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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2
阿琳娜以前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一到莫斯科，破烂的她就和破烂的车一块被超人轻轻地放下来。一大群人就围住了冻得面色清白的她，她也很久都没有待在这种全都充斥着俄语的语言环境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也不需要她说些什么，超人很同情她，在外星人看来，阿琳娜实在是拥有很悲惨人生的一位战士。她的亲生父母已经去世啦，养父母与她聚多离少，在结束在美国长期潜伏的任务后，她回到苏联成为了一名克格勃，和她那些姐妹一块。
这次任务她受了很重的伤，连血清都没能让她完全复原，如果现在拨开她胸膛上那层薄薄的鲜红血肉，就能看见血管艰难地粘黏在跳动的心脏上，还能听见血清尖叫着抱怨自己的额外工作。
她家世清白，立场坚定，工作能力优秀又平易近人，起码超人在目前看来，阿琳娜都是一位优秀的好士兵。
于是她被送去了医院。
医院也是好医院，或者说这更接近于疗养院。
她有独立的病房，两班护士轮换着照顾她，女人们都很喜欢阿琳娜这种安静的病人。她不多话，也不会提一些古怪的要求，窗外下着大雪的时候她会移到窗边。手旁就有护士替她拿来的报纸，她最经常看的板块就是有关冷战的新闻，偶尔在晚餐后，她也会看一会小说或者诗歌。
三餐是按时供应的，头一天，阿琳娜的惨状把医院的人都吓了一跳。这家环境优美的疗养院一般服务于有职务或者军衔的大人物们，并不是军区医院，所以当阿琳娜裹着那件皮草，胸口结着红色的冰，被超人送来的时候，这简直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尤其是阿琳娜在当天晚上就陷入了昏迷状态，她的心跳和血液流速都比常人低上很多，像是在生死边缘徘徊一样。有几秒钟，负责她的主治医师仿佛都能看见她的灵魂脱壳而出，坐在床头平静地看着他们。
好在熬过了那个晚上，第二天，她的生命体征就开始渐渐恢复了，意识也清醒过来，能躺在床上乖巧地回答医生的问题。感谢超人，及时的手术让她的血管和骨头都按照原装的顺序依次生长。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她已经不需要护士的帮助，而是亲自起来，兴致勃勃地把鱼子酱抹在了面包上。
第三天，她看上去更是好多了，她爬起来，给自己冲了澡，借了一把剪子，修剪了乱糟糟金发。给自己编了一侧的辫子，在医生为她的情况震惊的时候，礼貌地提出了晚餐的饮料能否换成红星伏特加的请求，然后依旧被医生狠心地拒绝了。
虽然阿琳娜依旧不适合酒精，但经过她主治医生们的讨论，他们一致认为，她现在已经神志清醒，逻辑通顺了，非常适合一次来自克格勃的谈话。
阿琳娜有点怀念这个。
她在晚餐后接到了拜访通知，有两名克格勃要前来拜访她。一位是她的上司彼得·罗斯塔夫，一位是她过去的同期，她过去让阿琳娜管她叫安娜。彼得和安娜走进来的时候，阿琳娜正在喝蜂蜜茶。
她喜欢这种高热量的东西，尤其在冬天的莫斯科。现在并不算是物资丰富的年代，但无论怎样，疗养院都会供应甜点和酒精。彼得和安娜在雪夜到来，他们的车停车的时候阿琳娜就发觉了，因为只有特工会在下车的时候下意识地打量四周，他们看见了阿琳娜隔着窗户对他们微笑的脸。
安娜和阿琳娜一样瞧不出年纪来，和阿琳娜十六岁婚礼时，给她化妆的时候一样年轻。而彼得则是一名看起来和超人差不多年纪的男性，大约三十上下，最多不会超过四十岁，他们都看起来和阿琳娜非常熟悉，在进门的时候，彼得甚至专门瞧了一眼阿琳娜的床底，因为他声称要替医生检查阿琳娜有没有藏酒。
当然，彼得·罗斯塔夫没有超人那样的英俊，但也的确有着相当挺拔的身材。他应当参过军，这能从他的步伐中看出来，他的手上长着枪茧，额头上有一道不起眼的疤痕。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但说实话，对于他这个职位而言，已经相当年轻了。
阿琳娜的记忆中没有这个人，她再三确认过了，起码在她原先的世界里，那个克拉克·肯特是美国小记者的世界里，彼得·罗斯塔夫并不存在。
“没有，”她这么说，用那种对待能下班一块喝酒的同事的态度，亲热地大叫，“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伏特加，没有美国间谍，也没有年轻的小伙子。”
彼得和安娜都笑了，他们自己拉过来两把椅子，坐在阿琳娜的病床旁，没有问那场惨案相关的话题，而是提起来了其他。彼得说起来他买的新车，安娜则说起来疗养院提供的鱼子酱，阿琳娜眨着眼睛，并不多话，直到彼得和安娜对视了一眼。
“我有几个问题，阿琳娜。”他说。
“这是讯问吗？”如果是，那她可太有经验了，没多少人能拥有过被红房子，神盾局，美国政府和九头蛇招呼的经验，阿琳娜有点骄傲地想。
