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皮蛋瘦肉粥，似乎熬了很久，火候也适中，香浓粘稠，米粒几乎看不出轮廓痕迹，全都软烂咸鲜，一口抿一抿，口腔内就充斥着顺滑软弹带着特殊气息高调鲜明表达身份的皮蛋颗粒感和肉香保留完好且越发令粥米带上点点荤腥气增添口感层次的细小肉粒。
　　内里有些烫，在口腔内壁滚了一圈，浓郁而并不复杂的芳香恋恋不舍地留在唇齿之间缓缓相拥，自有一股缠绵悱恻之意，令人难忘，表面一层都温热，像温和的风，又像雪白温柔的棉花，不自觉似乎还有些隐藏在深处的甜，这点甜香难以捉摸又普通非常，反而不真实，像某种茶水微涩微苦带来的回甘。
　　皮蛋和茶叶在这种时候，似乎同仇敌忾。
　　“味道不错。”
　　卫道接过邬有递过来的勺子，尝了一口后说。
　　他也就尝了一口就放下勺子，看向边上的二人问：“你们怎么不吃？下了毒了？”
　　卫道看了邬有一眼，邬有笑眯眯在边上看着他，腔调夸张地推卸说：“哎呀，这怎么可能？”
　　他对卫道使了个眼色，让卫道去看对面的成连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一点不认真地装着委屈，半点不准备认账，笑着说：“你该问他，怎么问我？”
　　卫道将他们二人都看了看，起身坐回之前的位子，眯了眯眼睛，莫名有点困，笑道：“你们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或许比加点特殊药水来得快。再说了，你们笃定我知道，怎么就不能笃定我肯定不说呢？”
　　几句话出口，话音未落，人已经失去意识。
　　卫道再次从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睡了一觉，梦里也在进食。
　　他打开门，门外站着两个正要敲门的熟人。
　　看着眼熟。
　　“有事？”
　　“我是邬有，他是成连雨，我们之前是仙尊的朋友，今日听闻仙尊礼成，特意过来祝贺。”
　　“仙尊不记得了？之前我们的关系非常好，所以得了仙尊的允许，才能顺利到这里。”
　　二人说起话来，有种一唱一和的味道。
　　卫道想了想，让开路说：“请进。”
　　二人进入屋内，卫道说：“请坐。”
　　卫道也坐了问：“祝贺我，两手空空来？”
　　成连雨笑道：“自然不是，我是人间山神，特意带来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只是不知道仙尊是否赏脸尝尝？”
　　卫道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那正好，你们将饭菜布好，我们也算难得一见，今日就不醉不归。”
　　成连雨将食物在桌上摆开，对卫道笑道：“不知仙尊酒量如何，但凡间清酿向来是不醉修仙者的，喝了酒还头脑清明就十分不美，大家一起痛痛快快喝酒，不讲究别的，好歹喝酒之前先将身体与能量压制住，到了凡人的状态，没有喝不醉的了。”
　　他笑吟吟看着卫道，颇有书生气地问：“怎样？”
　　卫道看向邬有，邬有举起双手笑道：“我当然都听仙尊的。”
　　卫道挑了挑眉，对成连雨点了点头说：“那好。”
　　三人喝酒，一个赛一个能喝，倒似乎不是祝贺而是比赛争夺奖项。
　　卫道很快喝得上脸，两颊通红，眼若秋波，唇似涂朱，周身软下去。
　　“仙尊可是醉了？”
　　邬有早就嫌弃酒杯太小不够过瘾，手里拎着一个细长颈脖的瓶子，扬脖对着喉咙灌下去许多酒液，咕噜噜咕噜噜，看了卫道一眼，笑眯眯趴在桌面上凑过来，面对面看着卫道，像用树枝逗笼中鸟似的，问了一句，听起来颇有挑衅意味。
　　卫道坐直了，也拎着一个酒瓶子，勾着唇，摇着头，看着他们两个，叹气：“好没意思。”
　　邬有将眉一蹙，也立刻跟着卫道坐直了，张着口，有点惊惶似的问：“怎么？怎么就没意思？”
　　卫道看他一眼，他竟似乎要哭了，两眼莹莹泪光满当当像一碗水呈在一张盘子面上，水汪汪望着卫道，又像一只灰毛小土狗，委屈得很。
　　卫道嗤笑道：“你怎么了？”
　　邬有张了一张口，没说出话来，浑身的气势都落下去，如果露出狐狸耳朵肯定耷拉下去了。
　　他垂着眼睛，看着桌面，叹了一口气。
　　成连雨看着卫道问：“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仙尊可否答应？”
　　“你先说是什么事，怎么上来就张口问你答应不答应？你搁这跟我抢劫呢？”
　　卫道看了他一眼，偏过头去，哼了一声。
