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风流

　　夜里宵禁，二人不得不躲着城卫军行走，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赶到刘家院。
　　寻了个地方坐下生火，齐萱也顾不得地上脏了，“他，你大哥他会来救我们吗？”
　　语棠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尹……我大哥被他们的人去钟灵峰了，不然我也不会落到这里。”
　　齐萱暗自咬唇默默不语。语棠大方地扯扯她：“你害我陷入牢狱，我拉你下水，我们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
　　齐萱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平衡了许多。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突然之间什么都变了，明明是满大街抓敌国奸细的，结果都是贼喊捉贼。一夕之间郡府满是敌国细作，就连她敬佩的舅父也被对方收买，这完全颠覆了她的价值观。就在上个月，繁成这个名字只是听商户说起一个遥远国度，这才一个月，与自己打交道的都是那个地方来的人。她开始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理清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她原本只是为了替齐雪讨一个公道，如今知道齐雪是被那帮人所杀，自己从头到尾都是被利用了，自己反而陷入泥沼之中。“这次若能安然离开这里，我便马上回家再也不出来了。”
　　语棠默然，齐萱提前预备好了糕点藏在墙角，语棠生了一堆火二人围在边上取暖，她伸手拿了一块桂花酥，闻着香气馥郁，刚要咬下去，突然又想起上次在酒楼的事情，下意识手一顿，看来果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齐萱哼哼一声，顺手也从食盒里捡起一块大口一咬，“臭担心什么呢？我要还下药，犯得着这么辛苦把你捞出来么！”
　　语棠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道，“我还不是被你害惨了，这才怕了吗，我当然知道现在不会下药！”说这也学着她的样子大口吃了起来。
　　“你说，我们能不能顺利逃出城去？”齐萱十分担忧地看着火光。
　　“只要小心行事，总是会有机会的。”这样的死里逃生对她来说都不知道是多少遭了，她现在还是活着，“只要我们还活着，便不会没了希望。”
　　谁知她的话刚一说完，齐萱突然迟钝地张开嘴巴，瞅了瞅手里的糕点，啪地一声掉在脚边，指着糕点诧异：“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真的有……”话还没说完，一个不支歪在墙角上晕了过去。
　　语棠倏然呆了，低头看看吃了一半的糕点，脑子也觉得一重，眼前火堆突然转了起来，哦，不是，是房子在转……她想要站起来，却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靠着身后的砖墙，看见门口两个人越来越近，眼神模糊只剩黑影看不清容貌。她吃的少些，并且有内功护体，不像齐萱。

　　“辛亏你早有先见之明，知道跟着那个小丫头，提前到这里来下了毒，你这招可真狠！”说着男子哈哈笑了起来。
　　另一纤细的声影走到前面来，看着她，突然抽出鞭子，咬了咬牙，用尽全力下狠手呼呼甩来，谁知站在边上那男人手脚动作更快，突一伸手就握住了马鞭，将她扯了个踉跄，语气慌乱地吼：“你想打在她的脸上吗？你疯了？”
　　“她既然这么爱跑，我就废了她，看她还怎么跑！”说着将将又拉直了鞭子，只是这一次还来不及挥手就被人快速挡下来了：“你要怎么对她我不管，但要是坏了殿下的大事，我绝不饶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那女人陡然气氛地一扯鞭子，语气怨怒地冲着男人一吼。哦，记起了，是地牢里探望自己的那个黑心男人婆。
　　语棠转念之间，那男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瓶子，递给女子到，“这是噬骨冰虫毒，你给她服下，除了我师傅研制没人能解，不得解药每隔开十个时辰发作一次，中毒者筋骨如受万虫噬咬，四肢形形同废了，等到了宸京再去找我师傅替她解读，一来结了你心头之恨，第二是不必担心她再跑，三来她身上又不会看出有任何伤口，你以为如何？”
　　好狠毒的计策！他们的建议语棠没能再继续听下去，很快她就不省人事了，唯一记得清楚的是有人捏开她的下颚，将一瓶药水尽数倒进她的嘴中。

