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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眼
七月初七,七夕。
宋家选了这个日子,正式向职业促进会提出收购方案。条件比之前更苛刻:社团完全并入宋氏教育基金会,我担任名义校长,但实际管理由宋家派团队接手。学员毕业后,必须优先进入宋家的工厂工作。
“这是卖身契。”王小琨把方案摔在桌上,“绝对不能签!”
理事会的其他成员——陈先生、颜晚秋、还有两位学员代表——都面色凝重。
“如果我们拒绝,宋家会切断所有资源。”陈先生说,“银行那边已经透风,如果宋家施压,他们不会再给我们贷款。”
“还有场地。”颜晚秋补充,“这栋楼的主人,和宋家有生意往来。如果宋家开口,我们可能会被赶出去。”
窗外阳光灿烂,阁楼里却一片阴霾。
我起身,走到窗边。楼下街道熙攘,小贩叫卖,黄包车穿梭,妇人在井边洗衣。寻常百姓的日子,平静而琐碎。
而我们的平静,即将被打破。
“给我一天时间。”我说,“明天这个时候,我会给大家一个答复。”
散会后,我一个人留在阁楼。从中午坐到黄昏,看着光影在木地板上移动,从明亮到昏暗。
我在等一个人。
终于,傍晚时分,楼梯响了。
宋子衡来了。他依旧温文尔雅,穿着浅灰色西装,手里拿着一束新鲜的百合。
“颜小姐,七夕快乐。”他把花递给我。
我没有接:“宋医生有事?”
“来送请柬。”他微笑,“家父明天在宋公馆设宴,请你和王小姐务必赏光。届时,我们正式签署合作文件。”
“如果我不去呢?”
“你会去的。”他放下花,走到窗边,背对着我,“颜小姐,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你在威胁我?”
“我在提醒你。”他转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依旧,“司徒雁南已经失势了。司徒家不会再护着你。而你自己……有些秘密,还是不要被人知道的好。”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秘密?”
“比如,你半年前那场大病之后,忽然会了英文,懂了商业,还能设计出那些新颖的珠包和服装。”他慢慢说,“又比如,你对某些药物……特别敏感。”
他走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颜小姐,你相信转世吗?”
血液瞬间凝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他笑了,笑容里有种病态的兴奋,“因为我见过类似的情况。在英国留学时,我的导师研究过‘人格突变’——一个人经历重大创伤后,突然拥有完全不同的知识、技能、甚至……记忆。”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我的脸,又停在半空:“你就是这样,对吗?从前的颜蓁蓁死了,活下来的是另一个人。一个更聪明、更强大、但也更……危险的人。”
我后退一步,背抵在墙上。
“宋医生,你的想象力很丰富。”
“不是想象,是观察。”他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袖口,“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熟悉。后来查了你的过去,发现反差太大了。大到……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顿了顿:“直到我见到了白蝶。她在催眠状态下,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关于前世,关于谋杀,关于……一个叫叶真希的女人。”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清醒。
“你对她做了什么?”
“治疗。”宋子衡微笑,“她很配合,说了很多。包括她为什么恨你,为什么想杀你,又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他看着我,眼神像手术刀,一层层剖开我的伪装:“她说,你是她前世的闺蜜,她杀了你。但她后悔了。所以这一世,她不想杀你了,她想……救你。”
荒唐。可笑。可怖。
但我笑不出来。因为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你想怎么样?”我的声音发颤。
“我想帮你。”他语气真诚,“颜小姐,你这种情况,在医学上很特殊。如果好好研究,可能会对心理学有重大贡献。而我,可以为你提供最好的‘治疗’环境。”
“治疗?”我冷笑,“是囚禁吧。”
“是保护。”他纠正,“保护你不被当成怪物,保护你的社团正常运转,保护你……不被司徒雁南利用。”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新的合作方案。社团完全独立,宋家只提供资金,不干预管理。条件只有一个——你每周来我的诊所两次,接受‘心理辅导’。”
很诱人的条件。几乎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但代价是,把我自己,交给这个前世的凶手。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明天,关于‘颜蓁蓁被鬼附身’的传闻,就会传遍申城。”他笑容不变,“你知道的,人言可畏。到时候,你的社团,你的学员,你的一切……都会毁掉。”
黄昏的最后一道光,从窗口斜射进来,在地板上切出锐利的阴影。
我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前世杀我的共犯,今生想掌控我的医生。
许久,我开口:
“给我一晚上考虑。”
“明智。”他颔首,“明天中午,我等你的答复。”
他离开后,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冷汗。
百合花在桌上散发着甜香,甜得发腻,甜得让人作呕。
窗外,夜色降临。远处亮起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故事,一场挣扎,一场悲欢。
而我,站在风暴的中心,必须做出选择。
是屈服,还是反抗?
是保全自己,还是保护他人?
是继续这个漫长的阎浮梦,还是……彻底醒来?
我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有三样东西:
沈傲的怀表。
司徒雁七的信。
还有那本,决定所有人命运的笔记。
我的手悬在空中,停在三样东西上方。
最终,我拿起了笔记。
翻开最后一页,盯着那个名字,那个让我震惊又释然的名字。
然后我合上笔记,走到窗边,对着夜色,轻声说:
“乔以婉,这就是你的‘第二局’吗?”
“如果是,那我应战。”
夜风呼啸,卷起桌上的百合花瓣,飘出窗外,消失在黑暗里。
远处,雷声隐隐。
暴风雨,真的要来了。
而我,站在风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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