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女友是刑警桑

　　琉璃看看他，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慢慢坐在他身边，轻声说：“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对你而言都是徒劳，死去的姑娘是你唯一的亲人，一般人肯定没有办法体会你心中的感受。但是……算了，我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但是。”琉璃苦笑，拍拍他的肩，“我也有一个哥哥，他为了保护我，死在我面前，当街被人射杀。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会梦到他被枪杀的场景，全身都是血，倒在我面前。你知道我那时候每晚都是怎么过的吗？我不敢闭眼，害怕天黑，只能开着床头灯，拿着他的遗物，一把瑞士军刀，一划接着一划，在墙上写他的名字。我告诉自己，他没走完的路，我替他走；他未完成的心愿，我替他完成；杀死他的人，我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陆安城的手指动了一下，目光依然看向前方，嗓子里流出低哑的声音：“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看到你，我想到我哥哥。”琉璃抬起头，目光飘渺，“我经常在想，如果那时候死的不是哥哥，而是我，他会怎么样？是会像我刚开始一样，沉湎在过去的回忆里逃避现实，还是会擦干眼泪，继续活下去，直到把杀我的人抓到？”她笑笑，“应该是后者吧，因为他是我的哥哥，我最骄傲的哥哥。退一万步讲，如果他敢这么消沉下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我会每天晚上都去找他：我死得好惨！你不赶紧把杀我的孙子揪出来毙了，却在这里当悲情男主？！”
　　陆安城嘴角动了一下，像是要笑，可是面部肌肉的抽搐却带出一滴眼泪。
　　“陆安城，你妹妹安安已经走了，不管你接不接受。但是她才二十六岁，还有很长的路没有走完，她还年轻，肯定还有许多地方想去，许多新鲜事物想要尝试，可是她现在没机会了，你是她唯一的亲人，除了你，还有谁能替她做这些事？还有谁能活出她还未来得及活的精彩？”琉璃靠在墙上，幽幽地说：“活下去吧，难过也要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你，也是为她，为了你可以在她灵前告诉她：你想去的地方哥替你去了，一点也不好玩！但是那边什么什么做的还不错，很好吃，哥给你带来了，你尝尝，合口不？”
　　陆安城全身微微发颤，他低着头，无声地哭泣，眼泪一颗颗打在灰色的制服裤子上，渐渐地，泪流成河。
　　琉璃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等他渐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缓缓说道：“你妹妹安安，我们要带走做检查，不用多想，只是例行公事罢了。你，想见她最后一面？但是，我不建议你见她。”她咬咬嘴唇，“女孩子都是爱漂亮的，她在天之灵，肯定不希望自己现在的样子被你看到。陆安城，你先别看了，好吗？”
　　陆安城抬起头，缓缓看向琉璃，眼圈通红，目光坚决，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他说：“安安就是安安，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安安，我的安安。”
　　琉璃愣了片刻，微合双眼，说道：“我明白了。”
　　“谢谢。”陆安城低声道谢，支撑着想要站起来，却晃了几下，琉璃伸手想去扶他，被他挡了一下。
　　“我能走。”他低声说：“见她最后一面都要人扶，会被她笑话的。”
　　“我知道了。”琉璃退到一边，见他扶着墙，一点点站起来，便说道：“你跟我来。”
　　法医组的人刚把死者抬上车，见琉璃带着陆安城过来，都愣了一下，方楚云把琉璃叫到一边，“你应该知道，死者是什么状态吧。她哥哥刚好一点，就别刺激他了，这也是为了死者的尊严。”
　　琉璃转过头，见陆安城一错不错地盯着车内妹妹的方向，便道：“让他看一眼吧，否则他能一直跟着你这辆车去局里，你信不信？”
　　楚云回头看看他，也叹口气，“我知道了，我给他找个塑料袋吧。”怕他吐。
　　“行，虽然我觉得用不上。”琉璃勉强笑笑，走到陆安城面前，问道：“做好准备了吗？真的要看？”