　　也是此时，宸宫宴会。
　　南宫瑾神情微醺，歪靠在紫檀木雕云龙纹宝座上，一手搁在扶手上撑着额头，一一望去，只见底下三妃九嫔倾尽浑身解熟只为博得他一个赞许眼神。杨妃容光逼人，国色天香；月妃舞色倾城，纤腰无骨，曦嫔清歌绕梁，婉转如莺。
　　待看尽了，低低地喃一句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话：不对，还是——不对。目中一如既往浮现一丝埋藏了几十年的落寞，众里寻她千万次，那人却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眷念了四十年，追忆了四十年，他有些醉意，悄然合上眼。
　　就在他闭上眼的瞬间，一声高声尖叫打断了他的冥思，原来是底下突然出现了变故，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纤细的女子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哀叫，定睛一看却是最近自己召唤得最多的赵昭容。
　　南宫瑾微微抬首，半眯着眼望去，杨妃已经带头反应过来，惊恐地率先跪下：“陛下恕罪，妾身代理六宫，却疏于管教，竟然叫这下贱宫人伤了赵妹妹的脸，请陛下责罚。”
　　“哦？”南宫瑾隐情不定的神色，谁也看不出这到底是要责罚还是不责罚，而杨妃一跪，后面跟着位分低的只好急忙跟着扑通跪下，同时一个跪在后面的女子怯生生地抬头：“陛下明察，此事并非杨妃娘娘过错，奴婢适才看得清楚，是……月妃娘娘绊了宫女的脚，才使得热汤洒到赵姐姐的脸上去了。，”
　　这些后妃争宠的把戏他见得很多，无意理会也懒得理会，向来都是让她们各凭本事，可是这个赵昭容，他向身边大总管挥了下衣袖，对方立即遣人宣太医去了。
　　他这才看着下面一地的后妃，除了月莹笔直地站着，赵昭容被送到就近的殿里，其余人都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杨妃神色恭谨，端庄得体，这样的风仪神态，很容易让他想到三日前的早朝。
　　“玄阴关乃我天宸东界第一道屏障，易守难攻，繁成九战九退不曾入关，如今徐令公用人不当，丢失要塞，理当撤职查办，请皇上治其督军不力、用人不当失察之罪。”郎中令杨潜当先跨出一步奏请。
　　南宫瑾也是如此“哦”了一声，“各位爱卿都是如此看法？”
　　很快就有几人纷纷附议，并大力举荐各个人选，一时殿上争论不休，却是这个时候，行列中一个人跨出半步，似乎犹豫了一下又收回去脚，可是这一露面却已经被南宫瑾看到了， “朕都瞧见了，别急着回去了，有见解不妨说说。”
　　“陛下，是太常赵元显。”
　　赵元显脚步明显哆嗦了一下，低着头几乎要伸到脚背上去了，大概是心中犹豫矛盾了许久，最后小心翼翼地措辞：“陛下，微臣觉得，微臣觉得徐大将军数年镇守边关劳苦功高，多次立下战功，而今不过一次失察，还望陛下让大将军戴罪立功。”
　　此言一出，大殿上上百双眼睛刷刷扫到他的身上去了，杨潜更是皱眉道：“立功之时，朝廷已经给予赏赐，如今有过岂能不乏？赵大人虽然精通礼仪，对打战这等事情还是不不甚懂得。”
　　赵元显被这么一堵，冷汗都冒出来了，反而站直了身板反问道：“下官拙见，如今多事之秋，论及领兵打仗，朝中无人能及徐公，此时撤下大将军，无疑自毁臂膀，我朝危矣。陛下明鉴。”
　　南宫瑾若有所思瞥了尹相一眼，后者一直低眉顺目，十分恭敬。
　　杨潜哪里容得他反驳，“赵大人如此何必如此危言耸听！我天宸武将人才济济，哪里就除了徐公无人了？”
　　南宫瑾微笑：“如此说来，杨卿心中已经有了合适人选了？”
　　“回禀陛下，神策营留守在京中的冠威将军罗勇罗将军，骁勇善战，神威无敌，可当次重任。”杨潜从善如流。
　　“臣等附议。”说完，又有几个人出列附和。
　　赵元显原本就呆板的神情更是一呆，不解地看了看周遭，急忙再次出列，他十分不能理解。怎么能用这个人做元帅呢？可是他刚要开口就被打断了。
　　南宫瑾眸光流转，闪过一丝嘲讽又迅速隐去，笑意不减：“杨爱卿言之有理，赵卿虽博览强识，娴熟辞令，在带兵打仗上面到底不如杨爱卿。”
　　尹文希适时开口：“陛下英明！”他一开口，顿时大半人都跟着附和呼声：陛下英明！”
　　只有赵元显依然不知所措站在中间面红耳赤。
　　待到上书房里，南宫瑾才翻开奏折头也不抬地问：“这个赵元显是怎么回事？朕不是要你提前去知会他们了么？”
　　蓝翼脸色懊恼，下跪请罪：“属下以为这赵元显平日里只知道附议，既无主见又不愿得罪人，是以并未找过他，请皇上责罚！”
　　南宫瑾提笔一顿，若有所思，“虽则呆板愚钝，不知进退，到底是一片赤忱。这样的人，真的不多了。我记得他好像有个小女儿在后宫？”

　　此刻，月莹不惧反而笑起来，杨妃一箭双雕的毒计在她看来不过如此，她本来就完成了任务改退去了，只是可惜那赵修容一张温婉秀美的小脸，不知道还能不能医好，在这后宫中若没了容貌，其中下场可想而知。南宫瑾慵懒声音问：“月妃，你可认罪？”
　　月莹盈盈一拜，神色如常：“月莹认罪，祸及赵修容，愿以一死相报。只望陛下日后怜悯赵修容，多加照拂臣妾就是在地下也安心了。”
　　底下一干女人包括杨妃都惊呆了，照她料想这样一出顶多禁了她的足关押半年，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求死？
　　南宫瑾并无惊讶，“你说的朕都记下了，赵氏性行合谐，贞专化下，供奉职事从现在起，晋赵修容位份为德妃。"
　　没有想到这赵修容没有了容貌反而能得到圣眷一举成为德妃！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夜里，蓝翼受命一辆马车将月莹送出了宫。南宫瑾当然不会就此真的杀了月莹，外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二人约定已成，他对她也并无男女之情，如此不如送她回，她依旧是草原上的尊贵公主，可以自行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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