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身将妻

　　如今钟雪茹有了侯府令牌，出入宫门已是便宜，与王菡分别之后，她并未直接离宫，而是去寻了怀兴。早先得知了怀兴与谢予时的心思，钟雪茹便想瞧个究竟，因着怀兴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谢予时错把怀兴当作一位小宫女，从乡下来的少年郎哪经得住宫里这般风雨，谢予时好歹是二哥哥的同窗，与钟家兄妹俩交好，她少不得照拂一二，也不能眼看着怀兴太过妄为。
　　西殿外，白石与翠烟两人守在门外，两人神情肃穆，便是见到钟雪茹到来也未见喜色。钟雪茹心中一凛，大约猜到殿内来了谁。
　　原想转头离去，走出几步，直觉又告诉她今日良妃来此必是不善。江元佑虽不与她说太多朝堂之事，天子又多次暗示，钟雪茹如何能猜不到几位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如今天子身体康健，膝下儿子却已在勾心斗角觊觎着他的位置，便是一个普通父亲都不会乐意见得，何况是敏感多思的帝皇。良妃以怀兴的婚事做筹码，拉拢永安侯府与都督府皆是失败，如今也不知又看中了谁家。以靖珩与江元佑的关系，若真到了那一步，江元佑自然不会真的置身事外，但侯府决不能偏私任意一方，只能忠于皇室，这却非良妃所求。
　　钟雪茹不知深宫中的女子是否尽是如此，但良妃之行事除了让靖珩落人口实之外，目前并无任何可取之处，为何她仍是坚持？
　　她又想起了钟雨彦所查之案，钟雨彦只说牵连甚广，京中几大氏族都有嫌疑，其中自是包括了良妃的母族董家。她着急将董家女嫁给靖珩做侧妃，又为怀兴选驸马……是否与董家有关？
　　心及此处，钟雪茹同白石说道：“我去偏殿等公主，若是良妃娘娘摆驾离去，劳烦白石姑娘替我通传一声。”
　　西殿构造特殊，怀兴自小身子不小，少时请了女医侍歇在偏殿时时照料。为行方便，便着人将偏殿一墙凿开，做了一处通路。怀兴长到八岁时，放了女医侍出宫，天子命人将此门堵死，怀兴却留了个心眼，让匠人们做了个障眼法，看似已经封上，实则做了暗门。此事只有白石一人知晓，白石本不同意怀兴的做法，然小公主自小活得艰难，难得有一两个愿望，她也不忍心拒绝。总归这暗门起不了风浪，便也没有上报给任何人。
　　钟雪茹入宫之后，怀兴将这暗门所在告诉了她。
　　听见钟雪茹提了偏殿，白石便知她是打算去偷听良妃与怀兴的对话。白石皱了皱眉，犹豫片刻，终是没说别的，只微微颔首应下：“奴婢知晓了，侯夫人请。”
　　钟雪茹驾轻就熟地寻到了暗门所在的地方，隔着一道墙，果真听见了良妃与怀兴在说话。因为离得近，两人也没有特地压低声音，所以钟雪茹听得清楚明白。
　　先前的对话钟雪茹不知晓，但听着良妃的语气，恐怕和怀兴生了矛盾。怀兴向来不会顶撞自己的母妃，换而言之，能叫怀兴都呛声的，大概真是什么要紧的事。
　　她正想着，就听见怀兴说道：“儿臣只是去寻钟姐姐和钟二夫人玩，皇兄的王府也在宫外，儿臣好奇王府装扮，便向皇兄要了出入宫的令牌……会遇见董家表兄只是意外，儿臣并不知道董家表兄在外作甚，表兄何故急急向母妃告状？”
　　“你……谁教你用这种态度与母妃说话的？”良妃的语气中又多了几分愠怒，“你与那侯府夫人交好，母妃自是知晓，那钟家二夫人又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知钟家二少如今是何身份？”
　　怀兴有些莫名：“钟家二哥是新科探花郎，父皇钦定的，如今生在大理寺，为人正直，有什么不妥吗？”
　　“正直、正直……迂腐，愚不可及！”
　　“……母妃怎的如此说钟家二哥，您不是……”先前还想过让钟雨彦做驸马吗？
　　良妃沉默了会儿，没有接怀兴的话。钟雪茹在邻间等了好一会儿，良妃才接着说：“近日你不许再出宫了，我会与靖珩说，你将令牌还给你皇兄。”
　　“儿臣明白了……”
　　钟雪茹叹气，怀兴过得也着实不容易。良妃这一席话也证实了钟雪茹的想法，这董家恐怕真的有什么问题，良妃不希望怀兴与唐月樱钟雨彦接触，是不想让他们与怀兴身后的董家有交集吗？
　　董家和钟雨彦在官场上关系甚远，唐月樱更是不会与董家女眷交往，究竟有什么需要避开的呢？董家和京郊女子死亡的案件真的有关？可是……江元佑不是怀疑太子吗？董家与太子一脉向来势不两立，总不至于在陷害她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她也没那么重要吧？