　　陆安城不说话，只是点点头，目光依然不离开装着妹妹尸体的袋子。琉璃拍拍他的肩头，“过来看吧，跟安安说声再见。”
　　陆安城微微点了点头，跟着琉璃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妹妹安安。嗅着那无处躲藏的焦臭味，琉璃余光一直盯着陆安城，却见他神色如常，没有一丝动摇，心底不由叹了一声，抬起头，请法医组的同仁帮忙，让这个哥哥见妹妹最后一面。楚云的小助手略带一丝犹豫，因为他知道尸体是什么状态，刚才是忍了很久才没吐出来，他们还是专业干这个的，而现在一个外行人要看这个场面，他不能不担心，但奈何法医组老大已经同意了，他也只能配合，伸出手，一点点露出死者的真容。
　　陆安城静静地看着妹妹的脸，过了大概有两分钟，突然笑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勉强能称得上无关的部位，“挺好看一张脸，都皱成包子了，就像刚出生没张开似的，将来谁要你啊？真是淘气。”
　　一旁的小助手低下头：老子再也不吃包子了！
　　“没人要也没事儿，哥陪着你，走到哪儿，哥都陪着你。”陆安城笑着，眼泪却打在死者融在一起的面上，“你今天先跟这几位走一趟，过几天就回来了。你不是今年想去洛阳看牡丹吗？等你回来，哥带你去，听话，啊？”他握着妹妹的手，轻轻说道：“警察同志还不让我看你，说怕你嫌自己变丑了不敢见人，你长成什么样，不都是哥的安安吗？怕啥？没事。现在我看那些小姑娘都流行日光浴，把自己晒的跟非洲难民似的，你也是赶了把时髦，结果过火了，没啥事。”
　　琉璃眼圈一红，却还是硬生生把眼泪吞下去，拍拍陆安城，“该走了。”
　　陆安城背对着她，点了一下头，轻轻放下妹妹的手，小声说了一句：“我等你回来。”说完，看着法医重新蒙上妹妹的面容，转过身，缓缓下了车。
　　“警察同志，”他说：“等安安回来的时候，您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我想给她买身衣裳，她不能这么走，不成样子，到了那边，会被小鬼欺负的。”
　　琉璃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的。”
　　“警察同志，您贵姓？”
　　“我姓程。”
　　“程警官，谢谢您满足我这个心愿。”陆安城音调发颤，泪水再次奔涌而出，“也谢谢您……没有叫她死者，而是叫她……安安……”
　　琉璃看着面前这个七尺高的汉子，突然想起哥哥去世时的场景。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家人被叫做死者，没有人希望。

　　回警队的路上，大家的心情都不是很好，琉璃也是一样。但她心情不好的原因却跟别人有点不一样，别人是为那对苦命的兄妹唏嘘，她除了为那对兄妹唏嘘之外，也想为自己骂一声娘。从现场要回去的时候，她接到了刘文郡的电话，堂堂一刑侦支队长，在那边都快哭了：
　　“琉璃，琉璃姐姐，琉璃奶奶，我求你快点把于臻明的小婶儿带走吧！你们走了多久，她也就哭了多久，这边几个女同志根本镇不住了，局长都被吓跑了，我又跑不了，现在她就在屋子里边哭，我又不知道怎么劝，你赶紧回来吧！”
　　琉璃越听脸色越青，最后实在忍不住，拿着电话冲到某人那边，当着所有的人面摁了免提，这下可好，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知道刘支队已经被于鉴定员的小婶儿折磨的快跳楼了。
　　臻明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挠挠头，对周围同人解释说：“我小婶儿就是这样，容易动感情，嘿嘿。”
　　琉璃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冲电话说：“您跟她说什么了？”
　　“我也没说什么啊！一开始还好好的，还给咱们大家伙带了什么特产，有说有笑的。她问你干工作辛不辛苦，是不是很危险，有没有受伤？我就说了：干刑警哪有不冒险的？大大小小的伤肯定有，大家都一样，但那都是军功章啊。还说你今年年初差点被人暗算的事，但都有惊无险。结果我还没说完，她就哭了，一直哭到现在啊，你听——”
　　听着电话那头悠扬婉转的啼哭声，琉璃无语问苍天，“我的哥，我临走时特意嘱咐你：这姐姐泪点低，看个电视剧都能哭完一盒面巾纸，别跟她说我工作有多危险，要不她肯定哭。您怎么就不听呢？”
　　“我没说咱工作危险啊，不都平安无事了吗？”刘文郡很委屈，“你说泪点低，我哪知道会这么低？！赶紧回来吧！”说完，直接电话挂了。
　　琉璃拿着手机，差点没砸到某人头上，奈何他见势不妙，早就一溜烟钻车里去了，自己也不能把他薅出来宰了，只能磨磨牙，打道回府。