　　成连雨点头笑道：“仙尊说得是，正该如此，都是我的不是。我给仙尊赔礼道歉，还请仙尊大人不记小人过，且给我一个机会改过自新才是。我要说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对卫道露出一个极温和纯良的笑容来，语气温柔道：“若不多说废话，也就两个问题答案而已。”
　　卫道了然点了点头笑道：“你尽管问好了。”
　　他想了想，颇有些挑衅地扬了扬眉说：“我看着来，要是不知道，我可就胡扯了，你别听完了再赖说我撒谎骗人就是，不然，咱们这顿饭桌上的话也统统免谈好了。”
　　成连雨微微一怔，笑道：“原来还要我自己看看那个答案比较正确，行吧。”
　　他渐渐将笑容收敛了说：“那我可就问了，仙尊，你知道怎么控制这个世界吗？要怎样杀了你才能保证世界不受影响？”
　　卫道笑容带上几分嘲讽道：“你不会以为我是天神，什么都知道吧？这些问题，我要是知道，我就不在这里了。”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收了笑容，蹙了蹙眉，吊儿郎当地说：“也不是不可以说，控制世界，只要你不在这里……”
　　卫道看着成连雨，眼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挪开目光，望着天花板无所谓地说：“世界本来就不应该受我影响，或许你把我完全杀死的时候，这里就可以不受影响了。
　　要么，你从更高的层面杀死我。
　　要么你用点可以屏蔽世界的手段，杀了我，让世界以为我还活着，不是都可以？”
　　卫道把翘起来三条腿的凳子放平，看向成连雨，意外有点怜悯的意思，古怪的情绪微妙而转瞬即逝，眨了眨眼，又笑起来说：“你们做不成吧？我也没办法呀，凭什么帮你们呢？就因为大家都是朋友？那我的朋友满地都是，压根儿不用你们来，他们说不定比你们容易多了，哪里还要到我面前来，凭我费心费力教？没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卫道摇了摇头，面上却带着笑。
　　在自己的地方和别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邬有晃晃悠悠一头栽倒在地上，连带着凳子都被他掀翻了。
　　他抹了一把脸，拉住卫道说：“你都不拉我一把。”
　　卫道把他拉起来，笑道：“我为什么要注意你？”
　　邬有把凳子踢了一脚，又扶起来，自己坐上去，拉住卫道说：“你为什么不能注意我？”
　　卫道收了收手，邬有还想拉住他，卫道看了看他，他泄气地松开了。
　　“你们没有别的话想说？”
　　卫道问。
　　邬有笑道：“能有什么话可说？”
　　他又喝了一壶酒。
　　成连雨也点了点头，带着点诡异的笑容，看向卫道摇了摇头，又问：“仙尊不如再喝一壶？”
　　卫道看了他一眼，将手边的酒喝完了。
　　这次倒是意识清晰，成连雨看着他问：“仙尊，那两个问题，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卫道在心里笑了笑，面上毫无表情，颇有些木讷地张了张口说：“一点也不知道。”
　　乍一听，十分像鹦鹉学舌的重复。
　　啊，原来是被控制了。
　　邬有从边上转过来看了看卫道的眼睛，仔仔细细盯了一会，忽然笑道：“就这么无所谓呢？”
　　卫道连眼珠都没多控制，邬有忽然湊过来，仿佛要从卫道的眼睛看进他心里去，出声问：“仙尊就这么看不起我们？”
　　卫道轻而易举挣脱了不知什么时候起效的束缚，将邬有推开，伸手拎起一瓶酒，晃了晃，也不喝，抬手就对着邬有的脑壳砸下去，当头棒喝都没这么突然，砰的一声，酒瓶子碎得全是残渣，里面残留的酒从碎裂的瓷片边缘锋利处缓缓裹住突兀冒出来的血液往下淌。
　　邬有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被卫道砸得眼冒金星，一时有些看不清楚，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了，脑门上直往外冒血，他也不管，只趁着这个机会，往卫道怀里扑，倒像是想占点便宜的样子。
　　卫道顺手拆了身边一条凳子腿，砰砰砰几下，依旧对着邬有的脑壳敲下去，好像和尚念着经敲木鱼，将邬有直敲得趴在地上，一时还起不来了。
　　卫道起身踢了边上的邬有一脚，看向对面的成连雨，面上同之前一样温和笑道：“该你了。”
　　成连雨挑了挑眉，举起双手说：“我能不能……”
　　没等他说完，卫道的凳子腿已经过来了，他看起来不是想束手就擒的模样，卫道走了两步就下了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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