　　钟雪茹这会儿终于觉得自己的脑子确实没有钟雨彦那么好用，这些问题想了一圈也没得出什么结论。
　　“你也该收收心了，平日在宫中也别乱跑。你与十三走得很近？”
　　怀兴心里一惊，连忙道：“只是去附近的小花园玩，儿臣甚少见到十三弟。”
　　“嗯……”
　　怀兴说的是实话，良妃也没有怀疑，两人又说了几句不重要的，良妃这才起身离去。
　　等良妃走后，怀兴脱力地跌坐回椅子上。世人都说良妃是个良善的菩萨心肠，可怀兴却切身体会着她极强的掌控欲。自己的婚事由不得她做主，好不容易逃脱了先前生拉硬扯的红线，在良妃寻出下一个人选之前，怀兴想要自己主张一回。
　　然而最近谢予时总是躲着她，现在她身边也有向良妃递话的叛徒，她若是再时常去找谢予时，恐怕会给谢予时带去不小的麻烦。
　　身为公主有什么好，什么都不能自主。
　　钟雪茹悄悄推开暗门，看见怀兴趴在桌上，瘦弱的肩头正在发抖。怀兴病好之后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体弱，但比起同龄人还是瘦小许多，钟雪茹心有不忍，走到怀兴身后，轻轻搂住她的肩头，安慰道：“别难过了，姐姐在呢。”
　　怀兴抬起头，转过身拥进钟雪茹怀中：“雪茹姐姐，我一点都不想做天家的公主。”
　　钟雪茹摸摸她的脑袋：“可不能胡思乱想。”
　　“母妃这样，我还能不能去找谢家哥哥……”怀兴脸色有些白，“我去找谢家哥哥的事只有碧云她们三人知晓，旁人只觉得我去找十三弟。若是我再去见谢家哥哥，母妃会不会想到十三弟身边的……”
　　“良妃娘娘再有心干涉，也不能越过德妃娘娘去插手十三皇子的事。”
　　钟雪茹从王菡那儿听过德妃与良妃的恩怨，德妃毕竟是昔日东宫旧人，如今皇帝又重新宠幸起德妃，难免牵扯些旧账。大皇子身故一事本就存疑，皇帝在众多儿子之中，也曾一度最喜这位皇长子，并不待见皇后所出的两位嫡子。十三皇子肖似大皇子，德妃有意拉近十三皇子与皇帝的关系，凭着两人数十年的情分，这耳边风还是很容易吹响的。
　　皇帝同意状元郎去教导十三皇子，就已经摆明了态度。
　　只是若良妃与德妃的关系持续僵化，怀兴与谢予时之间的确尴尬。
　　皇家的关系太复杂，钟雪茹不好多评断。如今天子身体康健，底下的儿子们却为了个继位的名头明争暗斗，天子看在眼里，如同在看一场戏。晚间榻上，钟雪茹因着担忧王菡与怀兴，曾与江元佑谈及此事，江元佑只是宽慰她时候未到，万事以稳取胜，如靖珩这般搬出皇宫才是明智之路。
　　钟雪茹又问，那董家侧妃又如何？
　　江元佑笑答，能顺利抬进府的，才能叫侧妃，现在这名头为时尚早。
　　之后钟雪茹无论如何再问，江元佑都不再答，问得多了，便用别的法子来让钟雪茹闭嘴，一来二去，她也无心无力再管了。
　　但钟雪茹了解江元佑，他说的话，大多是有七成以上把握的，董侧妃如何才能不入端王府，无非是最近董家会惹上大麻烦，累及全族的那一种。再观今日良妃对钟雨彦的态度，确切的证据恐怕还没到钟雨彦手中，否则良妃就不会只是阻挠怀兴出宫这么简单了。
　　钟雪茹心生感慨，钟雨彦这接的第一件大案子，竟是牵连了几派皇族……也不知该说是他幸运还是倒霉了。
　　心思回笼，钟雪茹还记挂着要宽慰怀兴，连忙说道：“你听姐姐的劝，为了谢公子好，近日在宫中还是勿要与他碰面了。你若是真想他，改日我以侯府的名义邀你去府上做客。你放心，等到了府上，四处都是侯爷的人，届时你想去状元府见他或是让我将他请来都是可以的。”
　　“雪茹姐姐，你真好。”怀兴环着钟雪茹的腰蹭了蹭，“可是谢家哥哥还当我是宫女呢，宫女怎么能在侯府和他见面呢？”
　　钟雪茹一噎，她倒是真忘了这一茬。
　　“公主还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光是听到我是宫女，谢家哥哥就想逃跑了，若是被他知道我是公主，他肯定不会再理我了。”
　　钟雪茹扶了扶额，怀兴这么考虑倒也没错，但也不能一直这么瞒下去。瞒的越久，变数越多，到时候真相大白之际一发不可收拾，谢予时可没处哭去。毕竟以谢予时这个可怜的寻常百姓之力和天家个个八百个心眼的人抗衡，属实是太难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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