　　回到局里，刑侦支队几乎所有人都像看上帝一样看着她，她抹了一把脸，咬着牙进了支队长办公室，毫不意外地看到丁雪曼还在抹眼泪，心中叫了一声苦，还得扬起笑脸，走过去哄她：“小婶儿，怎么了？”
　　“小琉璃……”丁雪曼擦擦眼睛，“你过得好辛苦，婶婶心疼你！”
　　琉璃苦笑，“都过去了，这不都好好的吗？不哭了啊。”
　　“不是的，”丁雪曼摇摇头，“都是我们家小明不好，他如果好好对你，当年你们不会分手，你也不用来当刑警了。”
　　听了她这话，一旁努力让自己漫游云端的刘文郡怔住了，琉璃愣了片刻，笑笑，“不是这样的，小婶儿，跟他无关。”
　　确实，如果两人不分手，她哥哥不会为了讨她开心陪她过情人节，不会去中心广场给她买玫瑰花，也不会被枪杀。但当年那场枪击案，哥哥是把她推开之后，中枪身亡，那天倒在血泊里的人，不该是他，而是他的妹妹。那帮人的目标并不是哥哥程子阳，而是他的家人，尤其是自己这个备受他疼爱的妹妹。目的大概也很简单：报复。当着他的面，杀死他最重要的人。就算她和某人不分手，恐怕那天就是他们二人去过情人节，然后……
　　说的冷血一点，如果不是两人分手，自己说不定早就死了。
　　琉璃将丁雪曼扶起来，“小婶儿，我要跟领导汇报工作，您在我那里或者你侄子那里休息一下好不好？”
　　“嗯，嗯！婶婶不打扰你工作，你们忙吧，晚上一起回家！”丁雪曼吸吸鼻子。
　　琉璃嘴角一抽，“好。”
　　“说吧，现场有什么不对了？”把丁雪曼送走，刘文郡看向琉璃。
　　“要硬说有什么不对，我也说不好，但是……”琉璃皱皱眉，“死者的姿势很奇怪，这一点我比较在意。其他的，要等鉴定结果出来以后再说。”
　　“嗯，那就先等等。”刘文郡咂咂嘴，“有件私事，我得问问你。你跟小方一直不来电，到底是因为啥？”
　　“怎么突然问这个？”琉璃摊摊手，“没有特别原因，就是，怎么说呢，没有恋爱那种感觉。您知道吧，比如您跟嫂子谈恋爱那会儿，怎么腻都不嫌多，也不怕别人说。但我跟他，没有那种，那种想更亲密的想法，我这么说，您懂了吧。”
　　“是你没有呢，还是他没有呢？还是你们都没有呢？”
　　“准确点说，都没有。”
　　“得，我这月老不合格。”刘文郡看看她，“反正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都不着急，我跟着操什么心？况且你现在也不用我操心。”
　　听他话里有话，琉璃摆摆手，“我跟他不可能，我指的是我前男友，毕竟当初——”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我们不是一路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是你们的事儿。”刘文郡拿着报纸翻看，貌似不经意地问：“我怎么听说，小方最近跟冰滟走得挺近？”
　　“哦，最近吗？”琉璃笑了一下。
　　刘文郡看着她，“不是最近的事情，对吧。”他把报纸一放，“按道理，冰滟年纪也不小了，他们在一起也算合情合理。”
　　“只是？”
　　“只是冰滟她妈你也知道，一直希望自己女儿找一个公务员啊老师什么的做女婿，法医也属于咱公安系统，而她妈，最不希望女儿嫁给一个警察。”刘文郡说：“咱们那老院子里，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老子做完警察儿子继续做，没完没了。我那婶子巴不得女儿跳出这个圈，所以小方想要得到丈母娘的认可，难。”
　　“楚云人品很好，家世也不错，两人男才女貌天造地设，而且冰滟比我更适合做贤妻良母，要娶媳妇的话，还得是冰滟，我就算了，没那种命。”琉璃苦笑一声。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是没遇到对的人。”刘文郡给她倒了一杯茶，“我也跟你说实话，你家老爷子说了好几次了，跟秦局那边也说了好几次了，让我们帮你张罗张罗，但强扭的瓜不甜，还得看你个人到底怎么想的。别说你不适合做老婆，”他挥手打断了琉璃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你觉得你嫂子刚开始就适合做老婆吗？遇见我之前，就是一男人婆！”他毫不客气地吐槽自家媳妇，“我妈说过一句话挺对，没有人天生会做这做那，得看缘分。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你的终身大事啊，我们帮你盯着，你自己也是，有好的别放手，上点心！”
　　琉璃张张嘴，最后只吐了一个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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