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欢

　　从蝶谷去东离，要绕很久的山路～出了蝶谷一直往东南方向，会走到三国交界的长江
　　南盟入东离，乘船出发，时间该和他们差不多吧！果然行了约莫一日，便遇上了南盟的船队，船身分上下两层，皆有守兵，船头竖着鲜红旗帜，旗上赫然写着盟字
　　对比自身，他们还是乘的岸边农户出海捕鱼的船，眼下相形见绌
　　帝江出高价买这艘船的时候，慕玄一度觉得帝江不过是想帮助这些处在困难中的渔民寻的由头罢了，只是没想到他真的让浪云和几个随行摇着这艘破旧的渔船
　　许是江上风大，又或是离近之时遭到了驱逐，那渔船竟不受控制一般摇晃了起来，最终不负所望的撞在了南盟的大船上
　　用撞这个字，实在是太抬举它了
　　若不是帝江的船，慕玄都怀疑这实在是像在碰瓷，而大船几乎纹丝未动
　　渔船的船头抵在大船的船肚下方，被巨大的动力推着往前走
　　“不知死活了吗？”最先叫起来的永远是不知死活的小人物
　　慕玄觉得这样的人，大多数不是真不知死活，而是太缺乏关注，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一星半点上头人的赞许目光
　　船头那几十号士兵拔出的剑，幌人眼睛
　　此刻一身紫色锦衣华袍之人，立在船身二楼，正端着手臂与立在渔船船头的帝江四目相对
　　“把剑收起来，请贵客登船”
　　稀里糊涂，莫名其妙，无中生有的，慕玄从渔船换到了官家之船上
　　贵客？？？帝江那身衣服确实贵
　　普通的渔民是穿不起的
　　“手下的人莽撞，冲撞了蝶谷的尊主，还望尊主切莫怪罪”
　　他嘴上虽是这么说的，还未来得及让帝江说些什么不会之类的客套话，他马上又道：“来人，将刚才大呼小叫的那人拉出去重打50大板”
　　慕玄却是盯着面前这个男子看了许久，笑了笑并不明显
　　帝江露齿一笑：“50大板重了些～若不是他，我怎么会成为南盟的贵客，我得谢谢他，往后几天，让我在江上自在安逸”
　　“里面请～贵客稍坐，我去去就来”
　　里面一层，有书房，卧室，会客堂，还有随身伺候的丫鬟给他们端茶递水
　　慕玄凑过去说道：“她是个女人～”
　　帝江看了一眼慕玄：“现在看出来不差～”
　　“你早就知道？”
　　“嗯”想了想又道：“南盟国君盟盛膝下无子，只有两名公主，都是皇后所出”
　　三个皇室，似乎子嗣都很单薄～
　　慕玄心想：杀戮太重，果是要断子绝孙的
　　想归想，是决计不会出言不逊的
　　“久等了～”换了女儿装的盟纯薏，着一件锦花暗云镀金丝裙，双肩微露，双腿在薄裙里若隐若现，眼波销魂如花著露，虽没有倾城之姿，却有摄魂夺魄的媚态
　　南盟民风开化，入北赤时那些掮客的谈资果然是真的
　　“平日里，我这南盟的书信往蝶谷不知递了多少回，未曾见尊主赏脸，如今没成想还有这机缘巧合”
　　说着顺势便要往帝江身上贴去
　　浪云眼疾手快，拦在了帝江前面
　　“浪云，不得对公主无礼”
　　“是～”
　　慕玄眼皮跳了两下，这是一国的公主吗？若不是这唬人的架势，她倒觉得举止略显轻浮，像个烟花柳巷出来的女子，实在难当这长公主的名头
　　“这江面比不上陆地，公主还是要站稳些”
　　“呀～江面起风了”说话期间慕玄已经伸出了胳膊，学着方才盟纯薏的样子，像帝江靠了过去，帝江也是顺势托住，一副把她看透的模样
　　“书信在下不曾收到过～”
　　“蝶谷还有人敢私扣尊上的信吗”
　　“敢啊，都想杀他了，私扣几封书信算什么～”
　　“哦？竟有此等事？尊上若需要南盟协助，我一定～”
　　还未等他说完，帝江便打断了她：“不过几个坏了规矩的蛀虫”
　　盟纯薏的脸瞬间变了好几变，眼里虽沉着不悦
　　“见外了～这江上果然风大，不如坐下说话吧！”盟纯薏一咧嘴，这笑并不真诚像是挤出来的：“请吧！”
　　她看向慕玄的眼神有几分嘲弄：“一直听闻，尊上的身边有一位红粉佳人，今日一见，慕小姐果有倾城之姿，怕是我们南苑酒楼的头牌见了都要自惭形秽”
　　慕玄听的明白这话里有话的意思，看向她的时候忽然觉得一个公主本该有的高贵与从容，在她身上连个虚像都没有，笑道：“惭愧惭愧，他就好我这样的”
　　心里头这么想，于是言行举止都少了些顾忌，挽着帝江的手，笑的跟朵花一样：“是吧，我的尊上～”
