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歌行

　　“臭男人！”李禹恒躺在床上将这三个字念了一遍又一遍，笑的脸上肌肉又酸又痛，又将这三个字左亲右亲，喃喃道：“夏秋辰，你才是臭男人！”

　　守在帐蓬外的李析听到里面那张临时支的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还有他主子几分神精质的笑声，实在忍无可忍，掏出两只棉花团塞住了耳朵。周乾手捏一封刚刚得来的情报精神抖擞地走过来，却让李析拦住了。

　　里面再次传出乐不可支的笑声，周乾眉头皱了一下，这才从幽都回来几天啊，就有新欢了？世子那么聪明的人，这回却看走了眼。他不由地黯然神伤，他们现在安营扎寨之地，便是一年多前夏子健抛洒热血的战场。

　　帐门从里面让人掀起，李禹恒探出头来，见周乾阴沉着脸，还以为是他们安插在利水郡的眼线暴露了。

　　“那周将军所为何事？”李禹恒不解道。

　　“不过是小的一点家事而已，怎敢靖王殿下挂念！”他说着便将情报放在李禹恒的案头，道：“末将先行告退。”

　　李禹恒听出了他话里的火药味，只觉莫名其妙，要是换成别人他早骂人了，可周乾曾经是临海王的副将，李禹恒想都没想就算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夏秋辰的面子他总是要给足了的。

　　李禹恒将那张写有臭男人三个字的信纸方方正正地折好，小心翼翼地揣入了自己的怀中。

　　******

　　臭男人从幽都东城的古玩店走出来，骑着逸轻尘没跑多远，便觉出了有人在跟踪他。他掉转马头，却不见人影，便喊道：“何方英雄豪杰，躲躲藏藏与那鼠辈又有何区别？”

　　空中响起一个女人爽朗的笑声，红的像团火焰的倩影飘然落下。仅管女人蒙着一层面纱，借着皎洁的月光夏秋辰还是从她眼睛里瞅出了些似曾相识的东西，他很快想起来，正是那日在靖王府屋顶上使出太湖九派梨花谢雨剑招的女子。

　　夏秋辰皱了一下眉头，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女子道：“世子还不醒悟么？怎可以与那仇人抱在一起……”

　　夏秋辰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此乃晚辈的私事，与旁人无关！”

　　女子道：“我太湖九派当家人当初与曾武侯交好，集全派之力助他在沙场上屡获战功，此等渊源你竟然说与我们无关！”

　　“红娘子，当初坏我父母夫妻之情的可是你？我在此再说一遍，此乃晚辈私事，与您无关。倘若有谁胆敢做出不利于靖王之举，凭他是谁，我即使做鬼也不会饶他！”夏秋辰掉转马头，丢下一句：“您投入宁王麾下是您的自由，可当年的情况您当真了解么？”

　　红娘子呆呆地站在原地，道：“你竟然知道？”

　　李禹恒离开幽都的第二日，夏秋辰给靖王府留了四个拳脚不错的侍卫和两个手脚利索的丫鬟，小雨谷星河等其余的人全跟他回了四合院。夏秋辰日日照镜子看自己气色，即使谷星河端来的药越来越苦，他也会一滴不剩地喝下去。谷星河想着是药三分毒，日日一碗汤药必伤及五脏六腑，又研制了适合夏秋辰药浴的配方。

　　夏秋辰躺在浴桶里看着被水汽模糊的镜子，不由地想起去年靖王府后院他一脚将李禹恒踹进浴桶再将其衣服扔出窗外的场景，想一次乐一次，没有李禹恒陪伴的日子方才好熬一点。

　　李禹洲及内阁通过了冯云鸿的土地改革方案，令下面所有州府重新丈量了各自管辖范围内的土地，丰年和欠年一亩地上缴多少税银都做了明文规定，由吏部和督察院联合派出专员去地方统计人口并建档建籍，免掉了人头税，但增加了徭役，又在江南一带另辟了两个县改稻为桑，减免一年税赋。其间西南王胡康永两次低调入都，一去以往的高调行事作风，随从只带了四个身手不凡的侍卫。朝中便有眼力好的官员见势提议，让两袖清风的宁王殿下李禹川再去户部当差。

　　“两袖清风，这些老家伙还真会用词！老师就不阻止么？”夏秋辰道。

　　“皇上怎么着也要给足胡康永面子啊。靖王殿下目前统帅西北二十万铁骑，背后还有冯至甚的东北三十万铁骑给他做支撑，相当于天下三分之一的兵力都听他驱使，任谁想着都害怕，唯有胡康永的兵力能与靖王殿下的抗衡一二。”冯云鸿道。

　　宁王越是夹着尾巴低调行事做人，就越让人觉得他野心勃勃。李禹洲高坐明堂，又岂能看不出。

　　夏秋辰目光悠悠地投进院子里，他的小师妹冯紫韵在师娘的陪护下小心翼翼地散步，时值阳春三月，下午的阳光竟比前些日子要明媚许多。

　　“星河说师妹的胎位已正，还有一个月就到产期，产婆可找好了？”夏秋辰关切地问道。

　　“颍川侯的意思是让他的妹子就这两日进都，说是会带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婆子照顾紫韵，逊杰也会跟着一起过来，说起来这小两口也有半年没见面了。”冯云鸿叹了一口气，道：“但为师和你师娘这些日子总觉得不踏实，想着让你师妹去颍川待产，你能否派几个人暗中护送一下？”

　　冯云鸿担心什么夏秋辰自然明白，便点头允下了。不料谷星河从外面进来，向冯云鸿行了个礼，道：

　　“太傅，颍川距离这里虽然只有两百多里，于常人的确没什么，但冯小姐有孕在身，哪能经的起这一路的马车颠簸呢！”

