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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一场梦
陈然似乎做了一场迷梦。
凉水从头顶一直流淌而下,覆盖住他的身体。
可有人带来了热,他便只得将这凉水一分为二。
而后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他与热贴在一起。
热源贴着他的脸,和花洒泄下的凉水一起摩挲着他的眉毛、眼睛、鼻梁,着重停留在唇上。
陈然感觉自己在一个水潭中,他成了一潭清水里唯一的一条鱼。他享受着清爽宜人的凉意,慢慢地、缓缓地摆着尾巴。
可突然之间,另一条鱼闯了进来。
那条鱼一来,好像把夏天最热的太阳也带来了似的。潭水忽然变得温温的,又慢慢发烫,像一口悄悄架起来的锅,底下还点了看不见的火。
于是陈然想赶走这条不请自来的鱼,谁知道这条鱼像是听不懂鱼话,也像是不懂这儿的规矩,赖着不走。
太热了,热得他透不过气,他索性一蹦,跳上了岸边滑溜溜的石头,趴在清凉的青苔上喘气。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潭水里多了一群亮晶晶的小东西。不是寻常黑黑的小蝌蚪,而是白白的,透着光的小珍珠,在水里快活地游来游去。
而那条陌生的鱼,正悠闲地在它们中间穿行。
咦,火分明小了。
这下陈然有点生气了,这是耍他不成,他上岸脱离了水潭,那条鱼却占了他的家,还变出了一群闪闪发亮的蝌蚪。这儿可是鱼住的地方,又不是青蛙的池塘!
于是,他下了水,那条鱼果然拨开蝌蚪过来了。
陈然听到这条鱼在说:“为什么要皱眉,你不愿意吗?”
什么叫皱眉?
他可是鱼,怎么会像人一样皱眉?
诶,鱼怎么会说话?
奇怪,怎么鱼尾都变成了人腿?
突然——“砰!”
他抬眼看过去,只见那条鱼竟被一股力道狠狠甩飞出去!鲜红的鱼血溅开在水面上,像绽开了一朵刺眼的花。
哼,活该!
不过,不要弄脏了我的水潭呀!
他游过去,想让这条受伤的鱼上岸,可身后传来一股阻力,不让他过去。
他不高兴地转过头,竟然看见了另一条鱼!
“为什么要护着他?”一只戴着黑色腕表的手抚上了他的眼睛,温热的、熟悉的、亲切的,带着一层薄薄的茧,“真是……”
“明明做错事的是你,怎么倒像我成了那个很过分的人?”
指腹触到眼尾,“然然,在哭什么?”
指尖碰上滚落下来的泪珠,“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谋深远。”
指尖抚过他湿漉的睫毛,“是的,我本该给你铺路,等你再大些,有自己的想法了,再问你的心意。”
指节微微蜷起,“可我发现我做不到。外面世界诱惑太多,家里又有个弟弟,当哥哥的,总是放心不下。”
指尖顺着他的眼睛往下,来到嘴唇的位置,“然然,不可以抱怨了哦。”
说完这句话,指尖停住了,“长官,你为什么而哭?”
陈然面前的水潭消失了,幻影却持续变幻着。他先是化作精卫,衔着微石填着永不餍足的海;又变作女娲,高举五彩石填补破碎的天穹;接着成了桃花源外的武陵人,可却始终穿不过林尽水源的山中小口;转眼已在巴山,听了一夜夜雨,看秋池渐满。最后,幻境化作了硝烟弥漫的战场,他看到了脏兮兮的凌见,脏兮兮的凌见用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正在看着他。
“士官同志……”
“长官,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哭?”
幽暗无光的房间里,陈然想起战友的眼睛。那些牺牲的战友们,站在他的身后,沉默地注视他。他们说他是个不体恤士兵的长官,把士兵当耗材一样随意挥霍……
他并没有,他思念他们。
在这样的哀恸下,他诚实地说:“难过。”“痛苦。”“思念。”
凌见却只是说:“别怕。”
士兵的双手捧住了这位长官的脸,手指抚过他的耳朵,最后环住他的脖颈。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呼吸近在咫尺。
士兵又重复了一遍,“别怕。”
跻身于这末日里的一叶方舟,他们就这样相拥了很久。久到陈然的身体不再颤抖了,凌见又不厌其烦地问:“现在呢,长官,你舒服吗?”
“……舒服。”
“那就好。”
长官和士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陈然的意识在这样混乱的世界里沉沦着,就像小石头坠入茂密的森林里。朦朦胧胧间,那条倒下的鱼又游回来了。他们都化成了游鱼,在清冽见底的水中徐徐穿行。
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鱼影相逐,水痕轻曳,涟漪徐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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