　　浪云目瞪口呆
　　帝江一脸平静
　　“是”
　　女人之间的战场，随时出现，不比男子之间还会客套一番
　　这样一番回答，直戳脊梁骨
　　盟纯薏自觉无趣了许多，捏了捏眉眼：“本公主乏了，就不陪二位了，二位自便吧”
　　一直站在盟纯薏身后的是个年轻人，发髻高盘，体格健硕，一看就是武将
　　原本是一直未说话的，却在盟纯薏起身离席时开了口：“殿下～”
　　盟纯薏声音里已有些不悦：“何事？”
　　“听闻蝶谷左右二使，左使善谋，右使崇武，末将斗胆请命与蝶谷的右使切磋一二”
　　慕玄注意了好几次，这个人眼神数次飘向了浪云
　　盟纯薏顿足，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向了帝江：“尊上意下如何？”
　　“约的是我右使，自然该问他的意愿”
　　在台阶这一块，帝江好像是从来没有的
　　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看向了浪云
　　浪云拱手道：“请”
　　江面风平浪静，放眼望去像黑色的缎带一直蔓延到天边，长江千里，烟淡水云阔，这景色本该叫人心情愉悦
　　慕玄不是没有看过打架，也不是没有见过争斗，像他们这样“赏心悦目”的没有
　　武学造诣她是没有的，自然也看不出谁更甚一筹
　　浪云用的是一把双子剑，是练兵阁里特地打造出来的，长剑里复套了一柄短剑，此刻双剑都并未出鞘
　　“为何剑不出鞘”
　　“刀剑无眼，既是切磋，点到为止”
　　伴随着轰隆一声，众人具是一惊，慕玄显些站不住，紧接着船尾处传来了打斗之声
　　水面顿时也是助势一般波涛暗涌起来，一股漩涡逐渐像船中心靠来，只一刹那从水里又蹿出一行人冲这只船袭来
　　此刻二人皆是换了方向，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浪云已在众人慌成一团的时刻，第一时间燃放了蝶谷的信号弹
　　黑衣人并不贪恋缠斗，似乎目标也很明确，齐刷刷的冲着南盟的公主盟纯薏
　　盟纯薏尖叫道：“笛箫”
　　慕玄随着帝江左闪右避，也不免受到了惊吓，问道：“怎么回事？”
　　“不清楚～先退回舱内～”
　　后舱的门也被摔了个稀巴烂，本该紧然有序的船舱也乱做了一团，横七竖八的躺了许多尸体，原本还是鲜活生命的众多婢女成了刀下亡魂
　　一个小婢女刚走到慕玄面前，伸出手叫道：“救救～”
　　我字还没有出口，一柄长剑贯穿了胸口，又迅速的拔出，瞬间喷涌的鲜血沾了两人一身，慕玄感觉脸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瞬间冰冷
　　“该死～”帝江衣袖飞出的银丝细钩只一瞬间穿破了那人的喉咙
　　笛箫护着盟纯薏，手中的剑已是红色，袖口处也有鲜血，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腹背受敌，显得少许吃力
　　“浪云，去护公主”
　　蝶谷的两艘船跟的并不太远，也在接到信号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江面渐渐染上了血色～
　　帝江带着慕玄回到了蝶谷的船上，她见过帝江拧断了别人的脖子，见过蝶谷的先生被钉在大殿之上，以为早该就习惯了这样血腥的场面
　　也许那些是坏人，可是这些小婢女又有什么错，她还没来得及伸手，一个生命就没有了
　　帝江捏着慕玄的下巴，用温热的毛巾替她擦去脸上的血迹：“不要想～”
　　慕玄没有反映，那眼里却是无限的悲凉
　　帝江缓了一口气，还能从她的眼里看出情绪，他轻抚慕玄的肩膀：“没事了没事了”
　　她轻挨着帝江，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哽咽道：“他们有什么错”
　　“她们没有错，但是没有人在乎他们是对是错”
　　“我来不及救她”
　　“不是你的错，慕玄”
　　她攀着帝江，闷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帝江眉头皱了一下，终是没有动～