　　冯云鸿闭眼叹了一口气，后悔当初昏头昏脑地把女儿接至幽都养胎。

　　两日后夏秋辰刚脱衣上床，冯云鸿的宅子里便来了人，说冯小姐下身见红了，太傅请夏秋辰和谷星河速速过去。夏秋辰让小雨去请杨超，又随意套了一件袍子便和谷星河打马直奔冯府。

　　主仆二人行至南望门时，旁边的一间门面房里冲出十几个黑影，举刀便砍了过来。所幸两人都有利器不离身的习惯，拔刀便迎了上去。时值王琇带着一队人马刚端了一家地下钱庄，回东城兵马司时听到一片厮杀声，王琇又远远地见着一身雪白鬃毛的逸轻尘，便带人冲了过去。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就这么点本事，还想刺杀堂堂镇抚使大人。那位爷得穷成什么样，才会雇佣这样的货色。”谷星河看着东倒西歪的贼人收刀入鞘道。

　　“不过是想拖住我们的脚步罢了。”夏秋辰转身向王琇抱拳道，“这里丢给你了，我和星河得火速赶往老师的宅子。”

　　夏秋辰主仆二人飞身上马，尚未勒紧缰绳，又一支长箭破风而来，却让从另一个方向飞出的利箭拦腰击断。谷星河看着落在地上的两支箭头，啧啧了两声，道：

　　“主子这是有吉星高照啊！”

　　夏秋辰更确定了今晚动手的人是谁，此人的目标并非冯宅，而是他夏秋辰。

　　杨超先于夏秋辰半个时辰到了冯宅，但他不便进入内室。冯云鸿着人将书房里折叠的屏风抬进了冯紫韵的闺房，杨超坐在外面，闭着眼睛听着里面的动静，适时的指导里面的老婆子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冯紫韵的老公吴逊杰穿了身家常便服，此刻尚有寒气逼人，他却趿拉着一双木屐。两年多前他也参加了枫山围猎，超群的才智与出众的外表让他登上了幽都十公子的榜单，排名第九。只是此人过于沉迷奇技淫巧，在国子监呆了小半年便离开幽都回到颍川，开设了天文堂，招了一批与他志向差不多的青年才俊，两年不到的时间便改良了颍川所有的老式水车和犁，将原先的种田劳力减少至一半，不过这大半年倒也没听说他们捣鼓出什么。

　　吴逊杰手拿一颗黑乎乎的铁丸翻来覆去地看，完全不顾冯紫韵在里面撕心裂肺地叫喊，像是他夫人孩子的性命竟比不上这一颗铁丸。冯夫人眼睛朝他瞟了几次，他却无动于衷，冯夫人终于忍无可忍，众目睽睽之下夺过女婿手中的铁丸，跑到门口便要扔出去。

　　夏秋辰眼疾手快地冲到门口抢了过去，知道这铁丸是何物的几个人在屋里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胡闹！成何体统？都给我出去。”冯云鸿低声吼道。

　　颍川侯的妹子从屏风里面走出来，看了一眼站在那里垂首不语的侄儿，强按住心头的怒火，朝冯云鸿行了一礼道：“亲家，紫韵在里面叫逊杰呢！”

　　吴逊杰木讷地点点头，往里走了两步，朝夏秋辰手中看了一眼，这才进去陪自己的媳妇。

　　冯紫韵产出一儿一女的时候天己大亮，母子平安，冯宅里上上下下这才松了一口气。冯云鸿向李禹洲告了半天假，却见那吴逊杰一手一个孩子，目光呆滞，眼神里竟然没有一丝父爱，内心不由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正在早朝的李禹洲大喜，让内务府列了一个长长的礼单，又唤了来喜，让他送到冯宅去。

　　夏秋辰袖袋里还装着那粒铁丸，就想着下了朝借着贺喜的由头直奔冯宅。不料朝会结束后李禹洲却留下他，说自己有好些日子没有逛后花园了，让夏秋辰陪着走走。李禹洲像是觉出了夏秋辰的心不在焉，道：

　　“项歌是想临海了么？”

　　一提到临海，夏秋辰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红，道：“微臣只是想去老师宅里看看那两个小肉团的可爱样。”

　　“朕何尝不想去，这宫门竟出不了一步，就来后花园走这么一会儿也是奢侈，后面还跟着这么一大帮人。”李禹洲道。

　　皇后江月蓉也在后花园欣赏这姹紫嫣红的春色，她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一身华服快要遮不住那个小生命的突出，见了李禹洲竟难掩心中的惊喜，但还是端端庄庄地行了个礼。

　　夏秋辰正好抽身告退，出了宫门便快马加鞭地赶到冯宅。开门的老伯见来者是夏秋辰，便道：

　　“姑爷疯了。”

　　夏秋辰心道不好，大步流星地往院子里跑，却见吴逊杰趴在草地上找东西。

　　夏秋辰走到吴逊杰身边，蹲了下来，从袖中掏出那颗黑色的铁丸，在吴逊杰的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是在找它吗？”

　　吴逊杰一见铁丸便两眼放光，欣喜若狂道：“师兄哪里找到的？”

　　夏秋辰见他竟然能够认出自己，便收回了手，道：“这个也是震天雷吧？你们上报兵部了么？”

　　吴逊杰两眼瞬间又黯然失色，道：“没……有……。”

　　“你胆子也忒大了，我大齐律有明文规定，私造火药兵器，杀无赦！”夏秋辰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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