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们没关系

　　在麋鹿即将回到原点，何术从江灿手里拿回残破的计划本，用背包垫着，在后面干净尾页里写下好几行字。
　　——去挪威。
　　——看极光。
　　——乘坐麋鹿雪橇。
　　他写完把笔和本子都递给江灿。和那年一样，江灿在尾巴加上了幼稚的三个字，字迹一如当年。

　　随后，何术拿回计划本，在笔迹未干的标注完成。
　　江灿看他标注，说：“回去了再重新做一个吧。”
　　“好。”

　　两人下了雪橇，跟着埃洛去到围栏边上，提着桶喂了会儿麋鹿。
　　一天行程结束后，两人没打算在萨米营地过夜，驱车返回特罗姆瑟市区。第二天，两人睡足了起来赶飞机，前往旅程的最后一个目的地——奥斯陆。
　　将最后旅游地的定在这儿，一是收收精力，二是方便乘机回去。

　　大概是刚下过大雪，街道两边的堆雪都很新，连脚印都少得可怜，气温也比来时转机的温度要低一些。

　　修整好后，两人就打算出门逛逛，先熟悉熟悉周围。
　　两人先去了附近的景点，游玩一圈便吃饭。在吃完饭消食途中，两人经过一个手工店，何术忽然弯身，撑着膝盖，盯着橱窗里罗列着精致的手工艺品，

　　江灿也跟着弯下身，和他一个动作，看的却是他：“在看什么？”

　　何术还没来得及接话，一位店员就拉开玻璃门出来，端着微笑，礼貌地邀请他们：“两位先生要进来逛一逛吗？”
　　江灿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何术欣然同意，拉着他就往里走。

　　两人挑挑拣拣半天，最后拿了个麋鹿木雕。

　　出了店，何术将木雕捧在手里左看右看，看上去很是喜欢。
　　江灿问：“刚刚在橱窗里看的就是这个？”
　　“嗯。”何术把木雕捧到他跟前，“你看像不像昨天拉我们的那头鹿？”

　　“像，鹿角好像还要长一些。”
　　何术问：“回去在后面弄个雪橇怎么样？
　　“好，再弄两个小人？”
　　何术笑说：“好啊。”

　　刚过街边拐角，一个捧着各种鲜花的小男孩不知道从哪儿追上来，仰头看着他们俩，用着挪威语和英语各问了一遍：“或许，你们需要增进感情的调味剂？”

　　“不需要。”江灿说，“但如果是纯粹的鲜花会更好。”
　　小男孩话头对准他：“那你要来一把吗？”

　　江灿就要开口，何术却替他回答。
　　“是的。”何术从众多花束里抽出一把白色郁金香，“多少钱？”

　　小男孩收了钱后，眉飞色舞地原地转了两圈，走前还用着抑扬顿挫的调调和何术说：“先生，你真幸运，这是挪威冬季的第一束白色郁金香，象征永恒的爱，买到它的人可以得到上帝的祝福，你们一定会幸福美满！永远！”

　　何术目送他离开，由衷夸他：“嘴巴真甜。”
　　江灿无奈笑笑：“他骗人的，在这儿，白郁金香随便一抓一大把。”
　　“我知道。”何术转回神，盯着手里的郁金香，片刻递到江灿跟前，“但我希望是真的。”

　　江灿愣了下，迟迟没动，他只觉得周围空气乃至时间都凝固住，让他忘却所有。

　　何术在他眼前晃了晃花束，歪头问：“你不想要吗？”
　　“没有。”江灿赶忙抓过来，会心一笑，“谢谢。”
　　何术背手咧着唇：“不客气。”
　　江灿牵起他的手，揣到自己兜里，又说：“谢谢我的男朋友。”
　　何术手指紧了下，低下头盯着两人慢慢挪动的脚尖，“嗯”了一声。

　　两人走过一些景点，路过一座教堂，便想着进去歇脚避风。教堂中殿有人举办婚礼，为了不打扰人家，两人就从侧廊边进去的。

　　穿过长廊，来到侧廊尽头，这里和中殿隔着一扇门，透过彩色玻璃门，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的状况。新人是穿着西装的两位男士，听上去，正到交换誓词的那一步。

　　两人很礼貌地没有过去打扰他们，只是进了侧廊某个偏殿。这里离中殿很近，能听见那头传来的管风琴的声音，以及唱诗班的吟唱。

　　屋子里堆着一些乐器，钢琴跟前还有个弹奏的中年女士，看上去应该也是进来歇脚的人。

　　那是一首他们未曾听过的曲子，旋律时而悠扬，时而严肃。两人没有前去打扰，只是在角落坐着，静静地听着。
　　等女士弹奏完毕，和他们微笑招呼过便离开。

　　何术盯着那闪闪发光的琴键发呆。

　　“要试试吗？”

　　何术悻悻一笑：“算了——”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江灿就拉着他往钢琴走去。江灿按着他肩膀坐下，活像哄小孩练琴的老师。

　　何术身体僵硬地坐着，手指蜷了蜷，有点无措。

　　“试试？”江灿在他身后站着，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到一旁，双手虚虚搭上他的手背，同时覆盖了不存在的小指。

　　何术指尖还有些颤，明显还在茫然当中。

　　江灿就带着他的手，指尖轻按，弹奏了一首小星星试水。
　　“怎么样？”江灿左手勾住他，“用着还顺吗？”

　　何术回味着点了下头。

　　“那我们再练几首？”
　　何术目光落到光滑的琴键上，手指微动，喉结一滚：“好。”

　　纵使江灿带着他，起初他也还是会磕磕巴巴。但几首之后，何术终于找回了以前的感觉，虽然再熟练也不会和从前一样，但也不会因为小指的不便而漏掉任何一个音。
　　每一个他无法再够着的琴键，江灿都能替他接上。

　　“再来。”一首结束后，江灿就着他手起了个新调子。
　　何术在第一个音蹦出时就听出来了。
　　“《爱的时刻》？”他手顿住，转头问江灿，后者的鼻子下巴近在咫尺，何术还能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打进颈窝。
　　“嗯。”江灿垂眼看他，手指，顿了两秒俯身下去，和他接了个短暂的吻，“还记得琴谱吗？”
　　“忘不了。”何术呼了口气，调整了手势，手指在按下第一个键时又顿住，“其实，这首曲子还有一个名字。”

　　“叫什么？”
　　“《时光爱人》。”

　　指尖起落，音符乍开，两人影子落在一侧，缠绵难舍。

　　在挪威冬令时的傍晚，夕阳慵懒穿过教堂的玻璃高窗，缓缓亲吻黑白琴键，留下一曲时光爱人的旋律。

　　时间长河里刻骨铭心的爱意，永远在等待逆熵的重逢，我们在此间循环往复，直至两者完美契合，达成人和爱的流动永恒。

　　声无声，但我爱你有回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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