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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戈玉帛
“你没有事了,本王却还有一事不明,欲请教莺儿姑娘。”汝南王盯着我道。
“王爷请讲!”
“本王上表请求复生母位份,使生母亡灵能进太庙享受香火一事,至今已托了三日。为何皇上还没有准奏?本王的要求很高么?”汝南王的语气有些讥讽,信手捧起几案上的和田美玉,擎在眼前左右端详——“皇上送来的和田玉不错,只是皇上的心未必跟这块玉一样毫无瑕疵吧。”
我当场愣住了——怎么就忘了这件事呢?为难思忖了一番:“王爷是怪皇上迟迟没有准奏王爷的奏表么?”
“微臣哪里敢呢?!”汝南王的语气很是失望。
“皇上诚然是对王爷有所误会猜忌,可王爷对皇上可有完全信任的时候?”
汝南王只是不语。我又问道:“皇上与王爷之间,从小到大,关系可曾好过?”
汝南王仔细回想了一番,叹了口气——“本王长皇上六岁,本王十岁那年,母妃被打入冷宫,宫里没有兄弟姐妹敢和本王亲近。十二岁那年,本王被发落到边关打仗,立功赎罪。那时,皇上才六岁。因此,皇上和本王之间,自然不会有什么兄弟之情。……”
我同情的听着,一时,并不知说什么安慰汝南王。汝南王又有些苦笑,向我道:“你可知道,就算当今皇上肯答应复本王的要求,当今的太后也不会答应?”
“为什么?”我不解。
“本王母妃没有被打入冷宫前,乃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亦有协理六宫之权。母妃当时与日渐隆宠的太后不睦,曾罚她在雨里跪了一夜……”
我大吃了一惊——“早听闻太后有寒腿的病根儿,经年饱受折磨,难道是,是……”
汝南王点了点头,肯定了我的疑问。
我吃惊的向后踉跄了两步,真个绝望之至——若是如此,还如何劝皇帝准了汝南王的奏表呢?皇帝若要准了,他日消息传到太后口中,太后岂非恨的要生嚼了我?可是,若不劝皇帝准汝南王之奏请,他兄弟间又该如何消除误会?自己半天的口舌不也白费了么?一时真个难煞!
“走吧!……”汝南王叹了一声,站起身来,“本王亲送你出府。”
“不,不了。”我慌促失落的摇头,“奴婢可不敢劳动王爷大驾,奴婢什么也帮不了王爷……”
“本王送你只是个由头罢了,”汝南王笑了笑,“只是为了出去会会皇上!……”
在汝南王与贺氏的陪同下,我步出花厅。只见院中早已集了几百号人,个个身穿盔甲,手执明晃晃的刀枪剑戟,靠近院墙门口处的,则是一排□□手,在一排硕大青铜盾牌的掩护下,已然开弓如满月,就差箭走如流星了。
战事一触即发!我深吸了口气,偷眼看汝南王,他却仿佛闲庭信步一般,果然是久经沙场的将帅风度。贺氏到底是女子,紧扶着夫君的手臂,面上神色不免紧张凝重。
一时走神,我脚下竟绊了一下,险些跌足。汝南王揶揄笑道:“姑娘可还走得动路?”
“暂且无妨。”我只强撑着淡然。门口处,有人闪开道路,并将大门启开。
只见十来丈外,重重羽林卫将汝南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在正对我的视线处,众多紫衣金甲卫士的簇拥下,一副金碧辉煌的銮驾,格外引人注目。皇帝,他身着明黄的斗篷,头顶九龙晁天冠,昂然伫立在黄罗伞下。
时值天色将晚,夕阳沉坠,朔风漫卷,皇帝的衣袍在晚风中飒飒飞舞,露出里面挺傲如松竹般的身形。一刹那间,我竟鬼使神差的想起那年除夕的夜晚,我亦曾痴痴贪看皇帝矫健的身姿背影,慨叹天家帝王之躯,果然龙章凤质。……
然身处危局,不容得我神思漫游。我很快的撤回了神思,下意识瞥了眼天脚斜挂的硕大夕阳,红的仿佛要流淌出血来,继而染红这天,这地……
对面,皇帝见我与汝南王一行出来,仿佛松了口气。他缓缓向这边拱了拱了手,朗声道:“汝南王兄别来无恙!”
汝南王并没有下跪,学着皇帝的样子傲然拱了拱手——“皇上别来无恙!”
“王爷!……”贺氏低唤了一声,晃了晃汝南王的手臂,欲拉他向皇帝行礼,可汝南王傲的仿佛铁铸的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我心中难免忧急,脱口道:“王爷毕竟是臣,理应守人臣之礼。”
或许,我不说这话还好。汝南王本就已面色铁青着,听了这话,气的连身体也瑟瑟抖起来。——在他看来,皇帝亲率重兵包围汝南王府,至少有以君威压迫臣子之嫌。更何况,他母亲玉厄夫人之事,早已成为兄弟二人之间的最大裂痕?