“不，不是，”彼得叹了口气，他看上去很疲惫，“超人说你失去记忆了？”
“没错。”
“嗯，”他说，起码看起来没有为此生气，“你对这次任务了解多少？”
“只是超人告诉我的那些，我负责带领一个小队秘密押送从索契黑市收缴的氪石，前往莫斯科，”阿琳娜顿了顿，“任务失败了，我是唯一的活口。”
“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次的任务，阿琳娜，”安娜接口了，她看起来比彼得温和得多，“这是个绝密的任务，由罗斯塔夫同志直接下令，知情的人都是克格勃内部，保密级别很高的人。”
“哦。”阿琳娜说，她迷茫地看着彼得和安娜，这不能怪她，在她过去短暂的红房子职业生涯中，她的级别离这种等级的情报相差的距离比丧钟和美国队长之间的道德水平落差还远。
“你知道美国过段时间打算派人来莫斯科吗？”彼得又问。
“啊。”阿琳娜说，她不知道，她连现在美国总统是谁都不知道，这两天的报纸没有相关的新闻，她也没胆子去问这样的问题。
“氪石现在是非常重要的……能源，”彼得·罗斯塔夫讽刺地说，“石油和贵重的金属现在都算不上什么了，毕竟我们有了最重要的武器，其他的都可有可无了。”
“嗯。”她说，安娜点头，于是阿琳娜也跟着点头，她对现在的职场风云一无所知，毕竟她才艰难地接受这是个她都能在克格勃担任高官的世界。这简直让她对整个组织都有了点淡淡的失望——能招到她的情报机构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不了解克格勃，她还不了解她自己吗？
“大总统，莱克斯·卢瑟一定会为氪石开出高昂的价码来，”安娜这么说，她望向阿琳娜，“我记得你之前在美国生活了很久，对吗？还从俄亥俄去过大都会一次？你了解这部分吗？”
“……这部分？哪部分？我吗？我？”阿琳娜被这场谈话和莱克斯·卢瑟当总统的事实创得头晕目眩，“呃，所以你们现在的怀疑目标是，一个去过美国的，了解这次任务细节的，在克格勃内部有较高权限的，知晓氪石重要性的，并且具有实现破坏任务能力的人。”
安娜鼓励地望着阿琳娜：“你有怀疑目标吗？阿琳娜上校？”
“嗯，各位，”她说，“为什么不问问超人呢？”
*
在这场名为对话，实质为询问的戏剧发生之前，史蒂夫·罗杰斯早在雪地中就阿琳娜的情况对她进行了短暂的培训。
这通异世界的电话短促又突兀，信号差得仿佛回到了二战时期，用电台交流的时候。在阿琳娜哆哆嗦嗦地享受超人为她驾车的福利时，尽管她的状态和能力都不足以让她开始分析情报，美国队长却已经开始操起了克格勃的心。
我们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美国队长这么和她说，好消息是德雷科夫的计划里出现了太多的变数，现在已经很难按照他设想的结局前行了。娜塔莎受了些伤，梅琳娜也是，不过她们都还好好的活着。叶莲娜已经带着那些剩下的，能保留清醒意识的女孩往边境走了。
控制他们的化学药剂已经被成功送到了复仇者大厦，班纳博士会接手这个，大概再过些时候，红房子女孩们就会多出一道彻底自由的钥匙。
【真好，】阿琳娜在心里叫道，【那坏消息呢？】
【……】
【怎么了？】她问【我要死了？杰森呢？斯莱德呢？他们又在哪？你怎么不说话？世界要毁灭了吗？罗杰斯？】
【……这就是问题所在，】史蒂夫·罗杰斯艰难地说，【你要拯救世界，阿琳娜。】
【你是不是说错了，】阿琳娜裹紧了皮草，她发自内心地问，【哈哈，你一定说的是你要拯救世界，对吧？美国队长拯救世界，这很合理。】
就像史蒂夫·罗杰斯从未真正热爱与阿琳娜共事一样，阿琳娜的职业生涯里也很难添加上拯救世界这一条。但史蒂夫·罗杰斯作为美国队长和神盾局特工，阿琳娜长期作为九头蛇和红房子的打手，他们俩都已经充分了解了这份工作带来的吃屎之处。
于是他们先给了彼此三十秒的沉默时间，用来接受这一荒谬可笑的事实——远道而来英雄和被他抓捕的盗贼走到了石中剑前面，面对闪着光的宝剑，英雄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准备拔起来这把勇者之剑！
然后勇者之剑说，等等，对，就是你，等等，我现在需要十五个防风草，你去替我找来吧。
英雄就问，伟大的勇者之剑啊，那么谁是你一直等待的命定之人呢？
勇者之剑看向了盗贼，英雄也看向了盗贼，盗贼抱着十五个防风草，茫然而凌乱。
【为什么是我？】阿琳娜问。
【我们研究了那个机器】，美国队长这么告诉她，【那个机器能修正时间乱流中不合理的部分，然后让世界的走向朝着操纵者认定的正确的方向走去，就像修建植物的枝干一样，你能理解吗？】
【呃，】她说，【不。】
【那是个许愿机，】史蒂夫·罗杰斯重重叹气，【德雷科夫一直再等它启动的那天。】
她是那枚倒霉的硬币，自投罗网来启动了这台该死的机器。
这台机器已经被藏在地底很久了，当德雷科夫意识到它是什么的时候，他简直欣喜若狂。这是什么？这是第二次机会，这是洪水中的诺亚方舟，这是人类的救星，他将拯救他的人生，还有许多人的人生，他现在衰老，虚弱，失去了权力的良药。不要紧，这台机器会全部满足它——
