许虎吊着眉梢，扯出一抹笑：“二哥早上好啊。”

　　听到动静，阿古拉张开眼，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你来，我这个早上就不好了。”他理了理衣衫：“有事儿？”

　　许虎摇头笑道：“路过。”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人打开牢门，把一个人推了进去。

　　来人被绑着双手，塞住了嘴巴，她穿着一身秀气的白色长裙，泪如雨下。

　　阿古拉眉头微动，不由开口：“小珍珠？！”大幅度的动作牵动了伤口，阿古拉却仿若不觉，他蠕动着身子想靠近更塔娜，却把不停拍门求饶的更塔娜吓得惊叫不已。

　　许虎笑的愈发开心了：“瞧瞧我们这对好夫妻...”

　　被更塔娜踢了好几脚，阿古拉心情渐渐平息了下来，他复杂的看了眼许虎：“她是你的亲妹妹！”

　　“我的妹妹只有阿茹娜，她嘛，还不配。”许虎话说的很冷淡却也很坚定，少倾，他蹲下/身平视着阿古拉问道：“二哥你要不要学声狗叫？我帮你请个大夫？”

　　阿古拉冷哼一声，艰难的把自己的身子挪到另一侧，远离更塔娜的一侧。

　　看着阿古拉的反应，许虎似笑非笑的站起身：“二哥不需要，你的孩子可能会需要吧？”

　　听到这话，阿古拉浑身都是僵的，他吃力的抬起头看着阿茹娜：似乎，真的比以往鼓了些...阿古拉抖了抖唇，他想问问更塔娜，可是更塔娜被塞住了嘴巴，她回应不了阿古拉...

　　阿古拉含着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更塔娜，这是他的爱侣：他现在没了大业便只有她了。他又看了看更塔娜的肚子，这是他的种：他也有后了，他有家了...

　　“汪-汪汪-”

　　一声又一声狗叫回荡在这窄小又昏暗的空间里，隐隐透着几分尊严破碎的声响。

　　许虎微微一愣，忽而笑出了声，他笑了很久，情绪平静了些才开口道：“阿古拉啊阿古拉，我该说你什么好呢？”许虎揉了揉几乎发僵的笑肌：“你都不问问我是真的么？”

　　阿古拉呆住了，胸腔有什么要喷涌而出一般，心脏在急促的鼓动，他难以置信的回过头看着许虎，大概是很久没有饮水就食了，阿古拉喉头干涩的不像话，几乎发不出声音，他听到自己开口问道：“那，是真的么？”

　　“是怀了。”许虎说完便看见阿古拉双眸射出璀璨的光华，他拼命向更塔娜那儿挪移，满眼都是他的小珍珠，那努力起来的样子仿佛整个人都发着光。

　　许虎见此，恶劣一笑：“但是前些日子，又没了...”

　　阿古拉动作一瞬间就顿住了，刚刚明亮起来的眸子很快就被一层又一层浑浊的雾气蒙住了，他转头看向许虎，眼中透着一丝卑微，仿佛在求许虎告诉自己，刚刚是自己听错了。

　　“怎么，不信？”许虎抬眼吩咐身边的卫人：“呐，请两个医生给看看，二哥竟然不信...”说完他便活动了下筋骨笑的更加开心了。

　　咔咔作响的声响里，许虎道：“行，时辰不早了，二哥，那我就先走了...”他平静的声音仿佛只是寻常的招呼一般。

　　阿古拉望着闲庭漫步的许虎，恶意几乎凝成实质，他难以遏制自己冲天的愤恨，嘶鸣出声：“巴尔，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许虎听了这等诅咒只是淡淡一笑：四哥，你们的仇，我帮你报了...

　　平津港

　　脱掉伪装的张泠仿佛才回过神来，他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元帅呸，大人，我们带上她不合适吧？”

　　男人抬了抬眼：“怎么？又反悔了？”说着，男人开了门：“出去吧，男女授受不亲。”

　　张泠犹豫了一会，迟疑的走到门口，愣了下反问道：“等等，你不出去么？”

　　男人嫌弃的看了眼张泠，站起身道：“总得有人守着，万一跑了，多亏啊。”待走到门前，便用力的推了一把张泠：“得，快出去吧！”伴随这句话的还有被内里裹挟紧闭的门。

　　张泠稳了稳身形，瞪了好几眼和男人一扇之隔的门，才气哼哼的跺着脚离开。

　　男人转过身，见床上睡着的人儿，眉眼中的冷淡逐渐散去，丝丝缕缕的温柔渐渐从眸中溢了出来。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床上的人，唇角微勾，笑的甜蜜：“闲杂人等已经走了，快睁开眼看看为夫呀？”

　　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声息。

　　男人笑的更开心了，他凑到床前，用小指勾起一缕自己的头发贴到床上之人的发上，声音微微有些缥缈：“都说结发夫妻，我们还没结过发呢？”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便冲男人面门而来。

　　男人微微侧开脸，正对上睁开眼的人，下意识的甜笑：“娘子醒了便好。”

　　床上之身半直起身，一打眼，正是换了女装的诸葛锋。

　　她冷着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了一句话：“我该叫你什么好呢？甄定逸？”

　　“娘子喜欢就成，也是情趣。”男人歪了歪头：“不过，为夫的姓名，还是想和娘子说道的。”

　　诸葛锋冷嗤一声，便听见眼前男人开口道：“我是季沧澜。”听到这个名字，诸葛锋脑海有那么一刹那的空白，她仔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从五官到身形到气质再到他说话的神情，始终都能看到十几年前那个人的影子：“你，你真的是阿澜？”

　　季沧澜颔首笑道：“薇薇，是我。”

　　诸葛锋听了，本来满是惊喜的神色突的全都变了，她凑了过去，一个大耳光就抽了过去：“格老子的，还敢绑我？！”

　　季沧澜几乎反应不过来，又被抽了一个耳光。面前这女人是真的没留手，狠心的紧，他两边脸立马就肿了起来。

　　诸葛锋抬起腿，将季沧澜踹了个平沙落雁：“说！什么时候看出来我身份的？！”

　　季沧澜捂着脸，委屈巴巴的扁了扁唇：“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诸葛锋听了，心里舒服了，还好，第一眼就知道是我，那我还不绿，转念一想，不对，还不知这些年这厮去哪里浪荡去了？绿不绿还是个问号...

　　季沧澜见诸葛锋脸色变了几番，似乎又要揍自己，立马补充道：“我这些年一直守身如玉，心心念念的都是娘子，不曾有其他女子近身...”

　　诸葛锋矜持的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季沧澜立马讨好一笑：“我去开！”

　　站到门前，季沧澜摸了摸还火辣辣的脸，叹了口气，拿出一个帕子系在脸上，才开了门。

　　张泠一开门便看见季沧澜围着面巾，诧异极了：“你怎么遮着脸？”正要说些什么，便瞥见了里面诸葛锋正慢悠悠的喝茶，不由压低了声音：“被打了？”

　　季沧澜拳头松握了好几番才平心静气道：“...你还未成亲，不懂...”

　　“怎么这么说？你我都在龙阳...呜呜...”话还没说完，张泠嘴里便被一个窝窝头塞住了，他艰难的咽下口里的食物，疑惑地看着季沧澜：他刚刚是从哪里掏出来的窝窝头？真是让人纳闷...

　　季沧澜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躲过了一劫，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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