　　浪云带着盟纯薏和笛箫进来的时候，也是狼狈的不成样子，尤其是盟纯薏，原本光鲜亮丽的一件衣服此刻破了好几道口子，头发微有些散乱
　　笛箫衣服上沾满了血迹，有些已经干涸的发黑
　　帝江蹙着眉头，将方才突如其来的意外又细致回想了一遍
　　帝江只一抬眼，浪云点了点头，心下变对眼前的形式明白了：“你先带公主他们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笛箫抱拳，也跟着退了下去
　　或许是确认听到了声音，慕玄忽然之间就止住了哭声，红着眼眶抬起头，见帝江正垂眉望着她
　　“他们平安回来了？”
　　“嗯～”
　　夕阳接近江水面了，江面之上忽然像燃烧起一片金色火焰
　　帝江与慕玄站在已经远去的船头，望向前面江面燃烧的大火，彼时还乘坐的船过不了多久就要变成灰烬了，风一吹散在江水，连灰烬都没了
　　五个人都站在了船头，眺望那红透了的半边江面，各有心思～
　　经过下午一事之后，船只又平稳的运行在江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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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通明的房内，帝江并没有睡下，浪云侍奉在侧，照在二人面上的光，却照不进帝江深不可测的眼底
　　“你是说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戏码？”
　　浪云点了点头：“公子带姑娘走后，我留下与笛箫一同退敌，我留意了他们虽然目标明确，但并不是真正的想杀这位公主～好几次，他们刀都偏了，对笛箫也是一样～”
　　“你呢？”
　　“对我倒是下的死手，可惜～技不如人”浪云这话里带了点轻嘲，一时间气氛都缓和了不少
　　“没留个活口问问？”
　　浪云摇头：“倒不是不想留，有活着的，要么跳海了，来不及跳的自戕了，所以最后弟兄们一把火烧了”
　　载着一船尸体的船只，在江上飘，的确不合适
　　帝江点了点头，手又一下一下的扣在桌子上
　　帝江有这样的举动时，都是在思考，浪云没有再出声打扰
　　不过须臾，浪云像是欲言又止，看上去十分矛盾
　　帝江忽然抬眼望向他：“你一向藏不住话，有什么要说的”
　　“公子～你的伤”
　　“无碍”帝江瞥了一眼左手手臂，当时船舱护着慕玄之时，场面太过混乱，被划了一道口子：“不要伸张”
　　隔壁的门开了，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夜里，除了江面卷来的浪声，其他声音都没有，所以尽管慕玄有意放低了声音，那在空旷的船舱里传来的声音还是落入了帝江的耳朵里
　　帝江也拉开了门
　　慕玄批衣坐在甲板之上，入了秋晚间已经有了凉意，江面更甚，她紧了紧衣物，背影看着有些落寞
　　“大晚上的不睡觉，坐在这里吹冷风？”
　　“睡不着～”她随波晃着两只脚，顺势拍了拍旁边的空地
　　“不准想～”
　　“想我爹爹～”
　　谁说思念无声，你听震耳欲聋～
　　她想什么，帝江都能想尽一切办法给她办到，唯独这个，他无能为力
　　“看，流星”她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些许兴奋，九月里的天气，确实鲜有流星
　　帝江循声望去，明月高悬，繁星低压，那一瞬而过的灿烂将他的眸子点亮，眸底慢慢染上了笑意
　　“只有你看到了，慕玄，你看到的那颗流星就是你父亲，他听到了你的思念，他在回应你”
　　帝江的声音很沉稳，如同这夜色一般，叫人安静
　　“真的吗？”
　　“真的”
　　这段看似简单的对话，在经历过下午的惊心动魄，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帝江温暖的话慰藉了慕玄，她望着那片漆黑的夜空，望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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