汝南王离开花厅之际,一直将剑提在手中。此刻,但见他袖口处持剑的手不住的发抖,兼听他口中错齿声寒——“滚!马上滚回你的皇帝老儿身边!不然的话,本王现在就一剑劈了你!……”
我很听话,没有丝毫的犹豫,迈步向皇帝的方向跑了出去。汝南王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已然犯了,如果我继续劝他的话,结局必是尸分两半,死的难看。他当然不恨我,只是杀我给皇帝看,证明他不惧皇帝的‘淫威’。
銮驾前,我单膝跪倒,双手将龙形扳指擎过头顶:“奴婢参见皇上!”
护在皇帝身前的两行侍卫自动的闪开,皇帝竟上前两步,俯身以双手来搀:“莺儿,快快平身!……”
我抬头诧异看向他,歉疚道:“皇上,奴婢此行,并未成功。皇上不怪奴婢么……”
皇帝的眼中有泪光萌动——“本来就不关你的事。赶紧平身,退在一旁!……”
“不,”我轻轻摇头,低声道,“奴婢有要事禀呈皇上——奴婢此行虽没有成功劝服王爷放下手中兵权,但也劝动了王爷七八分,王爷答应于三日之内会给皇上一个结果。只是皇上与王爷之间毕竟素有嫌隙,如今皇上若想主动取信于王爷,只需在王爷生母的问题上用心即可。”
皇帝愣了愣,旋即欣慰点头:“朕知道了,你起来吧!”
“是!”我这才起身,退在皇帝的身后。
皇帝复又挺直身躯,面向汝南王,拱手道:“王兄不要误会,朕此次出宫来此,一来是要向王兄亲自解释个中误会,二来,是想接朕的人回宫。并非要兴干戈之事!”
既非干戈之事,汝南王似也舒了口气,但还是冷笑了一声:“微臣有什么好误会的。皇上亲率重兵驾临微臣的府邸,微臣该感到万分荣幸才是。”
汝南王如此桀骜,我亦暗暗皱眉,生恐亦触了皇帝心中的傲气,他毕竟是世人瞩目的天子。谁知皇帝并没有动怒,朗声而笑:“王兄既说不误会,朕就放心了。”
汝南王笑了笑:“皇上既然来了,还言说要解除与微臣之间的误会,那微臣就不能不尽地主之谊,皇上可愿随微臣到府中一叙?”
皇帝自然不能随他进府,否则岂不成了他瓮中之鳖了?皇帝举目看了看天色,声音有些促狭:“朕倒早想进府与王兄畅谈,只是王兄此刻才开门出来,也太晚了些。也罢,朕与王兄之间的情意,来日方长。今日就不打搅王兄休息了。”
汝南王也料得皇帝不能答应,扬眉淡声一笑:“既然如此,那微臣就恭送皇上回宫了!……”他口中虽说恭送,却连膝盖也不弯一个,更别提跪下行礼了。
皇帝仿佛无视,但转过身来,俯身欲上銮驾,忽然停住,朗声道:“朕还有一事顺便告知王兄——朕已拟下旨意——追封王兄母妃为玉贵太妃,灵位入太庙享受香火,受后世子孙代代追念拜谒!”说罢了这话,才从容登上了銮驾,吩咐了一声——“起驾!”
我侧身随着銮驾,眼角余光里,汝南王好像一下子愣住了,仿佛不信,声音微微颤抖的问:“皇上说什么,要封微臣母妃为玉,贵,太妃!?”
皇帝稳坐銮驾之上,微微点头,铿锵以答:“王兄没有听错,君无戏言!”
汝南王蓦地身躯一矮,向前倾身重重拜了下去,口中高声道:“臣谢主隆恩!臣谢主隆恩!……”他激动之下,只此一句,再无二话。贺氏在旁亦随夫跪下,替丈夫道:“臣妇代拙夫叩谢皇上宽容厚德,天恩浩荡。臣妇一家对皇上恩德感铭于心,永世不忘!”
我偷眼又看向皇帝,但见他沉稳的面容上,口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略略思忖,朗声道:“王兄王嫂不必客气,王兄于国有功,所得一切封赏,皆是王兄应得之分。”顿了顿,又道:“朕三日后恭迎王兄进宫,与朕把酒言欢,促膝长谈!”
言罢挥了挥手。一旁御林军统领夏弋高声传令:“皇上起驾回宫!——”
“微臣恭送皇上回宫!”
“臣妇恭送皇上回宫!”
身后传来汝南王夫妇恭敬相送之声。局势总算化干戈为玉帛了,我长长舒了口气,却随着气息感到胸口一阵沉沉作痛,才一抚心,不妨一个抬辇的侍卫在转身时冲撞到了我,竟将我冲的身子失了控御扑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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