直到那枚硬币活了。
硬币带来了一个闯入者，又一个闯入者，声音变得嘈杂起来。有人说我想要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存在红房子，每一个选择都能有它自己的意义。有人说我想要再也不被放弃的感觉。有人说我想要漂亮的大泳池，阳光和别墅，我可以坐在庭院里涂防晒油。还有人说我希望我的人生都能按照我规定的曲线运行。
机器和德雷科夫同时被这种理直气壮的逃票行为震惊了，在机器最初的程序中，从未设想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原本只该被修建成一根主杆的时间线形成了分叉，所有的分叉都有可能成为新的主杆，只要硬币愿意老老实实的，重新成为硬币。
她选择的世界，就会是真实的世界。
【你就没什么实质性的建议给我吗？】阿琳娜问，【先不管什么好选择坏选择，克格勃如果发现我是个冒牌货，他们会让我没选择。】
【你失忆了，阿琳娜，你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你试过在超人面前撒谎吗？】
【那就不要撒谎，给他们信息，什么都给，我知道你是在红房子里是怎样从天才少女变成肄业生的，当个……】罗杰斯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信号减弱，而他竟然很放松，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在糊弄工作这方面，你是天才，阿琳娜。】
于是阿琳娜面对着震惊的安娜和同样震惊的彼得·罗斯塔夫，她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不怀疑超人呢？”
安娜捂住了嘴，她指了指天花板。
超人在听吗？还是没有？阿琳娜不害怕这个。
“是你们说的啊！”她叫道，“超人去过美国，对吧？我还在新闻上看见他救了露易丝·莱恩呢！超人的级别比我高对吧？莫斯科有什么他不能知道的事吗？而且我敢打赌，超人对付我来，简直是轻轻松松——”
“你不能这样指责超人！”安娜打断了她，怒气冲冲的，但阿琳娜没放过她眼里的一点恐惧。
“我没有指责他！”阿琳娜大叫，她像个真正没头脑的二世祖一样理直气壮，“我这是提出合理怀疑啊，每个在场的同志都应该收到审查！”
“够了！”彼得打断了她，他反而是没有生气的那个，他只是使劲地皱眉，“超人有什么理由做这一切！”
“那我又有什么理由做这一切？”阿琳娜反问，彼得和安娜对视一眼，“我像是能在美国混得开的人吗？”
直到现在，这场不是讯问的谈话才真正告一段落。
每个人都开始喝茶，就这疗养院提供的小甜品，阿琳娜在她的那壶茶里加了太多的蜂蜜，甜得让她的上司不断地皱眉，不过她并没有感到抱歉。
“你脑子不清楚，”彼得对她说，“所以今天没人会为你说了超人的胡话责怪你。”
“好吧。”
他瞪着阿琳娜好一会，不得不接受他手下最出色的特工之一脑子真的坏了的事实。这个年轻的男人向后靠去，痛苦地抹了把脸。
“我们只有一个的时间。”他说。
“一个月什么？”阿琳娜问。
安娜拍拍她：“美国佬来的日子，你忘了吗？”
“哦！”阿琳娜惊讶道，“这可不久，我猜我们要在一个月内给这件事出件结果？”
“没错。”
“我猜我们不能毫无证据就说是美国人干的，对吧？”
“当然，”彼得讽刺道，“不然我都猜不到西方那些记者会怎么写我们。”
“做一次内部清洗呢？”安娜问，“你最近有什么不喜欢的下属吗？”
“一个月的内部清洗吗？”彼得反问，“这次任务大部分的知情者都在病房里，你想从哪里开始查？而且——”
“总不能什么都查吧，”阿琳娜自然而然地说了下去，“万一真查出来什么怎么办。”
……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有说。”片刻后，她很快在彼得和安娜的瞪视中老实道歉。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她的上司开始试图用蜂蜜茶麻痹自己，阿琳娜不得不准备给他又倒上一杯，用过高的血糖早日让他退休。
茶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茶壶旁边就是她用来解闷的诗歌和今天的报纸。报纸上没什么特别新闻，大概就是歌颂一下超人的功绩，说了下他救助露易丝·莱恩的新消息，最近的发展形势，还有莫斯科再次出现的那些蝙蝠标记。
阿琳娜盯着那幅小小的图案看，一个疯狂的想法出现了。
“阿琳娜？”安娜叫她。
“我有个注意，”她举起了那份报纸，“我们不是有现成的怀疑对象吗？”
“蝙蝠？”
“蝙蝠。”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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