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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那个时候，应该是元允三百零二年。怀王治世三百年，曾经普天同庆，也有许多他国显赫来贺，国内玉石铺地锦帛披树，是一派震慑人心的繁华之景。
只可惜好景不长，两年之后征州揭竿而反，一路南下势如破竹，直入重岭，翌年，怀王殁。
只是翻遍史书，也没有看到当时对于征州灾情的记载，甚至连一个字也没有提起，正史中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元允三百又二年，征州束薪反。
当时的史官已经不在了，据说是在叛军破城的时候失去了踪影，再没有人见到。
卫然合起书简，繁杂的古文看起来让人有些头疼。她揉了揉眉心，女官桃华端上茶来：“主上，休息一下吧。”
卫然接过茶来，看了看那碧绿的茶水，然后抬头问女官道：“桃华，怀王在位的时候，你曾经有听说过哪里干旱或者洪涝的消息么？”
女官想了想，然后很确认地回答：“没有听说过。有王在王位的话，一般是不会出现天灾的。天灾是天对王偏离于道的警告，一般如果出现，就会被称作是失道之象了。”
卫然轻轻地晃了晃杯中的茶水，声音低得好似自言自语：“没有听说过么？”
女官接着又问：“主上怎么会突然问这种事情？”
“今天朝上春官长提起了交祀的事情，好像是说举行了这个仪式之后，国土就会安定下来，不会有天灾和妖魔了。”
女官听她这么说显得很高兴地附和了：“是的，这样涟又会变成安定的国家，逃亡在外的难民也会渐渐地回来。”
元允三百零二年，到底有没有那一场天灾？如果有的话，束薪就是被逼而反，而且怀王已呈失道之象，倥阳在朝上一手遮天，束薪所谓的清君侧也就不是空穴来风。
可是为什么正史上没有记载？那么大的事情，即使有人想要遮掩，应该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上朝和官员的奏折都应该誊抄登记入库，她吩咐小宰将这一年所有的记录都提出来，所得到的回复却是大半卷册届在那场大火之中付之一炬。
“怀王以来所有的卷册都没有了么？”
“只是当年的卷册，因为还在三公殿内誊抄，于是就……”小宰大约也觉得事情蹊跷，声音越来越小地跪伏在地上。
这如果不是有人有心为之，恐怕一切也太过凑巧了。卫然让小宰退下后，皱着眉坐在自己偌大的寝宫内。她相信柏侯的话，却不能因为他的一人之辞而判定这么大的事情。她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可能的知情者，就问女官道：“廉麒下朝之后就回了他的仁重殿么？”
女官点了点头：“因为主上特别吩咐了台甫不用伴驾，应该是在那里了。主上想要派人去招台甫来见么？”
卫然站起身来：“不用了，我过去。还没有在这个雨潦宫里怎么走动过，一路看看也好。”
女官便应下来让人给她带路。这里是她所居住的正寝，只是供王一人居住和游玩，就有三十二座建筑。台甫住在仁重殿，就在正寝的隔壁，算起来是整个王宫内靠得最近的两处，也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到。
前面的女官停下脚步回头来拜道：“主上，前面就是台甫的仁重殿了，请让我等去通报。”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卫然回头打量了一下来路，然后问道，“听说叛军作乱时曾经烧毁了大半的王宫，为何我一路过来也未曾见到丝毫的痕迹？”
女官深深地低着头：“这是因为冢宰大人一直督促着天官长修葺宫殿，历时五年多，是在主上即位之前不久才完工的。”
卫然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眼身后的琉璃飞瓦，让女官们退下后自己往仁重殿里去了。
廉麒对她的来访似乎有些惊讶：“主上，你有事为何不招我前去，如何亲自来了。”
“我没有在王宫中怎么走动过，想到处看看。”卫然摆手免了他的礼，“我听女官说，冢宰督促着雨潦宫重建，历时五年不久前才完工，可是如此？”
“是。”廉麒有些踌躇地应下，“我曾进言国家正是动荡之时，不该将财力用在此处。冢宰却道王宫是君王威仪，若新君即位看见一片断壁残垣，有失国礼。”
麒麟虽然官居台甫，可是没有什么实权，职责也只是在进言。卫然没有为难他：“你说的对，的确不应该。”言罢向宫殿内四看，正座上方有一块匾额，上书智僵志达四个大字，然后落款是“行役赠夙夕于元允元年”。
行役卫然听说过，是怀王的字，她不禁问道：“夙夕是何人？”
廉麒顿了一顿，然后道：“是怀王即位时，赐给在下的字。”
麒麟是没有名字的，只有特别得到君王宠爱的，才会给与赐字。其实即使赐下字来，能够如此称呼麒麟的，也只有一国的君王，所以卫然一直都不知道。
她又看了看那匾额，然后问道：“怀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届明君。”廉麒毫不犹豫地说，“因为怀王至死都不曾迷失过为君的道路，百姓怀念他的治世安定，所以谥号为怀。”
卫然看着他蓝紫色的眼睛，和北宫一样的，作为麒麟能够迎来明主治理自己的国家，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求。
就算怀王真的最终失道的话，他也是最不愿意相信的人罢。
“主上特地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卫然垂下眼去：“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关于几天后的交祀有些问题。”
这件事她即便要查，也不能在明面上。自己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不说，刚即位就想要给前朝众口称赞的君主抹黑的罪名，她现在还当不起。
卫然之时和廉麒敷衍了两句就起身要走，廉麒却将她留住：“主上，我听见了昨夜左将军在您的正寝留宿的消息，可是确实？”
“确实。昨夜雨大，我就让柏侯在偏殿住下了。”卫然坦言不讳，对于廉麒这么快就得知了消息也不奇怪。她昨天晚上这么提出来的时候，柏侯似乎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反对。倒是女官桃华笑着说：“主上对左将军真是宠信有加。”
廉麒叹了口气：“主上与左将军有旧一事我知道，可朝中官员不知，难免会曲解了主上的意思。”
回答的时候是不以为然的口气：“与中意的臣下相谈至夜深，赐宿正寝也不是什么逾制的事情。怀王的时候不也是这样么？我听说冢宰倥阳深蒙君恩，是正寝的常客。”
廉麒没有反驳，只是面上露出一丝几近悲切的忧虑之情，被卫然看在了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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